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踩在脚下的大汉一整个出气多进气少,都这样了,还不忘说狠话威胁。
“你敢杀我?廖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廖大人?”
长青冷笑一声,“哪里的狗屁廖大人!”
大汉此刻只想吓退对方保住小命,于是想也没想直接说了出来。
“自然是京兆尹廖参军!识相的话,放了本大爷,留你一个全尸!”
“全尸?”
长青整个人杀意一收,脚下大汉已被脚尖震碎了心脏,脑袋一歪,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本候手下,从无活口!”
长青霸道起身,这一变故吓傻了周围所有人,连同县衙一众衙差,此刻恨不得都离长青三丈远,手中动作一停。
长青冷眼扫过去,众人立马一个寒颤。
“愣着干什么,赶紧收尸,脏了姑娘的眼!”
于是众人忙埋头苦干,不一会儿,不仅尽数清理尸体血迹,还在这条街上消失的干干净净。
见长青走过来,馄饨摊的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往一角缩去,身体止不住颤抖,显然对于长青刚刚行为感到畏惧。
见此,沈周容道:“此地不宜说话,咱们去前面酒楼寻个房间。”
房间内,长青关门后自觉回到沈周容身后站好。
经过一番询问,得知这两个孩子乃是皇城边上平安县富商杨家的孩子。
女孩是杨平原配夫人之女,今年十二岁,男孩是杨平一不得宠小妾所生,今年只有六岁。
因家中姨娘上位,且今年新生了儿子,故而寻了由头,将这两个孩子以不吉之名远送北地,实则半路雇人,圈禁折磨二人寻机杀害,然后向杨家报死讯。
这次,是因女孩半路机智,趁众人休息放松警惕时,找准时机,带着幼弟逃出车笼,若非遇上沈周容,恐又将会被捉了去。
沈周容见此,询问姐弟二人,“你们可要重新回去杨家?”
女孩毫不犹豫的点头。
沈周容又问:“家中有惦记你们的亲人在?”
女孩犹豫了一下,“我与弟弟都没了娘,但父亲待我们还是很好的。”
“所以,你们要回去,回去以后呢?”
这次的问题,女孩嗫嚅了好久,还是没能答上来,沈周容直视女孩双眼,替她做了答。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回去是要复仇。”
女孩身子一抖,沈周容继续道:“或许,这复仇名单里,还有你刚刚所言,虽对你们好但却事事都听那位新上任主母的父亲。”
“你恨他们!”
沈周容一语道破真相,女孩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眼睛越来越红,整个人相比刚刚而言,周身怨气极重。
沈周容就这么静静看着她,直到半晌后,女孩才渐渐恢复平静,只是所有怨念尽数汇聚眼底,化为倔强,然后在沈周容面前突然猛地跪下。
“恩人说的没错,锦棠是要复仇,直到这次被诬陷,锦棠才知不仅锦森的小娘,就连我母亲也都是被那女人所害,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面对女孩坚定的恨意,沈周容淡然许多。
“所以,你要回去,那你想过没有,你那位姨娘已成为杨家新主母,不仅得宠还掌权,你一无权,二无势,父亲的宠爱也会随时被拿走,你要如何报仇,难不成搭上你自己,一命换一命?嗯?”
女孩眼底恨意再次翻涌,“若能为母亲报仇,即便锦棠身死也值得!”
恨意浓烈下,忽听得一声轻笑,女孩抬头,是坐在她身前的温婉女子。
心有不解,于是问,“恩人是不相信锦棠?”
沈周容摇头,“我信,我知你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千方百计,与那位姨娘缠斗,最后如你所愿,一命换一命,可终究,你与你母亲乃是两条人命,两人换一人,终究不值得。”
女孩从未想过这般,此时沈周容一说,心底有了动摇,可还是倔强道:“即便如此,锦棠也愿意!”
“你愿意,那你母亲呢?她可曾愿意?”
沈周容一句话掐中要点,只哽的女孩说不出话,半晌后,才红着眼道:“母亲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沈周容见目的已达到,于是转换了说法。
“如你所见,我有能力,也有权利可以助你报仇,若你想,即刻就能助你回杨家,并且,无人再敢为难你。”
女孩被沈周容突然的转变愣了一下,“恩人为何要帮我?”
沈周容只答:“你要报仇,必得借势,无论借谁的势,我想,都没有本宫这当朝公主的势令人畏惧!且本宫自愿助你,也省了你四处求告。”
眼前人竟是当朝公主,女孩吓得一晌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时,连忙叩头请罪。
“你也不必惶恐,本宫不会同你要任何回报,只是你要想好了,本宫能护你一时,护不了一世,你终究还是要困在那后宅一席之地,与姨娘争权,与叔伯夺利。”
“你如今已十二岁,过不了几年,杨家势必要与你说亲,你那姨娘既然与你有杀母之仇,定不会让你有个称心的夫婿,你必还要与之斗,终日沉浸在后宅那方寸之地,尔虞我诈,算计人心,惶惶而不可终日。如此,你可想好了?”
