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外,朝阳初升,金辉洒落在琉璃瓦上,光影斑驳。今日宫中比往常更为肃静,似乎连空气都染上了几分紧张的意味。
各处宫人早早便开始奔走,有序地引领各位秀女前往慈宁宫,奉太后之令,今日将正式分派宫务。
栖凤阁内,春杏刚替沈芊芊整好发髻,见主子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一边打哈欠一边拢袖,不由嘀咕道:“主子,眼下都要去慈宁宫了,您倒是一点不紧张。”
“紧张做什么?”沈芊芊掀起帘角看了眼天色,“反正昨晚已经闹成那样,我要是今天还能安生回屋歇着,那才叫奇了怪了”
春杏噗嗤一笑,刚想接话,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
“沈姐姐!”周妙音小跑进门,眼里满是担忧,“听说太后要亲自分派差事了……你会不会、不会被指去陛下身边啊?”
沈芊芊一边让春杏替她披上披风,一边笑眯眯道:“昨日都坐他腿上了,他还不得巴不得把我绑身边?”
“沈姐姐!”妙音顿时瞪圆了眼睛,脸颊通红,嘴唇抿成一条线,小声念叨,“你不怕,我都替你怕。”
沈芊芊伸手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缓:“放心吧,该来的总会来,我自有分寸。”
很快,云岚从外头回来,神色温和地提醒道:“两位姑娘,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
此时的静怡轩内,陆瑶已着妥宫装,立于窗前,神色淡然如水。
清荷小心地替她整衣,低声道:“姑娘,奴婢听说今日之事是太后和陛下亲点,您可要稍加应对?”
陆瑶却只是淡淡地道:“她要我应,我便应,不要,我便退。多说无益。”
清荷闻言,不再作声,动作却愈发细致。
另一边的映秋苑内,程若婵面前摊着册页,小喜一边替她捋袖子,一边小声念叨:“姑娘,您可得争点脸……这次好像是陛下和太后亲点的,说不定这次就决定了谁能成…”
程若婵轻轻皱了皱眉,略带犹豫地合上册子:“争不是靠嘴,得靠做事,我也不想出风头…不给宋姐姐添麻烦就不错了…”
“可要是被分去管花圃之类的呢?”小喜撇嘴“那不是白白糟蹋姑娘嘛…”
程若婵没说话,只是眉间多了几丝忧虑
此时的漪澜殿内,宋清仪已整衣而立,紫苏跪坐在一旁,替她拢袖,声音温婉:“姑娘,太后既让您筹办宴事,如今分派宫务,也该有所表示才是。”
“我自会分寸。”宋清仪回望铜镜中自己,神情平和如水,“今日不过是另一场开始。”
而雅容宫内,李青莲缓步踱出内殿,明月为她披上一件月白薄披,轻声问:“姑娘,您……还要自请?”
李青莲脚步未停,只淡淡道:“宫中本就是个局,我既入了,自然要落子,落子无悔,我也不想留下遗憾…”
明月欲言又止,终究只是点头。
慈宁宫内,香雾轻绕,帘幔高卷,太后端坐于主座之上,神情沉静,眉目间带着惯有的威仪与从容。
众秀女依次入殿,依品级而立,一时殿内静悄悄的,唯有珠钗轻颤、罗裙摩地的细微声响。
张公公立于一侧,轻轻启唇,声音不急不缓地宣道:“奉太后懿旨,诸位秀女入宫已有时日,各人品貌才性、心性行止,亦略有所见。宫中事务繁冗,今后诸位亦需各司其职,以解宫务之劳,磨心性之志。”
众人闻言,齐声应下:“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的视线一一扫过殿内众人,神色平和,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宫中诸事繁杂,既让诸位秀女入宫,总不能只顾养尊处优。趁这宫宴之后,诸人彼此熟识,也正是时候历练历练。”
众人闻言皆静默不语,只低头听着,唯宋清仪含笑应声:“太后所言极是,能为宫中分忧,是我等荣幸。”
太后点点头:“清仪一向稳妥,此事便由你来总领统筹,各宫所需、人手安排,皆听你调度。”
“臣女遵旨。”宋清仪恭敬行礼,动作温雅得体。
太后目光一转,落在另一侧略显局促的程若婵身上,语气稍缓些许:“程氏之女,账房一事,需细心稳重,交由你去做,是否愿意?”
