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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伤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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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官竟不知,这西遥城还有你这般刁民,玉麟,把他关押到府衙,听候审讯!”

“哈哈哈,看看,这就是京城来的提督,对百姓不满就提审,审不出来就屈打……”他还没说完就被潘玉麟找了一片纱布硬塞进嘴里。

“我们继续忙……”

夏郎中忽然伸手挡住萧荣的去路:“萧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荣见他神色凝重,便没有推辞,正好也有些话想问他。

夏郎中领着萧荣来到一处僻静的街角,四下无人,只有寒风卷着落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他压低声音道:“萧大人,老朽有一言相告,无论您与那位月老爷是何关系,都需谨慎提防。”

萧荣眉头一皱,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夏神医此言何意?月老爷是我敬重的长辈,何来提防一说?”

夏郎中叹了口气,目光凝重:“老身并非挑拨离间,只是……月老爷出现在医馆那日,并非他初到西遥城。前一日,我便在城南见过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书生。方才那文士被押走时,我才猛然想起,那书生正是他!”

萧荣心头一震,仿佛被一盆冰水浇下。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声道:“夏神医,此事非同小可,您可看真切了?”

夏郎中郑重点头:“老朽虽年迈,但眼力未衰。那书生身形瘦削,举止畏缩,与今日这文士如出一辙。月老爷与他交谈甚密,绝非偶然。”

萧荣的指尖不自觉地掐入掌心,脑海中闪过月无弦慈祥的面容和文士狰狞的嘴脸。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月公公是太上皇的心腹,更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怎会与这污蔑自己的小人有所勾结?

“夏郎中,此事我会留心,只是你我并无交情,何故对我讲这些?”。

夏郎中轻捻胡须,语重心长道:“孩子啊,你可还记得那日我问你祖上有无岭西夏氏族人?”

这话也正是萧荣想问的,她点点头。

“萧大人可觉得奇怪?老身初诊时便发现您脉象异于常人。”夏郎中从药柜底层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夏氏脉经》有载,岭西白泽湖水至阳至暖,我夏氏族人自古守护白泽湖,饮湖水维生,血脉温厚如春泉……”

他说着,翻开手中卷册,指给萧荣看。

“你腕脉虽沉涩,却隐有暖流盘桓。这正是我族嫡脉特有的脉象,可你肤色红润暖黄,又不像我夏氏族人这般肤白如雪,因此老身推测你父母当中只有一位是我夏氏族人。”

萧荣垂眸看去,古籍上的内容还有夏郎中精准的推测让她心虚得汗毛直立。她想起幼时太上皇总爱将手掌覆在她额间,说她的身子像块暖玉,与这脉象之说暗合。

眼下她的身世还不能公之于众,只好暗暗琢磨如何搪塞过去,不敢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夏氏百年不通外婚,唯有二十三年前……”夏郎中忽然收声,浑浊眼珠闪过痛色,“罢了,大人既不愿言明身世,老朽也不强求。只是血脉相连,见大人有难,老身绝不会坐视不理。”

萧荣双眸微颤,若非身不由己,她也不愿这般隐瞒。见老郎中语重心长,并无恶意,萧荣为之动容。

“感谢郎中体谅,其实前辈所言非虚,恕晚辈目前无法悉数告知,将来定有机会向您吐露!”她深深鞠了一躬,“在这里见到您,晚辈欣喜万分,得知您不远千里来到这不毛之地,为北地战士义诊,更是钦佩不已。”

夏氏一族原是居住在西南白泽湖和琼玲一带的部族,通医术,善药理,近些年有不少名医迁居于西北二十四城,为战区输送军医。

“白泽湖一带水土富饶,药草茂盛,夏氏族人可以说是丰衣足食,更不用遭受战乱之苦,远比这西北百姓幸运的多,但我们同为黎国百姓,一方有难当八方来援,老身同夏氏族人来到此地义诊,并非是谋得一个高尚的虚名,而是我们作为黎国子民的责任。”

“责任”二字磅礴有力,萧荣作为京城提督,兼任钦差御史,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些。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母亲当年的奋不顾身,难道也是因为责任?

“见义勇为,乐善好施……”余音又在耳畔徘徊。

“晚辈受教了!”萧荣作揖。

————

入夜十分。

西遥城的夜幕压得极低,残月被风沙啃噬得只剩一弯惨白牙印。城头经幡猎猎翻飞,抽打着西北风,似荒原孤狼呼啸不止。

厢房里,二十几个伤兵挤在三条长凳上,缺角的陶碗盛着黍米粥,热气混着血腥味在梁柱间盘旋。潘玉麟蹲在灶台前添柴,萧荣和宫泽尘则和战士们坐在一起共进晚餐。

宫泽尘不知什么时候差人从天乡阁提了几罐烧刀子来,战士们顿时两眼放光,却被夏郎中告知养伤要忌酒。

宫泽尘不忍心自己喝独酒馋着大家伙,只好将酒搁在一边。

“那帮蛮子的箭镞上淬了毒,”独眼老兵啜了口粥,米汤从豁口的门牙漏出来,“从前他们只会直愣愣冲阵,如今倒晓得绕到侧翼放冷箭。前日端州城外那场仗,我亲眼瞧见个蛮兵单手掀翻了两匹战马——”

“何止!”旁边断臂的年轻士兵突然摔了木勺,“他们挨了刀跟没事人似的,血都是黑紫色的!要我说,这哪是蛮荒部族,分明是阎罗殿爬出来的恶鬼!”

