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教学楼,三十一班。
“草,中路能不能给个信号!”
“你*的眼瞎了,自己不会看?”
“下路怎么不报点!”
项越把手里拿着一支黑色签字笔,慢悠悠地从后门进来。
还有将近十分钟开考,班里的同学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吃饭的聊天的打游戏的,整间教室像煮开的沸水壶,在考铃降临前持续膨胀着躁动的气泡。
不知道谁偷偷在班里吃了包子,项越一进来就闻见一股难闻的韭菜味儿。他打开窗户透气,歪着身子靠在墙上休息。
项越前排的男生听见窗户开合的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摘下耳机,拧着身子问项越:“哥们儿,你上回缺考了?”
“嗯?”
项越走神了一会儿,没听见他说什么:“什么?”
“你坐的是我的专座。”那男生说。
项越觉得好笑:“你还有专座?”
男生说:“对啊,这座我都坐一学期了,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坐我后面。”
那你也挺厉害的,项越想说。
“你哪科比较好啊,我物理强一点,咱俩到时候对对答案。”
……
项越语塞,这个班里坐的人都半斤八俩,一群全校倒数,居然还想着对答案。
“都挺一般的。”项越说。
男生听完转转过身去,背影都透露着失落。
监考老师拿着试卷进来,项越一看,这不是老吴吗。
怎么跑到三十一班监考来了。
吴国风把泡满枸杞的保温杯放在讲台上,看见台下还在玩手机的学生,满脸痛心疾首。
一群不争气的。
“把手机都收起来。”
“一会儿有巡考的,被逮着了直接取消考试资格,再附送请家长套餐,都自觉点。”
“那正好,”底下有认识他的学生接话,“正好回家休息。”
他说完,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
“那你现在就走吧,还考什么试,回家得了。”
吴国风瞪他一眼,闹了几句,班里总算安静些了。
过了两分钟,又来了一个女监考老师。
项越转着笔坐在座位上,前排哗啦哗啦的试卷摩擦声在他耳边响起,项越居然生出了两分紧张。
他恍然发觉,自己已经来到这儿一个月了。转学到泰阳一中参加的第一场大考,也不知道能考出个什么名堂来。
老师一边发试卷一边说:“先检查检查试卷有没有漏印错印的,有的话举手报告。”
项越前排的男生把试卷传给他,很小声地说了一句:“第一题选A。”
第一题?
项越翻开试卷,看着语文卷子上一眼望不到头的文章,第一题是他妈文章理解题,这人怎么得出的答案?
开考时间到。
项越把姓名考号填在试卷上,班里比他想象中要安静许多,两个监考老师在教室里来回转悠,除了笔尖和试卷摩擦传出的沙沙轻响,教室里就只有监考老师的脚步声。
项越埋头做题到一半,忽然人碰了碰他的桌子。他前桌假装坐直身体,背靠在他桌子上说:“默写题都是啥啊?”
“不会。”项越说。
他懒得和这人废话,问啥都说不会。
他前桌问了几句,可能也明白为啥项越把他最后一名的位置顶掉了。
原来真比他还废物。
语文考试时间长,等到了收卷时间,差不多也能去吃午饭了。
班里的同学都起身准备去食堂吃饭,项越揉了揉些发疼的手指,斟酌是先回教室还是直接去吃饭。
算了,项越想。
还是回教室吧,这会儿食堂人多,去了不一定能吃上饭。
也不知道他同桌会不会等他。
*
许瑞就在他们自己班里考的试,理一班就是一号考场。分到其他班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几个人嚷嚷着在对答案。
他走出教室在四楼的走廊上从往下看,整栋楼都很热闹,底下都是正在往食堂赶的学生。
今天考试,高二高三的学生一起放学,食堂人比平时还多。
他又站着等了一会儿,项越还没回来。
许瑞有些烦。
这两周项越一直喊他一起去食堂吃饭,他俩在吃饭这方面一样磨蹭,往往是有些同学已经买好饭回来了俩人才磨磨唧唧起身去食堂吃饭。
今天项越不在,许瑞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他又等了两分钟,班里的同学都走完了,他转身回教室坐回座位上。
不想吃了。
项越在考场磨蹭半天,等到教学楼都没几个人影了他才上楼。
回到教室一看,他同桌居然还在那儿坐着。
项越一乐,问他:“在等我吗?”
语气还有些得意。
“嗯。”
许瑞看了他一眼,站起来说:“去吃饭吗?”
项越掏了掏耳朵,他没听错吧?按照许瑞的脾气,这时候应该回他一句“等狗呢”才对。
同桌难得这么坦诚,项越居然有些不习惯。
许瑞等了半天没等到项越的恢复,心里那股火又腾地燃起来了,他说:“问你呢。”
“吃!”