被点到名,程若婵身子一颤,连忙起身行礼,嗓音有些发紧:“臣女……谨遵太后懿旨。”
太后只淡淡颔首,不再多言。
站在宋清仪身后的程若婵低着头,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衣角,直到身旁传来宋清仪轻声一笑:“若婵,你素来细心,账务最适合你。”
她方才略略抬头,视线悄悄落在宋清仪身上,那眼神中分明藏着几分依赖与安心,轻轻点头:“清仪姐姐说是,若婵……一定尽力。”
她声音极轻,几乎只对宋清仪一人所言,眼底的拘谨在对方温柔的目光中稍稍化开了些。
太后继续点名:“陆氏之女,安静沉稳,往书阁帮着整理抄录、典籍登记,可愿同意。”
陆瑶出列,微一颔首:“谨遵懿旨。”
她的语调平静如水,面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行礼后便重新立于原位,眼神冷淡,似乎一切于她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突然,一道清亮柔和的声音忽然自人群中响起…
“太后。”
是李青莲。
她缓缓起身,身姿端庄,眸光清澈而镇定。
“臣女李青莲,自小便习礼制典章,对诸宫旧制亦多有熟读。如今诸宫事务皆由秀女暂理,臣女虽不才,却愿为太后解忧,请旨担任司检之职,查核各宫事务进度,督责无误。”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李姐姐这是想与宋姐姐对立吗……”沈芊芊皱了皱眉,暗自思索
太后微微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探究之意,却未见恼意,只淡声道:“你自请之职,倒也合你身份。”
“既你愿担,那便由你暂为监察之职。诸宫大小事务,皆可回报于我。唯须记得——不是察人之短,而是察事之误。”
李青莲垂首,声音平稳:“谨遵太后教诲。”
起身时,她的眼中隐隐闪过一抹锐利,却瞬间又敛去,神情恢复沉静。
宋清仪在旁,神色不动,眼底却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似是毫无波澜。
太后手指轻敲案几,片刻后才缓缓道:“妙音天性纯善,不必涉权事,便去花房协助花事布置罢。”
周妙音一愣,随即惊喜地应声:“是!多谢太后。”
太后嘴角略扬:“那里风景清幽,正适合你。”
殿中气氛略为轻松几分,唯独沈芊芊仍未被点名。
她却依旧姿态闲散,静静立于原位,眼神懒懒的,似全无一丝不安。
太后目光落在她身上,唇边笑意略深:“芊芊,昨夜之事本宫都看在眼里。你既如此能得陛下青眼,便去御前侍读,研墨伴笔。”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寂静。
殿内众人神色不一,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有人迅速垂下了眼眸,不露声色地藏起情绪。
“御前伴读”这四字,听来不过文书笔墨之事,实则近侍之责,虽不掌权,却与帝王最是贴身。
沈芊芊却只是微一垂眸,躬身行礼,语气如常平稳:“谢太后抬举,臣女定不辜负所托。”
她这份沉静从容,反倒让太后微微眯起了眼。
“你这丫头……倒是比我想的还要淡定,你就不好奇?”太后轻轻一笑,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沈芊芊仍是温声应道:“臣女明白,若非圣上特意开口,只怕这等差事,臣女还真做不来。”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震。
太后怔了怔,随即笑了:“你一向看的通透”
张公公垂手侍立于侧,眼神从人群中掠过,落在沈芊芊身上,似笑非笑。
太后收起笑意,略一挥手,语气重新归于庄重:“宫务各项,皆已安排妥当。本宫要的,不是表面功夫,而是实实在在的秩序与规矩。”
“臣女谨记太后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太后缓缓起身,示意张公公搀扶,又道:“散了罢,各自回宫,好生准备明日上任,若有不懂的,清仪可代为解释。”
宋清仪应了一声,温柔从容。
众人齐齐行礼后,陆续退下。
李青莲临走前,向太后盈盈一拜,眼中似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冷光一闪而过。
而沈芊芊最后一个离开慈宁宫,她步履轻缓,出了殿门……
待她回到栖凤阁时
春杏早已候在门前一见她归来,便一边接过外袍一边道:“主子可回来了,可把奴婢盼坏了。怎么样,太后那边……安排主子去?”
沈芊芊砸了砸嘴,步入屋内,懒懒地坐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能怎样,被点去御前抄书去了。”
春杏一怔,眼睛睁圆:“主子,您昨日刚坐过陛下膝头,今儿就被送过去做事,这、这也太……巧了吧。”
沈芊芊倚在软垫上,微微一笑,声音低缓:“太后一向精明,哪有什么巧不巧。而且陛下也想看看,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春杏嘟着嘴:“可是这御前的活儿,贴得可真是太近了。奴婢是怕……主子被那位陛下盯得太紧,动辄不得安宁。”
“怕?”沈芊芊淡淡一笑,轻轻合上手中的帘子,“我倒不怕。能逼得陛下天天与我抄书,也算我一桩功德了。”
春杏见她神情似笑非笑,终究也只是小声嘀咕:“主子心宽,奴婢就放心了……也踏实了”
“踏实?”沈芊芊喃喃重复一句,半晌才低低一叹,“踏实这可太难了……”
晚上漪澜殿中,宋清仪正立于窗前望月。
紫苏替她解下披帛,犹豫半晌才道:“姑娘,李姑娘今后恐怕要留神些。”
宋清仪收回视线,轻轻颔首:“李姐姐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为了不留遗憾吗?不过太后愿给她这个机会,也是一种平衡。”
“可……她处处盯着姑娘,万一……”
“盯着便盯着吧。”宋清仪淡然一笑,眉眼间仍是温婉沉稳,“她若真想抓我错处,怕是要等很久。”
她语气虽柔,却透着一股从容自信。
紫苏听罢不再多言,只悄悄记下李青莲的名字,暗暗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