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薇把默库勒斯的头重新放回枕头上,又把头发打理了一番。她伸出食指,碰碰他发凉的耳垂。希尔薇将头贴在他枕边,在他耳边轻声道。
“默库勒斯,有人诬陷你。我已经,替你报仇了。”她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来。
昨天晚上,佩里已经睡熟。希尔薇看着罗文跟她道完了谢,听着佩里嘴里不停说着索恩的名字,正要回到索恩那。
“罗文。”希尔薇叫住了他。
“怎么了。”罗文走过来。
希尔薇招手让他再靠近些,美其名曰怕吵醒了佩里,罗文照做了。
“佩里已经失去了父母,要是再失去索恩,对她来说,是不是不太好过。”
希尔薇皱着眉,咬着嘴唇,看着他。
“索恩,还有救吗?”罗文小心翼翼问道。
“我这里的医生就是最好的。而你,其实比我清楚,索恩活不了多久吧。”
罗文垂下头。
“你也看出来了,佩里喜欢他,索恩也对她不错,这你比我早看出来了。”
“索恩确实是个好人。”罗文的眼睛看向昏迷不醒的索恩。
“如果你没做当年的事,佩里会过得比现在幸福吧。爱她的父母,人品正直的丈夫,还有,一个疼她的哥哥。”
罗文不语。
“况且,默库勒斯本就不该受这个伤。”
罗文看向她,希尔薇摸了摸默库勒斯的手,继续说道。
“你去找的,的确是我父亲的巡逻队。”
“可是,默库勒斯,不是我们的人。”希尔薇疑惑地看罗文,露出无辜的神情。
“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妹妹一直错怪默库勒斯呢?你当年要是不说,佩里父母是卢米农的人,我们的士兵怎么会杀掉他们。分明是你,假借他人之手,杀了佩里的父母。”
“可是佩里说她听到了默库勒斯的声音……”
“佩里当时才多大?你当年在现场吧,你也知道,默库勒斯根本不在吧。”笃定的声音虽小,却让罗文动摇了,看着希尔薇一脸信誓旦旦的样子,他确实不记得默库勒斯是否在了。就算在,那也是他的主要责任。如果他不喊人来,佩里怎么可能失去父母。
佩里的父母究竟是怎么死的,真相是什么样,恐怕谁也说不清了。就连罗文,也因为时间的久远,记忆变得模模糊糊。
“是我的错。”罗文的眼泪润湿了眼眶。
“默库勒斯就算了,索恩替你还了,他挡了一剑。可是佩里,她的父母是无辜的,这你该如何还呐?”她摸着白白的被子边,盯着昏黄的灯光投射下,罗文的影子。
“唉,只可惜,索恩这么好的人,佩里马上就见不到了。”
希尔薇仰起头看向佩里那边,叹了口气。
罗文褐色的眼眸中,跳动着奇异的光。
“希尔薇。”
“怎么了?你快去休息吧,不早了。”希尔薇笑着抬起头。
“索恩陪着佩里的话,佩里会幸福吗?”
“当然,索恩很喜欢她,佩里也一样,他们当然会幸福。”
“好。”他似乎下了某种决心。
“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希尔薇问道。
“没什么。”罗文慢慢挪到索恩那,拿起了他的手。
看到罗文的动作,希尔薇于是将头靠在胳膊上,闭上了双眼。
希尔薇偷看了罗文那本书,自然知晓,他在书中写到过什么。罗文除了能传递植物的能量外,他还能传递别人类的,只不过道德不太允许他罢了。如果没有可传递的能量,他自己的命,也当然可以传递给别人。
当年好几个联合政府围困,硬是闯出一番天地,靠武力赢得话语权的卡塞尔,他的女儿,经历过那么多战争,又是默库勒斯教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是动不动就被感动、心软、哭哭啼啼的人呢?
希尔薇抬眼,已经不知道反复查看多少次输液袋了,袋子里还剩下大半袋液体。
希尔薇垂下眼眸,细细回想着与默库勒斯共同的回忆。
第一次见默库勒斯是什么时候,希尔薇早就没印象了。她只听卡塞尔说过,那个人十六岁就来了这,希尔薇当年也才九岁,如今她是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人们早就不庆祝新年了。
后来是因为希尔薇总能在军营里见到他,这才有了些印象。高高的个子,深邃的五官,还有冷若冰霜的脸。怎么看也不像个既能打仗,又礼贤下士的人,但实事偏偏相反。他没过几年,就成了这里有名的军官,没人打得过他,新手要上战场,也必须经由他指点才行。
希尔薇摆弄着默库勒斯的手指,才发现他手上的茧子那么厚。他深思熟虑,走一步,看十步,纵使他用不着防身的利器,还是留了个后手。使得他不仅仅是个拥有特殊能力的佼佼者,也是用剑的好手。
希尔薇的的确确怀疑过他,他既得军心,又没有对手。在托林死后,似乎没人能制衡得了他。他不会是下一个野心勃勃的托林吧?
可难题还没等希尔薇和卡塞尔着手去想,就已经解决了。默库勒斯自请去卢米农那卧底,鹿里克没有他的军队,那里的人又不可能轻易相信外人,他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成的了气候?于是,卡塞尔马上答应了。
但希尔薇万万想不到,制衡他不需要军队,不需要权利与金钱,而是自己。
“你为我做了不少事。”
“可我呢?”