项越从书包里掏出来二十块钱:“今儿去小卖部吃泡面行不。”
“行,听你的。”许瑞说。
嘶。
项越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看着许瑞那张熟悉的帅脸,这人真是他同桌吗?
不会是什么人假冒的吧。
他和许瑞一前一后地下楼,项越一步三回头,过几秒就瞅一眼许瑞,一米八六的大男人跟个小媳妇一样。
许瑞被他盯得不自在,一脸嫌弃地说:“眼有病就去治。”
项越:舒服了……
他两步跳下楼梯:“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好。”
“我哪天脾气不好?”许瑞问他。
项越看见他明显黑了几分的脸:“你现在就挺不好的。”
许瑞不想搭理他,任谁在班里等人等半天,换来一句人家说自己脾气不好都不会高兴。
他快步超过项越,不想跟他说话了。
项越跟在他身后:“你看你,又生气了。”
“滚!”
“不滚,”项越说,“我嘴贱,你大人有大量别跟小人一般计较。”
“你在嘲讽我吗?”许瑞停下脚步,拧着眉看他。
“不是……”项越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许瑞这人的脾气他早就摸的差不多了,他同桌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估计许瑞都没他清楚,他就不该多嘴问那么多。
“我就是高兴。”他摸了摸脑袋,“我本来以为你该去吃饭了。”
这几天他缠着许瑞一起去吃饭,许瑞一直是一副半推半就的样子,他喊了,许瑞就去跟着一起去,他不提,许瑞也不主动找他。
天知道他看见许瑞等他的时候有多高兴。
许瑞听完,面色总算缓和了些。
伸手把项越风衣的带子系好,这事儿算过去了。
三月中旬还有些凉,项越坐在小卖部外面把风衣裹紧,真不该为了耍帅穿这么薄。
他俩坐在一张小方桌上,面对面嗦面。
项越:“考的怎么样?”
“还行。”
“还行是多行?”项越追问到底,他有时候怀疑人家问他什么问题许瑞都会回答还行。
这也还行,那也还行。有一回他俩在食堂吃饭,项越咬着夹生的米饭问许瑞要不要换一家,许瑞依旧说还行。
“没你行。”许瑞说。
“那肯定的,”项越不要脸地说,“我肯定最行。”
他捧着泡面桶喝了口汤:“题比我想的简单。”
“学校自己出的题。”许瑞说,“没你平时做的难。”
项越有一套自己的卷子,不知道是从哪儿弄来的,他平时不写作业,有事儿没事儿就写那套试卷。
“人家帮忙找的,到时候给你也打印一份。”
许瑞说的那份题是管嘉清的数学家教老师发给他的,他们自己机构出的题,不外传。
项越跟他关系不错,顺手要了一份。
许瑞挑着碗里最后两口泡面,他吃饭慢,项越已经在吃第二碗了,他一桶泡面都还没吃完。
慢悠悠吃完最后一口面,许瑞把泡面桶扔进进垃圾桶里,项越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小方桌上不太干净,许瑞从兜里掏出来两张湿纸巾递给项越:“擦擦袖子。”
项越抬手看了眼衣袖,确实沾了些灰。
项越:“还是你贴心。”
“这会儿脾气不差了?”
“靠,这事儿而不是过去了吗。”项越擦干净衣袖,苦着脸说。
许瑞没忍住笑了笑:“逗你的。”
项越起身把胳膊搭在许瑞胳膊上往教室走,说:“你还挺闷骚的。”
下午考数学,项越真没想到他前面那哥们居然还不死心,趁着监考老师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传小纸条要选择题的答案。
项越想了想,胡编了选项填上去还给他。
他还是有一点善良的,第一道送分题写的正确答案。
广播里播报考试时间还剩下十五分钟,项越刚好把整张试卷检查完。
他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教室里睡倒了至少一半。
他们考场净是些吊车尾,上午语文还能多写一会儿,就算什么都不会也能拿个作文分。
数学就不行了,选择题蒙一蒙,填空题编一编,然后就只能对着试卷干瞪眼。大部分人他妈只会写个解,顶了天再写上几个公式。
做一张数学试卷都用不了半个小时。
项越托着下巴往窗外看。
他控制不住地想,许瑞这会儿也该写完了。
他同桌做题很快,老师布置的作业每天放学之前就能做完,项越自己懒得写,就趁第二天早读抄他的。
做试卷也快,许瑞桌上摆了一个计时器,每次他要做试卷的时候许瑞就会把它打开。
熬过最后十分钟,项越把用过的演草纸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里,回去上最后一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