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冲刷着石板路上的血迹,我站在巷子尽头,看着指缝间的红色被雨水稀释成淡粉。
目标是个贩卖儿童的中间商,死前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么个孩子手里。
“任务完成。”我对着微型通讯器说道,声音平静得不像自己。
“效率不错。”电话虫那头传来斯潘达因特有的油腻声线,“明天有新的目标名单,记得准时——”
我捏碎了通讯器。
雨越下越大,我蹲在巷口的排水沟前,机械地搓洗双手。皮肤被搓得发红破皮,又在再生能力作用下迅速愈合,然后再次破皮。
这个循环重复了十七分钟,直到指关节传来真实的疼痛。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
熟悉的大嗓门让我浑身一僵。卡普不知何时站在巷口,海军大衣被雨淋得发亮,手里还拿着包仙贝。
“卡普中将。”我站起身,水珠顺着银发往下滴,“例行体检结束,我正在回住处。”
“笨蛋!”话音未落,卡普的拳头已经砸了下来,“要喊爷爷!”
“……爷,爷爷…”我捂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卡普的视线扫过巷子里隐约可见的尸体,又落在我血迹斑斑的袖口。他突然大笑起来,震得雨水都在颤抖:“哈哈哈!正好老夫饿了,陪我去吃碗拉面!”
热气腾腾的面馆里,卡普把醋瓶推到我面前:“多加点,对伤口好。”
我低头看着完好无损的手背,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热汤的白雾在我们之间升腾,模糊了老海军锐利的眼神。
“最近艾斯那小子还闹腾吗?”卡普吸溜着面条问。
“上周烧了达旦的仓库。”我小心地吹散汤面的热气,“因为她说我们吃太多肉。”
卡普的笑声引来其他食客的侧目。他用力拍打我后背,差点让我脸栽进汤碗:“不愧是我的孙子!有活力!”
汤碗里映出我微微翘起的嘴角。这种表情在三个月前还需要刻意练习,现在却越来越自然了。
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有心跳的震动——不是实验室调节的恒定频率,而是会因情绪起伏变化的、真正的心跳。
回科尔波山的船上,卡普突然扔给我一个小盒子:“伴手礼。”
里面是串蓝水晶手链,在阳光下折射出海水般的光泽。
“艾斯生日。”卡普望着海平面,“那小子总抱怨我只带你出门。”
我摩挲着冰凉的水晶,突然想起上个月的任务——某个珠宝商人的妻子戴着类似的手链,在我解决她丈夫时,那个温柔的女人疯了一般地扑上来撕咬。当时我的手刀离她咽喉只有0.5厘米,却因为看到她隆起的腹部而偏离轨迹。
“谢谢。”我把手链藏进袖口,“他会喜欢的。”
达旦之家飘出烤肉的香气。我刚推开栅栏门,一个黑影就从屋顶扑下来。
“太慢了!”艾斯挂在我背上,带着阳光和草木的气息,“这次体检怎么去了五天?”
“新增了项目。”我托住他的腿弯,感受着后背传来的温度。艾斯又重了些,肩膀的肌肉线条也开始显现。
艾斯的鼻子突然抽动两下,随即从我背上跳下来:“你身上有血的味道。”
我的肌肉瞬间绷紧。虽然已经仔细清洗过,但艾斯的嗅觉向来敏锐得可怕。
“实验室抽了血。”我平静地撒谎,从包里掏出油纸包着的肉饼,“港口镇新开的店。”
艾斯眼睛一亮,但马上又眯起来:“别想转移话题!”他凑近我领口嗅了嗅,突然压低声音:“…又是那些任务?”
风突然静止了。树梢的蝉鸣、达旦的骂声、远处山溪的流淌,所有声音都退得很远。我注视着艾斯雀斑间渗出的汗珠,想起第一次任务后我搓烂的手掌。
“嗯。”最终我承认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艾斯的拳头攥紧了,我以为他会发火,会骂我骗子,就像当初骂那些叫他"恶魔之子"的人一样。但他只是狠狠咬了口肉饼,含混不清地说:“…洗澡水烧好了,衣服在桶里。”
浴室的水汽氤氲中,我盯着自己倒映在木桶上的脸。紫眼睛,银头发,左耳后那个PX-0的烙印被长发遮住,但我知道它在那里。就像我知道艾斯后背有块烫伤的疤痕,是知道他是罗杰的孩子之后自己用火把烙的。
门外传来窸窣声,接着是艾斯别扭的声音:“…水还热吗?”
“嗯。”
“…肉饼难吃死了,盐放太多。”
“下次换一家。”
沉默蔓延了一会儿,木门突然被踢了一脚:“笨蛋哥哥!”
我望着门上震落的灰尘,突然笑了。水温确实刚好,加了艾斯从森林里采的草药,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种香气能掩盖最顽固的血腥味,就像艾斯的暴躁总能掩盖他那些不擅表达的关心。
晚餐时艾斯故意把最大块的烤肉扔进我碗里:“难吃死了,给你。”
达旦翻了个白眼:“挑食就别吃!”
我默默把肉分成两半,一半夹回艾斯碗里。
他瞪我一眼,却在我低头喝汤时悄悄把那块肉又拨了回来。
深夜的阁楼,艾斯突然钻进我的被窝,带着一身热气。
“干嘛?”
“冷。”他理直气壮地说,手脚却热得像小火炉。
我任由他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这是艾斯特有的安慰方式——用肢体接触代替语言。月光透过窗缝,在他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奥洛。”他突然开口,“如果…如果你不想回去体检,我们可以逃。”
我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我耳后的位置,那里有昨天任务时留下的浅疤。
“逃去哪?”
“海上!”艾斯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等我做出自己的船,我们就——”
阁楼的门突然被踹开,达旦的怒吼打断了我们的密谋:“两个小混蛋!谁又把厨房的肉偷了?!”
艾斯跳起来就往窗外跑,还不忘拽上我。
我们赤脚踩在冰凉的草地上,身后是达旦暴跳如雷的咒骂。跑到河边时,艾斯突然大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树梢的夜枭。
我喘着气,感受着胸口久违的悸动。这种鲜活的感觉,在实验室的检测报告上被归类为"情感指数提升",但我知道它远比数据复杂。
“接着!”艾斯从裤兜掏出个东西扔过来。
是颗橘子糖,包装纸已经皱巴巴的。这种糖只在港口镇的杂货铺有卖,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
“上次你说好吃。”艾斯别过脸,“…顺手买的。”
糖在舌尖化开,甜得发苦。
我突然想起上周处决的那个糖果商人,他死前口袋里也装着这种糖,说是要给女儿过生日。
“艾斯。”我轻声说,“如果有一天我…”
“闭嘴。”艾斯猛地打断我,黑眼睛在月光下闪烁,“你要敢说'如果我死了'这种话,我就把你埋了再挖出来揍一顿。”
河面泛起涟漪,有鱼跃出水面。我咽下糖和未竟的话语,只是伸手揉了揉艾斯乱糟糟的黑发。
“白痴哥哥。”他嘟囔着,却没躲开。
回程时艾斯走在前头,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单薄又倔强。我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有道新伤,结痂边缘还泛着红。这伤口的位置我很熟悉——是被人从背后扔石头造成的。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指甲陷入掌心。
艾斯似乎察觉到什么,回头瞪我:“磨蹭什么?明天还要去抓鳄鱼呢!”
“嗯。”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两个影子渐渐变成一个。
我摸了摸袖袋里的蓝水晶手链,突然希望艾斯永远不要知道,那些被我从世界上抹去的人里,有多少曾用"恶魔之子"称呼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