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越还半跪在地上,过了十几秒才反应出来许瑞的意思,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结果因为跪太久腿麻了,一个踉跄差点又扑到许瑞身上。
他赶紧稳住身形,胡乱抹了把脸,破涕为笑:“我……我这去,你想吃啥瑞哥,炒鸡蛋行吗?”
他只会做炒鸡蛋。
“吃泡面吧。”
许瑞抢过项越手里那团皱巴巴的小纸条,拄着拐杖坐到沙发上,把小纸条一张张扯平,上面全是刚才项越坐在他家门口写的。
-对不起
-我错了
-再也不敢了
-我是傻逼,我是混蛋,我是二百五,你别跟我计较
-别不理我了
每句道歉的话后面都跟着一朵简笔小花,曲曲折折的画配上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像小学生写的一样。
许瑞一张一张翻过,眼里终于有了些笑意,行吧,他可以先原谅项越一半。
算了,原谅60%吧。
翻到最后最后几张时,他的手指突然顿住了。
-我真的很喜欢你。
这行字写得格外用力,几乎要划破纸背。后面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爱心,涂得乱七八糟的,像是画的人手抖得厉害。
许瑞盯着那颗笨拙的心,不敢深想,又开始翻剩下的几页。
没有别的了,剩下还是一些求他原谅的话。
“……”
许瑞叹了口气,像是被人抽干了力气,躺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眼神恍惚地看着头顶的白炽灯。
厨房的柜子下面放了几包泡面,还是之前项越买的。他拆开面,烧上水,趁这个时间把鸡蛋打进碗里,还笨手笨脚地磕进去几片蛋壳。
项越用筷子把蛋壳挑出来,一边打鸡蛋一边走到厨房门口,侧着脑袋看坐在沙发上的许瑞。
许瑞还在翻他写的几张小纸条,脸上的表情比刚才软了几分。
真好看。
项越忍不住想。
他不自觉盯着许瑞看了几分钟,直到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水开声,他才如梦初醒,掀开锅盖把面下进去,学着许瑞用筷子把面搅散,再把鸡蛋倒进去。
项越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走出来,小心翼翼地先把许瑞那碗放在茶几上,他自己则搬了个小板凳,乖乖坐在茶几另一侧,捧着碗眼巴巴地望着许瑞。
“我让你给我做饭,你怎么也吃上了?”
项越对着他装可怜:“我难受得一天没吃饭。”
许瑞挑起一筷子面,冷笑一声:“我早上带的包子呢?喂狗了?”
项越说:“你给带的我肯定吃完了啊,就吃了几个包子,连口水都心情喝。”
许瑞心道,成,感情还是他的错了。
他又问:“那我要是不原谅你,你就不吃了?”
“你要是不原谅我,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许瑞没接他那句要死要活的浑话,只是低头用勺子舀起一勺面汤,连汤带面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
项越就没那么讲究了,抄起筷子就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扒拉面条,差点呛着自己。
他没骗许瑞,自打早上吃完那几个包子,连口水都没心情喝。
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项越时不时隔着雾气看许瑞一眼,左手插在兜里,用力捏紧那张他没敢塞进来的纸条。
这顿饭吃的格外沉默,许瑞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项越则是不敢说。祸从口出,许瑞刚原谅他,他怕自己说多错多。
吃过饭,项越慢吞吞地端着碗去厨房把锅碗洗干净,五分钟就能干完的事儿,他硬生生拖了二十分钟。
拖到许瑞都忍不住开口催促他。
项越只好擦干净手,抱着自己的枕头杵在客厅里,一脸欲言又止。
许瑞深知这人心里的小九九,仰着头问他:“还有事儿?”
项越点点头,期待地问:“我明天能过去跟你坐吗?”
许瑞乐得逗他,假装思考了一会儿,说:“不能。”
项越立马又蔫吧了下去,喉咙里甚至发出“嘤”的一声,像是吃不着奶水的小奶狗。
“桌子是从一楼的空教室搬上来的,你明天记得搬回去。”
许瑞没忍住笑,朝他招了招手,项越还没来得及品味许瑞话里的意思,条件反射一样凑到许瑞身边,被塞了一嘴橘子。
“明天吃什么?”带一周早餐,他没忘。
项越把酸到倒牙的橘子咽下去,说:“明天我给你带,吃肠粉好不好?”
许瑞不信任地说:“你起得来吗?”
项越挺起腰,板正身子,一脸认真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他回到家,犹豫了半天,把那张他没敢塞给许瑞的小纸条夹进了笔记本里。
-想跟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
周五那天,一班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
项越的白衬衫意见终于被采纳了,男生们不用带绿帽子了。
全班同学欢呼喝彩,直呼班主任英明。
“光穿白衬衫太单调了,”
李芸用投影仪给他们放了几张网图,让他们选款式。
“男生打绿领带,女生继续绑绿头绳。”
“啊——”
副班长带头抗议:“就不能换个颜色吗?”
