“没事吧?”
项越把许瑞手边的空水杯拿走,又给躺在床上要死不活的许瑞倒了杯热水。
“嗯……”许瑞大字躺在床边上有气无力地说,他瞥了眼正在倒水的项越,又道,“不想喝。”
都喝了两杯了,他现在肚子里全是水。
“再喝两口。”
项越把热水放在许瑞床头柜上,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他道:“喝点热水好得快。”
许瑞:“不喝,喝多了尿多。”
他从床上坐起来,胃里的难受劲儿其实已经退下去不少了,肚子里一晃全是水。
快成水桶了。
“你这儿开了这么多花,怎么就送我一盆小苍兰?太抠了吧。”
项越也懒得劝他,一边说一边走到阳台边摸了摸许瑞养的花花草草,红的白的蓝的各样花色的盆栽开了满架子,又香又漂亮。
来过许瑞家好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客厅蹭饭吃,这还是他第二次进许瑞的房间。
“你会养吗?”许瑞白了他一眼,“我那两盆水仙比你养的多开了快俩周,不想要还我。”
“没说不想养……”项越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不是天天都在吃早饭吗,怎么也有胃病。”
“小时候不爱吃早餐,落下的病根。”
他小时候老爹老妈都在外面打工,他和爷爷一起生活。老爷子在工厂打铁,两班倒,根本给他做饭。
许瑞当时还小,还没学会自己做饭,早集他也赶不上,一般就不吃早饭,久而久之就落下了胃病。
后来他大了点能自己做饭了,就承包了家里的一日三餐。
算起来他已经很久没犯过胃病了。
估计是今天中午吃了太多辣火锅,后来让夏一鸣一身烟酒味给刺激了,才忽然又犯了病。
可能也有一些情绪问题,不过不算特别严重,缓一缓就差不多了。
项越搬着许瑞的椅子往许瑞身边靠了靠,岔开腿反坐凳子上,两条手臂搭在背椅上很认真地说:“那人是你前男友?”
许瑞:“不是。”
“那你是他前男友?”
许瑞:……
许瑞抬眼瞪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
项越摸了摸鼻子,确实不好笑。
“啧,”他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他以后要是再缠着你怎么办,你总不能见他一次打他一次吧。”
“怎么不能。”许瑞说。
项越正经道:“不能随意斗殴。”
许瑞:“你打人的时候怎么就能随意斗殴了?”
项越:“我什么时候打人了?”
“你没打夏一鸣?”
“呵,”项越冷哼一声,“没动手,我说要告他性骚扰,把他吓跑了。”
“怂货一个。”
许瑞没怀疑他,夏一鸣确实是个怂货。
他坐在床边,想问问项越是怎么看他的。
踟蹰半天没敢开口。
他还记得项越说过自己是直男,而且好像并不太能接受同性恋。
项越看见他一直坐着在扣手指,以为他还在想那个什么夏一鸣的事,那股烦躁又强烈几分,他想也不想地开口问许瑞:“你紧张什么?”
许瑞立刻反嘴:“我没紧张了。”
你得了吧,项越心说就你这反嘴速度心里没鬼才怪了。
许瑞沉默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水杯捏在手里,有些紧张地问:“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同性恋了吗?”
“知道啊。”
项越把下巴枕在胳膊上,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盯着许瑞的脸出神。
许瑞之前的刘海长了些,已经有些盖住眼睛了,项越都担心他有一天会成为第一个被刘海扎瞎的人。
今天他剪了短发,把眉毛额头都露了出来,看起来比之前清爽了很多。
不仅清爽,甚至还比以前多了一丝乖巧的意味。
许瑞他妈妈一定又温柔又漂亮。
项越不合时宜地想。
虽然许家伟也不赖,但是单靠许家伟的基因生不出来许瑞这么好的人。
他正出神,又听见许瑞冷不丁开口:“你不讨厌同性恋?”
项越大惊,下巴差点磕在座椅上:“你别给我扣帽子啊!”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同性恋了。”
可不能这么冤枉他,说出去要被人骂的。
他坐直身子很认真地跟许瑞说:“你喜欢什么人是你的自由,性向只是你的爱好,我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讨厌你,喜欢你还来不及呢。”
“什……什么?”
