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入京的消息传出时,池珝缘正蹲在小花坛旁和小朵学如何栽花,她拿着剪子的手微微一顿剪下一株花来。
小朵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池珝缘凝视着手中的花,将其插放在一旁花瓶内道:“今日便到此吧。”
春桃不知道这个事情是好是坏,但只是见池珝缘神情如常,心中觉得有些奇怪,但又相信这一切自家夫人能够应对。
“夫人。”小朵没由来突然唤她一声,而池珝缘略抬眼见到他眼中隐含的关切,便又放松着笑道:“我只是想起你昨日给我瞧的字帖,我才觉得没教你没多久,但你已经快能出师了。”
小朵略带焦急道:“我还没有学成。”
“我知道你很努力。”
小朵后面搬至池珝缘同个院子的小屋子里,夜间池珝缘只需轻抬窗户就能看到斜对角里小朵的窗户,即使夜深能见到屋内亮着的烛光。这是因为平日小朵还要操持府中其余的事务,所以夜间总是学得十分晚,但却并没有落过一次功课。
在他能认得许多字后,池珝缘便会挑些柜中的书交由他读,晦涩难懂的那些便口述给小朵听。
也许这些事情在外人来看并不能理解,一个主人家何必要亲自教授下人学字认字,池珝缘虽发觉小朵在诗情歌赋这块虽没有明显的才情,但是学习勤勉一点就通,看过的书大多也能牢牢记在脑中。
池珝缘心想,往后即便有什么变故,小朵和春桃也不会因为目不识丁受人欺瞒,没有自己也能够寻个好的雇主或做些小本生意。
虽然不希望事情到那样的地步,可她心中却有某种预感,这样宁静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无论是在前往宫中参加小皇子周岁诞所发生的事情,还是梦中所见那些景象,都像是某种开端之前的混乱。
立储之事本就事关国本争斗,应该与他们这种局外人不相关,但偏偏池珝缘想到那日桥边见到的内侍,成王远离京城竟也没有放弃打探她的消息,如今又得召回京,只怕麻烦也要接踵而来。
这样的预感很快也得到证实,某日深夜,池珝缘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声响惊醒,立刻从床榻上坐起身看向屋外的方向。
她起初以为是自己没有分清梦中的梦境与现实,但随之而来其余的声响却告知她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像是刀剑铿锵相接的蜂鸣声隔着窗户一阵阵传入。
池珝缘在暗中本想先点燃火烛,可最终犹豫一瞬没有这么做,而是悄悄下床走至窗户旁想要看一眼院子里的情况,但是窗户刚抬起推开一些,忽然便被一支手猛然合上。
隔着窗户熟悉的声音以极快的语速道,“夫人别出来,也别看。”
“小朵,发生何事?”池珝缘话音刚落就听到又是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这样的声音如划破宁静假面的惊雷。
身处黑暗屋内的池珝缘听着这样令人心惊肉跳的声音只觉得胸口心跳猛然一紧,这必然是有人闯入春芳苑,而且已经闯至他们所在的院内。
小朵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倒影再度远离她所在的方向。
池珝缘稳下心神,她如今不能走出屋门,否则就是给小朵带去更大的麻烦。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等待,等着小朵将事情处理好,或者最坏的结局是等到那不速之客破门而入。
……
池珝缘抚着窗框站着不知多久,传入屋内的声音才渐消失,院内恢复一片沉寂。复而又有一人走近她的窗旁,是谁?池珝缘脑海中闪过一些最
浓烈的血腥味透过微微打开的窗户缝飘入,带着少许夏季的风,小朵的声音却清澈温柔,“夫人,现在没事了。”
池珝缘怔住,而后才感觉周身顿然失力,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带着颤声:“你呢,你还好吗?”
小朵看了一眼身后的景象,顿了顿才答,“嗯,只是院子有些脏了,我会收拾干净。”
即使小朵挡着不让池珝缘看到外面的情况,但是闻到这样浓烈血腥味,她也能猜测到发生了什么。
池珝缘叹了一气,问:“人还活着吗?”
“……”
不回答,那就基本上是没救了。池珝缘本想说如果还剩下一口气,还能够从活人口中套些话出来,现如今便算了。
两厢陷入沉默,反倒是小朵对此不安起来,他不知所措问:“夫人,我是不是做错什么。”
不该杀人?小朵不愿意池珝缘见到自己一身带血的模样,若是因此害怕他,从此对自己心生厌恶而远离该怎么办。
他张了张嘴,试图辩解,“……没有,我最开始没想就这样杀了他,只是一时失手…”
小朵努力想要将这件事情说得不那么严重,可是愈发觉得这样的话语只会显得自己很可疑。
池珝缘隔着窗户见不到他的神情,只听到他紧张又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圆场的话,没意料小朵会这般害怕,明明今夜全凭他一人在外面对敌,“小朵,你饿了吗?”
她突然这么一问,小朵内心正在天人交战,愣住片刻后呆呆答:“好像…有一点。”
“天快亮了,将院子收拾完,一会儿我们去外面买碗汤面吃吧。”
池珝缘的话让小朵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让他脑中紧绷的弦稍微缓和。他问:“夫人不害怕吗?”