底下的同学跟着附和:“就是啊,只能选绿色吗?”
赤橙黄蓝靛紫哪个不行,李芸是跟绿色杠上了吗?
“啊什么?”
李芸瞪了一眼起哄的几个男生,说:“要不然继续戴绿帽子,自己选一个吧。”
“我看第一个领结就不错,深绿色,稳重!”有同学说。
又有人接道:“第二个也,嫩绿色,有朝气!”
副班长:……
说好的一起反对李芸暴政呢?说好的谁退缩谁孙子呢?
第二件事,从下周开始,走读生也要开始上晚自习了。
天气转暖,天也黑的越来越晚了,高二所有学生都要留下上一节晚自习,七点半放学。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他们这些走读生高中生涯最后一天不上晚自习的日子了。
等到了高三,不论夏日冬天都没有提前放学的时候。
而且,要上两节课。
第三件事……
哦,第三件只在项越心里是大事。
项越没把许瑞搬来的桌子搬回去。他搬着凳子背着书包跟许瑞一起坐到了门口那儿了,靠窗的桌子被他推到墙根边直接空着了。
对此,赵一豪表示项越是为了离他近点儿才搬过来的,并且十分感动,提议下课去厕所来一根。
坐在项越前排的两个女生则表示欢迎。
因为这俩一个是他们班的语文课代表,一个是生物课代表。
不用每天去项越座位上催作业了。
扭头就能催。
而项越,纯粹是不想跟于书舒他们坐一块儿。
他是这么跟许瑞解释的:“坐这儿多好啊,李芸来查堂第一个就能看见我,起到一个督促自己的作用。”
许瑞则说:“你坐这儿,玩手机不方便。”
“你都把我删了,手机在我手里已经没用了。”
许瑞写字的手顿了顿,放下笔,扭头问他:“你是在怪我吗?”
项越:“……”
我不敢说话。
他假装咳嗽两声,拍了拍前面的女生,问:“刘琪,语文作业几个没交的?”
刘琪正在跟讨论李芸给她们挑的绿头绳哪个比较好看,敷衍地说:“就差你了。”
项越:“……”
我就不该多嘴问。
这节课格外闹腾,只要讨论到不跟学习有关的事情,班里的同学都格外有精神,格外激情。
项越难得没跟着一块儿起哄,他低头划开手机,点开某个社交软件,在账号里翻翻找找,找出一段视频。
他问许瑞:“下周五校庆,你想弹哪首曲子?”
许瑞说:“我不懂。”
“我想弹月光。”
Clair de Lune.
项越看了眼台上和大家讨论品味的李芸,迅速一只把耳机塞进许瑞耳朵里,点开那段视频让许瑞听声。
冰凉的耳机外壳碰到耳廓时,许瑞明显僵了一下。他环视了一圈四周,用手捂着项越塞给他的耳机,像是要把这不合时宜的琴声藏起来。
胆子真够大的,班主任的课都敢在底下玩手机。
项越也带着耳机,用手捂着那只耳朵,侧着脸看许瑞,一边认真地听耳机里的钢琴声。
教室里嘈杂的讨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钢琴声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
项越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有些紧张地问:“好听吗?”
视频播放完,许瑞把耳机取下来,握在手心里,悄悄在桌兜底下塞给项越,指尖不经意擦过他湿热的手心,像一片羽毛轻轻掠过。
“好听。”许瑞说。
“这是我弹的。”
项越接过他手里的耳机,对许瑞说,“我以前上钢琴课的时候,有个老师特别文艺。总是跟我们说什么音乐是代替言语表达爱意最好的方式。”
“那他是挺文艺的。”
“我们都嘲笑他,说他跟我们弹是对牛弹琴。”项越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他应该去电影里弹,就那种青春疼痛文学电影,去大雨里弹,肯定能收获不少粉丝。”
许瑞认真地问:“钢琴可以淋雨吗?”
项越:“……”
你的关注点好像不太对。
“不能。”他无奈地答道,酝酿好的情绪被许瑞一句“钢琴可以淋雨吗?”搅了个七七八八。
许瑞哦了一声,那么贵的东西,肯定不能淋雨。
“还有一周,我们可以趁晚自习去练几天。正好逃了晚自习。”
许瑞握着笔低头继续写题:“我不会弹。”
他到时候只能坐在凳子上弹空气,真弹了只会毁了这首曲子。
项越无所谓道:“我教你,弹得烂也无所谓,我也是个半吊子。李芸说了,底下的评委没一个听得懂的。”
“还是算了吧。”许瑞想了想,他真不行,何必上去拖项越后腿。
他这双手,不配拿来碰钢琴。
项越看着他,忽然拉起许瑞的左手,五指张开,严丝合缝地扣住许瑞微凉的手指。带着他在桌面上敲敲打打,把课桌当成了琴键。
“相信我,瑞哥。”
“你肯定能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