许瑞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心脏忽然跟着项越这句喜欢跳得很快,塑料纸杯被他捏得变了形,差点把杯子里的水洒出来。
项越没发现他的不对劲,他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数:“你送我花、带我去医务室、给我炖汤、给我补习化学帮我赶进度,还让我来你家蹭饭,你这么好,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啊。”
种种之类数不胜数。
别说他喜欢男人了,许瑞就是喜欢人妖项越都不会有意见。
虽然嘴上天天嫌弃他,其实心软的要命。认识到现在,项越是真心拿许瑞当朋友的。
“哦……”
许瑞捏着杯子的手松了松,他掩下眼中的失落,勉强勾出一个不甚好看的笑容,对项越道:“已经十点半了。”
“我这就回去。”项越起身,没忍住揉了揉许瑞的头发。
软乎乎的。
趁许瑞开口骂他之前,他赶紧说:“又给你画了一幅小苍兰,明天拿给你,就贴在水仙旁边好不好。”
“好。”
许瑞脸上的笑变得自然了些,想起来冰箱里还剩下一点肉馅,问项越:“早上来吗?给你做锅贴。”
项越想了想,早上不一定起得来。
但是为了锅贴,他决定明天早起一次。
项越得寸进尺,笑嘻嘻地对他说:“还想喝你做的玉米糊。”
“好,”许瑞说,“给你做。”
*
周一早上,项越难得一起跟他同桌一起骑车去上学。
平时他下来推车上学的时候许瑞的自行车早就不见了。偶尔他早起一回,才会跟许瑞一起去一趟学校。
他好奇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晚?”
“别提了。”
许瑞顶着眼下淡淡的青黑说。
昨天许家伟回来了,他前几天跟着几个“兄弟”去卖货,几天没开店。
一回来就喝得烂醉,嘴上嘟囔说要去店里给客人修车,许瑞拦了他大半夜,夜里三点多才消停。
项越跟在他身后,瞧着他骑车的时候都有些晃悠,提心吊胆地看了许瑞一路,生怕他不小心睡着了从车上摔下去。
于是周一早上的早读,后排的俩人难得双双睡了过去。
项越趴在桌子上,感受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以为是许瑞,反射性拿起桌上的课本假装背书,眼睛都没睁开,闭着眼说:“老吴又来了?”
吴国风:“来了。”
项越迷糊的脑子猛地清醒,放下课本尴尬地朝吴国风笑了笑。
他枕着睡觉的右脸还留着被桌子顶出来的印子,潮红的压痕从颧骨一直蔓延到耳尖。
配上一脸尴尬的笑容,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吴国风卷着英语书抽了一下项越的脑门,气道:“站后边背去。”
项越不情不愿地起身,他同桌也被逮了,站在墙根边露着双眼笑他。
吴国风背着手在他俩面前转悠,摇着头一声一声地叹气。
“站直了!”
他又用书敲打了一下项越,看着他俩说:“你看看你俩,以为月考结束了就能放松了是吧!”
“三月!周一!七点多!”
“你们俩懂不懂这三个词的重要性!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周一,这么好的日子趴在桌子上睡大觉,你们懂不懂你们现在是什么时期?现在是高二,正是你们高中最关键的时期!”
项越心里发笑,当初他们刚升上高中的时候老赵也是这么说的,合着他这一生都是关键时期呗。
老吴一开始絮叨就没完没了,来回那几句车轱辘话,足足训了他们快十分钟才舍得闭嘴。
项越听着眼皮一点一点地差点站那儿睡着。
气得老吴吹胡子瞪眼,说:“对牛弹琴,今儿上课你俩上去默写!”
临走前没忍住,又踹了项越一脚。
等老吴走后,项越磨蹭着往许瑞身边靠,悄悄碰了一下许瑞垂下来小臂。
许瑞白了他一眼,屈着手肘怼了回去。
项越单手举着英语书挡脸,挑衅似的朝许瑞挑了挑眉,用比许瑞更大的劲儿怼了回去。
俩人你一下我一下,越怼越来劲儿,几个回合下来差点没打起来。
吴国风为学生做了十分钟的思想演讲,说得他口干舌燥,拧开杯子还没来得及喝上两口茶,又俩人光明正大在底下搞小动作。
“你们俩给我分开站!分开!”
他吼出这一句,全班同学便齐刷刷地往后面看。项越甚至看见后边儿几个还算熟的人笑着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项越悻悻地收回手,在老吴的怒火和同学的戏谑眼神中挪到了门口。
许瑞比他要脸,拿英语书挡着脸当鸵鸟。
入了春,班里前后门的帘子也在前几天被李芸拆了,项越站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冷,伸手把后门给关了。
前边儿老吴又逮着一个睡着的,把他发配到了他和许瑞中间跟着一起罚站。月考后的第一个早读就在睡觉挨训和罚站当中度过了。
早读下课铃响,项越拎着书回到座位上,趴在桌子上跟个怨妇一样问许瑞:“你怎么也趴了?”
“怎么?”
许瑞不答,反问他:“就准你睡?”
“操,”项越说,“你冲我干嘛,又不是我让你罚站的。”
他转了个身拿生气的后脑勺对着许瑞,继续趴着补觉。
心累,不想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