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库勒斯走后的第二天晚上，希尔薇实在按耐不住，反复入睡不成后，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决心，要去地下室看个明白。
希尔薇趁着夜色，准备偷偷溜出去看看。束发，翻窗，关窗，一气呵成，她以前逃避默库勒斯教的理论课时，就是这样偷偷逃跑的。
黑夜中，希尔薇身上的白色睡衣，像洁白的信鸽。
希尔薇从兜里掏出一把前几天仿制的钥匙，没几下就捅开了地下室的大门。在昏暗的长廊里，隐隐能听见有人在交谈，是那些值班的士兵吗？
忽然，希尔薇好像听见那谈话声中，好像夹杂着颇为熟悉的声音。她忽然停下脚步，她咬住自己的嘴唇不敢发出声音，眼眶发酸。
她慢慢靠近那些声音，直到她走到牢房前，看见默库勒斯背朝着她，坐在地上，依靠在生满铁锈的栏杆上时，她瞪大了眼睛。
“默库勒斯？”
希尔薇走近了。
希尔薇：“你怎么在这？”
默库勒斯听到了她的声音，笑了笑，但没把头转过来。
“你怎么来了？”
希尔薇身后那两个士兵站起来，异口同声道。
希尔薇回头，是以前被希尔薇照顾过的伤兵。
“我就是来看看你们。”
那两个人相视一笑。
“我们正谈到几天后的出海呢。”左边那人挠挠头。
“没错没错，正好肚子饿了，您替我们看一会，我们去去就回。”另外一个人对希尔薇眨眨眼，拉着剩下那个人走了。
希尔薇僵硬地冲他们摆摆手。
直到离开了希尔薇的视线，她才冲到默库勒斯身边，隔着栏杆，看他。
“你怎么，回来了？”
默库勒斯微微转头，让希尔薇看见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
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他脖子上的伤。木罗堤气候温暖，默库勒斯穿着薄薄的白色衣衫，希尔薇在灯光下，这才注意到，那不是衣服上的花纹，是血迹。斑斑驳驳，从后背延伸到前面。
她只在默库勒斯从战场回来时见过这样的场景，平时，默库勒斯很少受伤。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这些伤是怎么弄的？”
希尔薇把手伸进栏杆里，去模他的胳膊，却又怕他疼，只好碰了碰他的衣领。
默库勒斯终于转过来看她了，他微微侧身，平静地看着希尔薇，就好像知道眼前这人一定会来。
默库勒斯没有说话，希尔薇以为他受了什么严重的伤。于是站起来，准备把关着他的门锁一脚踢坏。
希尔薇刚抬起脚，默库勒斯说话了。
“他们没锁。”
希尔薇果然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门，她跪坐在默库勒斯身前，用手轻轻覆上他的脸和额头。
默库勒斯注意到了，希尔薇除了那对耳环，什么都没佩戴。
“到底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希尔薇急得快要哭了，她一会寻找默库勒斯的左手和右手，一会看看他脖子上的伤口。
默库勒斯也乐意让她随意摆弄，只是默默看她焦急的神色。
其实，默库勒斯一开始确实离开了这里。但是走在后山的山坡上时，默库勒斯鬼使神差地回头看去，他回想起自己无数次在这片草地上看到过希尔薇看书、欢笑、晒太阳的场景。
从前他从未对一个地方有过一丝一毫的留恋，如今，有了。
他明白这对他来说，是多么珍贵。
他的理智催他离开，可他的心却紧紧地把他拴在这里。
他逃离过那么多人和地点，这次他决心留在这，留在希尔薇身边。
他回到了地下室，却看见拿着刑具，对着牢房左右为难的两个士兵。这两人以前受过默库勒斯的照顾，看见默库勒斯回来了，松了口气。
可以说这里的人没人没受到过默库勒斯的恩惠，虽然严厉，却对部下颇为照顾。
默库勒斯用红色藤蔓的汁液伪造了身上的伤，好让那两人去向卡塞尔交差。
默库勒斯看着希尔薇紧张的脸，他的心好像是由很多树上的枯枝烂叶构成，一片一片密实地挤压在一起。如今，好像终于鲜活起来。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所以我又回来了。”
希尔薇看着他，握住他的手。
“这些伤呢？”
“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看看。”
眼看着希尔薇就要动手去掀开衣服，去检查那些拙劣的伤口时，默库勒斯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希尔薇看向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默库勒斯想知道希尔薇的心，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好奇过。
默库勒斯冲她笑，在昏暗的地下室里，身上的红色在他的笑容下显得格外妖媚。