杨锦棠细细听着沈周容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像生出血肉般直往她心底钻。
是啊,她没有显赫的外祖,没有忠心的奴仆,整个杨家,就连唯一与自己有血脉至亲的父亲又如何,这次还不是听了姨娘的话,不仅连自己,甚至自己儿子都一起赶出了杨府。
她若要报仇,怕只有搭上自己性命,才可能会最理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可这一切,不是她心中所愿。
整个人仿佛一下子泄了气,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流,最终抬起头选择问眼前人,试图从沈周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那我要如何做?如何才能惩治那些恶人?”
沈周容叹息一声,在女孩灼灼目光下,道出女孩早已得到的答案。
“你要的答案,你母亲早已告诉过你。”
‘惟愿我儿岁岁安康一生无虞。’
这是母亲过世时留给自己的话,杨锦棠低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泪早已决堤,屋子里满是女孩压抑的哭声。
沈周容也不阻止,任由女孩放生大哭,等她哭够了,才再次开口。
“如此,你可还想要回那杨家?”
却见女孩跪在地上,缓缓朝沈周容磕了一个头,“锦棠可否问公主一个问题?”
沈周容诧异,“但问无妨。”
“若锦棠想为母亲报仇,为母亲正名,光明正大的惩处恶人,若不回杨家,这些又如何做到?”
话问出口,半晌得不到回复,女孩灰了心。
“还请公主恕罪,或许,这些即便锦棠回了杨家,恐也无法最终得到,如公主所言,在锦棠踏入杨家的那刻,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那方寸之地,即便有幸外嫁,却再也无法解脱心中桎梏。”
沈周容看着眼前人,终于有了这年纪该有的模样,难过会哭,伤心会沮丧,忽的轻笑一声。
于是,这一年惨遭亲父抛弃,姨娘暗害的杨锦棠,于这一声轻笑中,寻到了她一生所向。
“与你那位姨娘交好的廖参军,不过一京兆尹九品官,就能让你姐弟二人丢了性命,甚至求告无门。大安从未有明令禁女子为官,若你宏图大展,有官衔在身,你猜猜,整个杨家,还有谁敢与你为难?还有谁,每逢祭祀,不得到你母亲灵前,恭恭敬敬敬一炷香?若你母亲灵位入祖庙,便是连你父亲,届时也要恭恭敬敬跪于你母亲灵位之下!”
女孩心中一动,沈周容继续抛出饵。
“朝廷有律,在朝官员可为其妻、母请封诰命,你想荣耀你母亲,天下难道还有比朝廷亲封的诰命更令其光耀?”
杨锦棠沮丧的眼中终于重新焕出光彩,抬头怔怔的问沈周容,“我……可以吗?”
却见眼前女子忽然俯身,一双温柔又坚定有力的手将自己扶起。
“男子既可游历四海,女子又为何不能驰骋天下?天下,既属于男子,同样也属于任何女子!”
杨锦棠从小到大,从未听过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却在今日听来,醍醐灌顶!
原来所谓的有违礼法,所谓这些大逆不道,不过都是男子,为框住女子的谎言。
沈周容见她眼底重归纯净,道:“若你们愿意,本宫会为你们安排最好的老师,至于你们最终能否建功立业,要看你们造化如何,如此,可愿?”
“愿的,我们愿意,此后生生世世,永念公主大恩!”
这一次跪,杨锦棠跪的心悦诚服,也是这一跪,跪出了她与自己幼弟,南北将军的辉煌一生。
走出酒楼时,沈周容有些恍惚,长青敏锐察觉,问她:“殿下,可是身体不舒服?”
沈周容见她神色紧张,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今日一切,熟悉的令人恍惚。”
长青愣了一下,才道:“殿下可是想起薛家侯府之事?”
沈周容抬头,眯着眼望向远方那一轮金阳。
“当初,她跪求我和离,便是休书也成,我没应,反说服她,将她留在那后宅之地,你说,我是不是,也因此困住了她的一生?”
长青抬手,将自家主子身后兜帽围起,同时,阻挡了沈周容望向金阳的目光。
“下雪了,殿下小心着凉。”
又道:“当年之事王家早已知晓,作为亲生父母,王家都不曾为其做主,即便殿下助其和离,难保薛钟那恶徒事后发难,王家不过四品,从来都保不住王氏一个女儿。有薛钟为难,即便再嫁,她也绝不会有一个能护住她,且真心爱重她的丈夫。”
“如此之下,一个有实权的侯府,作为府上唯一大权在握的女主人,且拥有侯府唯一子嗣,侯夫人这个位置,可比王氏和离再嫁有权有势的多,只要不危害百姓,她可以自由做她想做一切,殿下当年做的没错。”
“也罢。”
“事既已成,多想无益!”
“也不知道,林砚之寻马场寻的如何了?”
“殿下是关心马场?怕是想林大人了!”
长街上,长青陪着自家主子,一路游玩风雪夜归,此时二人还不知,林砚之心狠手辣之名,即将越过边关,如疾风迅雷迅速向朝野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