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的火炉烤得我脸颊发烫,第七次失败的蓝水晶在铁砧上裂成两半。
老鲍勃叹了口气,用钳子夹起失败品丢进废料桶,那里面已经堆了十几块形状各异的蓝色碎片。
“小子,要不算了吧?”老鲍勃用脏兮兮的围裙擦汗,“水晶锻造不是新手能玩的。”
我摇摇头,重新拿起镊子和最后一块材料——卡普给的那串蓝手链。熔炉火光在我的紫眸里跳动,将瞳孔映成焰心的颜色。
“再来一次。”
老鲍勃嘟囔着“固执的小鬼”,却还是把皮围裙递给我。三周前我第一次走进这个铁匠铺时,村民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什么怪物。
现在酒馆老板娘玛琪诺会给我留冰镇柠檬水,面包房的吉姆总往我口袋里塞边角料,连最胆小的莉莎婆婆都敢让我帮忙修篱笆了。
水晶在高温中渐渐软化,我屏住呼吸,用特制的小锤轻轻敲打。这次形状保持得很好,像一簇跳动的火苗。但就在快要成型时,一滴汗滑进眼睛,我手一抖,滚烫的蓝水晶直接落在左手虎口上。
“嘶——”
皮肉烧焦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老鲍勃惊呼着要去拿药膏,我拦住他:“没事。”
灼痛沿着神经窜上手臂,这种程度的伤通常两秒就能愈合。但今天我刻意压制了再生能力,任由皮肤红肿起泡。这是给艾斯的生日礼物,我想用真正人类的双手完成它。
“你是个怪胎。”老鲍勃摇头,却递给我一块湿布,“但手艺比上周强多了。”
一个黑影突然炮弹般撞在我腿上。我手一抖,正在塑形的铁片飞出去,差点砸到老鲍勃的宝贝铁砧。
“小鬼!”老鲍勃怒吼道,“说过多少次别在工棚里乱跑!”
挂在我腿上的生物抬起头,露出大大的笑脸:“奥洛今天也来教我打架嘛!”
路飞。这个五岁的小子自从一个月前在玛琪诺的酒馆见到我单手接住倒塌的酒架后,就像块嚼过的口香糖一样黏上了我。无论我怎么冷淡对待,第二天他总会准时出现在铁匠铺、酒馆或者山路旁,喊着同样的话。
“没空。”我理了理他杂乱的头发,轻轻推开他,“我在忙。”
路飞撅起嘴,但马上又被炉火吸引了注意力:“哇!奥洛在打铁吗?好厉害!”
老鲍勃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对你倒是执着。”他凑近我耳边低声道,“听说他家人都不在了,被村长他们养大。”
我注视着路飞趴在铁砧边好奇戳弄铁屑的样子,某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艾斯也曾这样,用愤怒掩饰孤独,只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奥洛!”路飞突然转身,黑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做兄弟吧!”
铁锤差点脱手。这个直白的请求像块烧红的炭,烫得我措手不及。老鲍勃的咳嗽声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我有弟弟了。”我最终干巴巴地回答。
“没关系嘛!”路飞的手臂缠住我的腰,“我可以当奥洛哥哥的第二个弟弟!”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毫无保留的热情,只好继续捶打那块不成形的铁片。路飞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工棚里探险,时不时发出大惊小怪的叫声。
当夕阳把铁匠铺的招牌染成橘红色时,我终于完成了——一枚拇指大小的蓝火焰挂坠,用银链穿着,在余晖中折射出深海般的光泽。
“见鬼,居然真让你做成了。”老鲍勃举起成品对着光看,“为啥非要火焰形状?”
我摩挲着虎口的水泡,那里已经结了一层薄痂:“…不知道。就觉得适合他。”
老鲍勃端详了半天,突然说:“你知道蓝火温度最高吧?”
我茫然地抬头。
“火焰啊,”老汤姆用铁钳夹起我失败的作品,“蓝色的是最热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就像你那弟弟。”
村口回山的路上,我小心地避开灌木丛,不想让挂坠沾上灰尘。林间突然传来窸窣声,我瞬间绷紧肌肉——
“找到你啦!”