希尔薇摩挲着默库勒斯的手,不知不觉留下泪来。
两天后的一个早晨,索恩在鸟儿的鸣叫中悠悠转醒。佩里听到声音后,跑过来,抱着他,喜极而泣。索恩和佩里先是互诉衷肠,表白心意。
但,又听到罗文为他牺牲后,气愤地捶胸顿足,平时脾气暴躁的他竟然也湿了眼眶。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太多人死去了,罗文的牺牲就像洛琳一样,除了亲人外,很快沉寂于大家的心中。过去的回忆里堆满了骸骨,所以,人们只敢朝前看。
这段时间,希尔薇故意让卢米农和卡塞尔天天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一开始卡塞尔还不情不愿,总是找希尔薇控诉。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卡塞尔也不挑三拣四了。他们变得和以前一样要好了,也许是他们在海上见到对方那刻起,卡塞尔就消除了疑心,也许是费特那一番话点醒了他们,也许,他们两个这么多年,也放弃去赌气了。
一天中午,希尔薇、卡塞尔、卢米农、佩里和索恩坐在一起吃饭,希尔薇摘了很多柑橘放在桌子上,她一边吃,一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聊天。
“这才几年,你怎么那么老了,卢米农。”卡塞尔指着他的白头发,故意嫌弃道。
“哦!我这天生的。你以为,你还是那个小伙子呢!”卢米农笑呵呵地接过一杯茶。
大家推杯换盏,气愤很是融洽。
“我有件事很好奇。”卡塞尔问卢米农。
“你说。”
“你当时,要我女儿过去做什么?”卡塞尔问。
“其实我是想要那条项链,薇奥拉那条绿色项链。”
“这个我知道。”
“传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那样好的东西,或许会交给希尔薇。”卢米农补充道。
卢米农摇摇头:“痴心妄想罢了,人死又不能复生。”
但现在大家都知道,那条项链和世界上其他无数受污染的首饰一样,都对人有害。
“你说那条项链?这故事我还没跟你说过。”
“还有段故事?”索恩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故事我跟你讲过呢,希尔薇。”
“我记得,再给大家讲一遍吧,我都有些记不清了。”希尔薇放下勺子,等待着他的下文。
“那时候,薇奥拉还病着,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一对夫妇,怀里抱着她两岁的女儿,正好路过我们家门口。这让我想起你来了,希尔薇,你小时候也那么可爱,不过你那时候都六岁了。”
佩里也被故事带入其中,目不转睛地听着。
“那对夫妇说了,他们有一块宝石项链,拥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治疗失明更是小菜一碟。用食物交换即可。”
“我本来是不信的。你猜怎么着?”
“怎么回事?”索恩着急问道。
“他们拿来一颗枯草,将项链放在上面,马上就起死回生了。这我才买下。”
希尔薇听到这里,皱了皱眉,她和佩里对视,似乎都觉得有些熟悉。
“这宝石,和罗文的能力很像。”佩里说。
“可,事实证明,那块绿色的宝石根本没有作用,这我也是刚刚得知的。那块宝石和大多数被污染的矿石一样,对人有害。”
卢米农叹了口气,但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放下茶杯,看向希尔薇。
“我跟那个孩子相差四岁?佩里和我也相差四岁。”
“佩里?”
“难道是你?这个名字那么熟悉。”卡塞尔疑惑。
“我能看看那条项链吗?”佩里忽然说道。
希尔薇起身,把书房里的小盒子拿过来。
她打开铁质的盒子,墨绿色的宝石项链静静地躺在那里。
佩里拿了过去,翻到背面,底下有一行小字。
是一家工厂的名字缩写。
“我父母在这家工厂工作过,后来生活不下去了,才逃出去的。”
佩里站起来。
“那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还是染色的。”
“难道,我父母说的恩人,是你吗?卡塞尔?”
“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你还在你母亲怀里呢!我当初还送了你们不少吃的。对了你父母现在过得如何?”
佩里抬起头。
“他们去世了。”
“因为战乱。”佩里说道。
“是我父母骗了你,那些宝石是他们为了谋生从工厂里偷拿出来的。那宝石根本就没有什么功效,我父母和罗文一样,他们的能力相同,能输送能量,让植物起死回生。”
“难道,难道这就是导致你母亲,生病的原因吗?”佩里难以置信地看着希尔薇。
“这就是卢米农你和卡塞尔的误会所在吗?”卢米农和卡塞尔因为薇奥拉的死征战多年,这是公认的事实。
“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也不知道那些项链有问题,你们只是想活下去。”
希尔薇安抚她坐下。
“不止是那条项链,这世界上的每一串珠宝,都有这种可能。”
佩里看着她,不相信希尔薇能说出这番安慰她的话来,佩里以为,自从自己一意孤行来到这差点引发了战乱,又捅伤了默库勒斯,希尔薇再也不会和她讲话了。
“希尔薇。”
“如果我母亲仅仅戴了这一条项链,或者洛琳也只有一件首饰,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希尔薇把佩里摁回到座位上。
“让我们忘掉以前,重新开始,怎么样?”卡塞尔举起杯子。
大家也同样举起杯。佩里眼含泪花,看着希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