“我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陌生。”
“什么？”希尔薇问。
“以前，我总是一个人，从来没想过，还有另外一个人会在我身边。”
希尔薇的脑子一片空白。
“那天你说，你喜欢我？”默库勒斯冲她笑，那幅场景，希尔薇真心觉得无比妖艳。
“我，我……你勾引我？”
默库勒斯点点头。
希尔薇瞪大了眼睛。
半晌，她终于开口：“你不会想和一个不信任你的人待在一起的。”
默库勒斯笑出了声，希尔薇错愕地看着他。
“你的猜忌也好，小心翼翼也罢，是你过往经历的痕迹，而我喜欢的，就是这样一个由无数过去碎片组合起来的你。”
希尔薇怔住了。
默库勒斯：给我一个机会吧。
希尔薇愣住了，她的心紧张地咚咚直跳，完全忘了刚刚是要去看他的伤势。
默库勒斯见她没有反应，捏住她手腕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希尔薇的上半身几乎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身体的重心都落在默库勒斯那。
“你说的，是真的吧？”
默库勒斯冲她扬了扬眉。
“我是说，喜欢我那句。”
希尔薇和他的距离近到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她很期待，接下来能发生些什么，嘴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默库勒斯盯着她的嘴唇，心中萌动出一种想法来。
他故作遗憾，叹了口气。
“怎么了？”
希尔薇没明白他为什么叹气。
“可你那天说了，爱我，我就不能当做你没说过了。”
“什么意思？”希尔薇疑惑。
默库勒斯做了很多心理斗争，他不能再像上一次那样逃避了，尽管希尔薇对他好像对别人那样贴心地应付着。
默库勒斯：“抱歉，希尔薇。”
希尔薇疑惑地盯着他。
默库勒斯摇摇头：“我不能再放你走了。”
下一秒，默库勒斯的气息就靠了过来，他的另一只手，则轻轻抚着她的后颈，防止她逃跑。
希尔薇的唇贴着他的，她瞪大了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柔软，紧张地差点忘记了呼吸。默库勒斯只是礼貌地将唇覆在她的唇上，没有更多的动作。他稍稍移动着，摩挲着希尔薇的唇瓣，都能引起她从头到脚的战栗。希尔薇的手不知道何处安放，毕竟是第一次。
寂静的地下室中，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让人脸红的心跳声。
“我爱你。”
晕晕乎乎的希尔薇在结束了漫长的一吻后，听见对面那人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我，哪怕我亲耳听到，也无法确定你的心意，因为我始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我想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希尔薇：“什么？”
“你爱托林吗？”
希尔薇反应过来：“不！从来不！”
“是吗？”
希尔薇叹了口气，解释道。
“那天我根本就没崴脚，我是故意让卡塞尔知道的。”
“原来是这样。”
“我的演技高超吧。”
希尔薇借此赶忙站了起来，她已经没办法再在默库勒斯旁边待下去了。
“一向如此。”
默库勒斯没有看她，目光落在刚刚握着希尔薇手腕的那只手上，现在空落落的。
希尔薇回头，看他一时间失神。于是又回来，坐在他身边，将他的手拿过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我不喜欢他。真的。”
“你不会是因为托林的事，才去的鹿里克吧。”
希尔薇笑盈盈地看着他，手指轻轻敲着他的手背，好像在打节拍。
“不会吧？你原来，从那个时候，天呐。”
希尔薇故意逗他，因为地下室的昏暗，她忘记了他身上的伤，用手轻轻推了他肩膀几下。
忽然，希尔薇先是吃了一惊。她刚想道歉，却皱起眉来。
一时间，没人说话。
“被你发现了。”
默库勒斯盯着她，身体慢慢向她靠近。
“你回答的是哪个问题？”
“刚刚你问的，和你脑子里刚刚想出来的。”
默库勒斯作势还要揽她的腰，被希尔薇轻轻推开。
“你这伤果然是假的！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我真是，被你骗了！”
希尔薇有些恼，她明明能发现的，到处都是拙劣的漏洞。
“能换走你一个吻，也不错。”
“你！”
希尔薇，我想亲吻你，想拥抱你，想感受你的体温，想和你说话，想看着你，想听到你的声音，想知道你的消息。可这些，我仍不满足。我想让你永远永远，待在我身边。
默库勒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