路飞仰着脸,缺了颗门牙的笑容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奥洛!今天你还没教我打架!!”
“不教。”我侧身绕过他,这是本周第九次同样的对话。
路飞却不依不饶地拽住我的衣角,像只固执的小猴子:“为什么嘛!我学的很快的!”
“放手。”
“不放!除非你答应!”
我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块蜂蜜糖——原本是带给艾斯的。路飞的眼睛立刻亮了,松开衣角去抢糖果。趁这功夫,我几个起落跳上树梢,回头看了眼原地手舞足蹈的小不点。
“明天玛琪诺酒馆要搬麦酒。”我鬼使神差地说,“来帮忙就教你一招。”
路飞的欢呼声惊飞了整片树林的鸟雀。
达旦之家飘出烤肉的焦糊味,看来艾斯又擅自下厨了。我推开吱呀作响的厨房门,果然看见他正对着冒烟的煎锅龇牙咧嘴。
“回来了?”艾斯头也不回,用锅铲猛戳那块碳化的肉排,“…体检怎么样?”
“正常。”我悄悄把挂坠藏进袖口,走到灶台前接过锅铲,“我来。”
艾斯撇撇嘴让开位置,却站在旁边紧盯着我的动作。这半年来他长高了不少,头顶已经能碰到我的鼻尖。我翻动着新放入的肉排,突然感觉有视线落在我的左手上。
“手怎么了?”艾斯突然抓起我的手腕,盯着那个显眼的烫伤。
“实验室的新设备。”我面不改色地撒谎,“抽血时不小心。”
艾斯的眉毛拧成一团,雀斑在鼻梁两侧跳动。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翻出医药箱,粗手粗脚地给我的伤口涂药膏。药膏凉丝丝的,艾斯的手指却很热,这种温差让我想起熔炉旁冷却的蓝水晶。
“笨蛋奥洛。”艾斯包扎的动作很重,耳朵却红红的,“…下次小心点。”
晚餐后,艾斯神秘兮兮地拽我去后山。月光下,他掏出一个歪歪扭扭的木雕——是只龇牙咧嘴的狼,眼睛处镶着两颗亮晶晶的玻璃珠。
“捡的。”艾斯硬邦邦地说,把木雕塞进我怀里,“反正…你房间空荡荡的难看死了。”
木雕的棱角被磨得很光滑,明显是花了心思的。
我摩挲着狼耳朵上的刻痕,突然意识到——这是按我战斗时的样子雕的。实验室的报告从没记录过这种胸口发胀的感觉,它让我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笑什么笑!”艾斯恼羞成怒地要来抢,“不要还我!”
我高举木雕,看着艾斯跳脚也够不着的样子,伸手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黑发,忽然心里有种饱胀的酸涩感。
夜风拂过我们之间的空隙,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艾斯突然别过脸,声音闷闷的:“…生日那天我要去山顶看日出。”
“嗯。”
“你要陪我。”
“嗯。”
艾斯偷偷瞥了我一眼,月光在他的睫毛下投下细碎的影子:“…礼物呢?”
我故意板起脸:“没有。”
“切!小气鬼!”艾斯气呼呼地踢飞一块石子,却在我转身时突然偷袭我的口袋,“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嗷!”
我轻松钳住他的手腕,两人在月光下扭打成一团,惊醒了树上的夜枭。这种打闹在半年前还算是搏斗,现在却变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游戏。当艾斯终于气喘吁吁地认输时,他的草鞋上沾满露水,眼睛里却盛着整条银河。
“等着瞧,”他躺在草地上放狠话,“生日那天我一定要抢到礼物!”
我望着星空微笑,手心不自觉地抚过藏在怀里的蓝火焰挂坠。那种莫名的确信又浮现了——这簇蓝色火焰,就该属于这个如火般炽烈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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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我比平时早起两小时,轻手轻脚地溜出达旦之家。风车村的晨雾还没散尽,玛琪诺已经在酒馆门口摆好了待搬的麦酒桶。
“奥洛君?来得真早。”玛琪诺笑着递来毛巾,“吃早饭了吗?”