“不速之客上门自然是怕。”池珝缘叹着气,“至于其他的,你没事便好。”
能找到春芳苑来的人,只有可能是冲着她池珝缘来的,反倒是其他人若是因此受伤才是被连累。
池珝缘在屋内燃起烛火,对镜洗漱好后将发髻轻挽在肩侧,换好衣服便推门出外。而院内已经被小朵飞速都收拾好了,没有瞧见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只余留下一些血迹在地上难以洗净。
池珝缘站在血迹前凝视片刻,心中仍在思考来人的目的,直至小朵来到她身旁才回过神。
“夫人。”将自己也收拾干净的小朵小跑到她面前,他难得换上之前池珝缘命裁缝做的那套衣物,少年愈加显得身姿挺拔和干练,整个人神采都与先前大有不同。
见池珝缘盯着他瞧,小朵反而有些不自在拉着身上衣服,“昨日穿的衣服不能穿了,这衣服我就穿多这一次。”
“这不是挺好的,之前没见你穿,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池珝缘轻笑着。
“没有不喜欢,我喜欢的!”小朵慌忙解释,他原本垂着的眼睛立刻抬起睁大几分,“只是…我不舍得穿。”
池珝缘伸手将少年赶时间穿上没理好的领子翻出,温和道:“穿上很好看,我瞧见也欢喜。”
小朵哑然,瞬间揪着衣角的手便缓缓松开。他看着池珝缘近在咫尺的容颜,瞬间红了脸,“夫人,才、才好看。”
任谁能忽视池珝缘的美貌,即便此刻她打扮朴素,可依旧难掩姿容姣好。被她所夸奖,小朵才是觉得自己难以自容,可又忍不住去反复回想这句话。
池珝缘从容接受小朵的话,她领着小朵去街上随意找了家已经开摊的铺子,让店家先上两碗清汤面。
店家一见池珝缘便惊为天人,忙不迭请他们坐下,很快便将两份分量额外多些的汤面端上来到桌上,“两位忙用。”
吃到一半,池珝缘便听到后面桌上也来了一桌巡城刚结束的官衙,“这一天天的,累死老子了,上面倒是使唤我们勤快,这天下太平能有什么事啊?”
“小点声,这天下要乱还不是一眼的事情。”另一人让他小声些,“这成王要来京城了,指不定是来做什么。”
“这陛下怎么想的,这个关口将成王叫回来,难道要传位给……”
“嘘!”他让开口的人噤声,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我们操心的事情,就干好我们的活,免得世道还没乱,我们就先遭殃。”
恰巧此时面摊老板端着面上来,他们便不再聊下去,转而谈起一些京城风闻。
池珝缘正在心中算成王若带人马来京城要走上几日路程,忽地看见一行兵马飞快从街道中央飞驰而过,而她正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小朵站起身将账结了。
“两位慢走。”老板道。
池珝缘看着小朵神情有些不对,便问:“怎么了?”
“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小朵牵住池珝缘的手快步往春芳苑回去,而池珝缘克制住自己不回头,轻声问:“和昨夜院子来的人是同一处的人吗?”
“不像。”
小朵飞快答:“昨夜进院子的人带刀,而刚刚的人随身没带武器,应当是一直在外负责盯着行踪的。”
“会不会是来寻昨夜来的人。”
“不会,那人是死士…”话刚出口,小朵便忽然闭上嘴,仿佛知晓自己失言,“夫人回去暂且先别出门,我会去弄清楚。”他说的信誓旦旦,手紧握住池珝缘的手,坚定的言语与温暖的手掌不由让池珝缘就这样选择相信小朵的话。
池珝缘回握住他,“好,但你答应我,不要再像之前那样轻易让自己涉险。”
日光破晓,晨曦的光落在春芳苑的院子里,春桃刚起身要去发服侍池珝缘,路过院子便见到池珝缘已经在院中煮茶,一时以为自己眼花,“夫人,怎么今日起得这般早?”
“小朵又到哪里去了?”往常这个点已经看到他,春桃张望着,池珝缘焚香盖去院中气息,淡淡道:“他有事去办,很快便回来。”
“什么事。”
而少年的刀落在尾随他们一路的人脖颈上,他的声音不带有丝毫的情感,背对着人将锋利的刀刃压上男子上下滑动的喉结,男子每一次吞咽口水便感觉自己离死亡就差那么一点。
“我…我没什么事啊,路过的人。”
可他却低声笑了,“三秒的时间,三、二……”
“别!别!你怎么发现我的,我只是奉命来这里盯着春芳苑里面人的动静,绝没有害人的意思!”他生怕身后人一个手滑就取了自己性命,忙不迭就说清楚来意,“我也只是收钱办事,你也懂得吧,都是谋生罢了。”
“谁让你来的。”
“这…这事关我职业道德,”男子还不想说,就感觉脖颈一痛刀锋刺入肌肤,没法只得连连哀嚎着道,“我说我说,是常府里的人雇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