宫泽尘正给一个高烧的小卒递饭,闻言蹙眉道:“沙场血战难免夸大其词,许是你们饿昏了头瞧岔了?”

“三公子没上过前线自然不信,”独眼老兵冷笑,“端州城外三百里有个乱葬岗,蛮子屠完村就把人串在木桩上。前夜我们去收尸,你猜怎么着?那些尸体全不见了,地上连滴血都没剩!”

油灯忽然爆了个灯花,潘玉麟猛抖了下。抬头见萧荣听得出了神,盯了她许久。

灯火映着萧荣的脸,晦明变化却面不改色,清秀隽永好似神佛雕像。

萧荣注意到她的目光,放下瓷碗道:“玉麟,是不是饿了,你来这里吃,我去熬。”

潘玉麟不太习惯坐在那群大她十几岁的男人们之间,忙推辞道:“不是的大人,我还不想吃,你慢慢吃!”

萧荣见她语气急促,眉头微蹙,很快便意会她的心思。

潘玉麟刚要搅动手中的汤匙,忽而又停了下来,望着萧荣道:“只是瞧着大人俊朗的眉眼,想着大人若是男儿身,不知要令多少女子为之倾倒呢!”

此话一出,引得不少将士们回头看向萧荣。

“潘姑娘说的没错,萧大人年少成名,又生得丰神俊朗,真是才貌双全啊,我瞧着前几日遇到的那个押运总督和萧大人比起来也差点意思!”那独眼的少年伤兵突然开口道。

“就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在边关十几载,还从未见过萧大人这般菩萨心肠的官人,不光亲自施粥,打扫医馆,还陪着弟兄们一块儿吃饭,反正以前那些个狗官是做不到这个份儿上的。”独眼老兵摆摆手。

“前辈言重了,严格来说,这些活儿本就该由百姓的父母官来干。晚辈本是来此地查案的,并无权参与这些事,只是案子告一段落,上头另有安排,晚辈就闲下来了,想着能为大家伙做些事也好过无所事事,倒也无关菩萨心肠……夏郎中、宫三公子、潘丫头,还有来帮忙的医仆都为大家做了不少事,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听见没有,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该有的胸襟!”他说着,作势拎起一坛酒。

“前辈,夏郎中说……”

宫泽尘还未说完就被独眼老兵打断:“我们就喝一碗,碍不了什么事的!”

萧荣瞧着地上不过三坛子,在坐伤兵一人一碗也就分完了,这点量应该对病情没什么影响。

弟兄们纷纷将粥吃干抹净,伸过来接酒,没过一会儿就分完了。

独眼老兵走到萧荣面前,将酒抬到额前,另一只手捶了锤胸口道:“萧大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些伤残,对攻北军,乃至黎国来说,就是一群废物,也不怪从前那些狗官不拿我们当回事。今日萧大人肯拿我们当人看,我和弟兄们感激不尽!虽然我们这身子骨是不能返回战场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等我们伤好了,这西遥城便没人敢惹我们!我把话放在这,日后谁要是敢欺负萧大人,我和弟兄们一定冲上去把他们揍扁!”

“就是,就是!”上百位伤兵几乎齐声应和着。

萧荣眼底浮出泪光,她扭身给自己斟上一碗酒,举到胸前:“诸位是为黎国征战沙场的战士,你们不是废物,你们是黎国的荣耀。能有幸结识众将士,是晚辈殊荣,晚辈先干了!”

她说罢便将酒酎入肚。

“萧大人好生爽快!这样,我们连同三公子和潘姑娘一起敬!”独眼老兵举杯,众人随同。

“干了!”宫泽尘和大家伙对饮。

喝罢,战士们又聊起战地怪事。

“更邪门的你们都没说……”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跛脚老兵突然开口,“每隔一个月,天海高原那头就会传来哭声。那声调像极了女人,一响起来就彻夜不息!”

宫泽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药碗边沿,“荒漠多诡风,或许是气流穿过岩缝……”

“风声?”老兵直摇头,“我们在战场待了十年,风声哭声会分不出来?若是风声,定有个强弱缓急,不该像那哭声,一直都那一个调,一响起来没个停歇。”

“可哭声也该是时断时续的,哪有哭起来不喘气的?”萧荣费解道。

“嘶——这便不得而知了。”

“你们说,会不会和西幽国频繁失踪的少女有关?”独眼少年伤兵道。

“没准还真有关联。”老兵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西幽国少女接连失踪是几十年前就有的传闻,汪顺自西幽国回来就同宫泽尘讲过,几十年间失踪少女总数少说也得几万,连一直远在京城的萧荣也听说过此事。

只是萧荣没想到,这竟不是传闻,而是真事儿。若是她生在西幽国,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查这个案子,找出拐走少女的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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