我摇摇头,接过毛巾系在腰间。帮工三个月来,我已经能熟练地搬运酒桶、擦洗地板甚至修理漏水的屋顶。这些琐碎的工作让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少年。
“奥洛!”路飞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不点炮弹一样冲过来,黑色头发被风吹得向后飘起,“我来学打架啦!”
玛琪诺忍俊不禁:“你们约好的?”
“只教基础。”我竖起一根手指,“而且要先干活。”
路飞干劲十足地跑去搬最小的酒桶,却因为低估重量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个上午,酒馆里回荡着路飞大呼小叫的声音和玛琪诺温柔的笑声。当最后一桶酒入库时,路飞已经累得直吐舌头,但眼睛亮得惊人。
“现在可以教了吧?”他摆出个滑稽的起手式。
我示范了最基础的格挡动作,路飞学得认真却总是手脚不协调。当他第十次把自己绊倒时,我忍不住伸手扶住他——就像曾经扶住从树上掉下的艾斯一样。
“奥洛的手好凉。”路飞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和玛琪诺完全不一样!”
我愣住了。路飞的手又小又暖,掌心还有搬酒桶磨出的红痕。这种触感让我想起第一次抱艾斯时的温度,鲜活得令人心惊。
“再来一次。”我松开手,后退半步,“注意脚下重心。”
教学持续到正午,路飞终于勉强学会了三个基础动作。作为奖励,玛琪诺给我们做了特制三明治,路飞的那份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奥洛,”路飞腮帮子塞得鼓鼓的,"你为什么不住村里?”
“山上安静。”
“骗人!”路飞挥舞着火腿片,“你明明就是嫌麻烦!村里多好玩啊,有派对有钓鱼还有——”
“路飞,”玛琪诺轻轻按住他毛茸茸的脑袋,“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热闹的。”
路飞瘪瘪嘴,突然眼睛一亮:“那奥洛喜欢什么?”
这个问题太简单又太复杂。在实验室时我的"喜好"被精确量化成数据;在达旦家我学会了偏爱烤肉胜过鱼;而现在…
“安静的地方。”我最终说,“但要有弟弟在。”
路飞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把最后一块火腿塞进我手里:“那下次我带肉去山上找你玩!”
回山路上,我在面包房买了艾斯喜欢的苹果派。吉姆大叔多塞给我一袋刚出炉的饼干:“给那个黑发小鬼的生日礼物。”见我惊讶的表情,他哈哈大笑:“全镇都知道那小子下周生日,他每次来都盯着橱窗里的蛋糕看!”
原来艾斯偷偷来过村里…还盯着蛋糕看?这个画面让我胸口又泛起那种陌生的温暖。我郑重地道谢,把饼干小心地包好。
山顶的日出比想象中更壮观。生日当天,我和艾斯凌晨三点就出发,攀上科尔波山最高的峭壁。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海时,艾斯的侧脸被染成金色,雀斑像是洒落的星光。
“给。”我掏出那个捂了一路的蓝火焰挂坠。
艾斯接过去的动作很轻,仿佛怕碰碎什么。挂坠在朝阳下折射出梦幻的光彩,像一簇被封印的蓝色火焰。
“…为什么是火焰?”艾斯的声音有些哑。
“不知道。”我诚实地回答,“就觉得…应该是蓝色的。”
艾斯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他的眼眶发红,却倔强地瞪着远方的太阳:“…帮我戴上。”
我绕到他身后,手指穿过他汗湿的黑发。银链扣上的瞬间,艾斯突然转身抱住我,力道大得几乎让人窒息。他的心跳又急又重,隔着胸膛传来雷鸣般的震动。
“不准笑!”他闷闷的声音从我肩头传来,“…这是回礼。”
我轻轻回抱住这个浑身是刺却又柔软得一塌糊涂的少年,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蓝色火焰如此适合他——炽烈,纯粹,燃烧时连自己都不放过。
就像此刻朝阳下的艾斯,耀眼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生日快乐,艾斯。”
山风掠过我们相拥的身影,将这句最简单也最珍贵的祝福送向远方。在某个瞬间,我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剪影——戴着这枚蓝火焰挂坠的艾斯站在船头,海风吹起他的黑发,而那簇蓝色火焰,永远在他胸前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