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平时遇到晓组织成员,除去脑子有坑的飞段和宇智波鼬,延年兴许还能跟他们心平气和地打个招呼。
然而此时此刻,挂在悬赏排行榜前五的储君大人正伸筷子拈盘里的花生米……
即便被木叶行政楼上上下下亲切地唤作“晓の吉祥物”,延年也有充分理由相信,这群“不开心”或者“没脑子”的家伙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海滨城郊外的早茶店里。
身为千锤百炼的木叶精英忍者,延年立马展现出其坐怀不乱的高素质!
他二话不说把千代洵赶去背对门口的位置,自己则一屁股坐在空位上,千代洵看着栗发少年疯狂对他使眼色,没领悟到其中深意,疑惑道:“你抽筋了?”
延年没搭理他,只见黑底红云的袍子很快就大步流星走到门口,延年立刻端起茶碗,不动声色地喝茶外加偷瞄,盖子挡住大半张脸。
——晓组织成员一掀草帘,雄赳赳气昂昂走进早茶店,把武器“啪叽”一下摔在木桌上。
声响不小,所有客人都向他看去,看到满身腱子肉皆是一怔、有识相的看到晓袍又是一怔。
这个只差在脑门上写“我不是好人”的彪形大汉操着破锣嗓道:“俺是晓组织头头佩奇!对,你们没听错,就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晓组织!老子今天要把海滨大道血洗一空,识趣的,赶紧把钱交出来。本大爷饶你们不死!”
语罢,他又重重拍了拍不知是砍柴还是杀猪的大刀。
延年极力想保持冷静,奈何还是被茶水呛了个惊天动地,满堂寂静中,那彪形大汉的绿豆眼追了过来,提高音调怒喝道:“说的就是你!你,把钱都交出来!”
延年:“……”
若非千代洵还杵在这儿,他不想招惹是非,否则他绝对用拳头告诉这什劳子佩奇不是披上风衣就能当晓组织头头的!
即便满腹滚着八百个脏字,延年面上仍讪笑着:“我我交钱,大哥您别动手。”
他相当委屈地从口袋里翻出三枚钢镚儿(实际上大部分存款都在储物卷轴里):“大哥,这真是我全部家当了。”
佩奇双目圆瞪,咒骂道:“顶着一张公子哥小白脸,你他娘骗谁呢!”
他一边说一边举刀冲了过来,四周客人顿时惊叫着作鸟兽散。
为了伪装成平民,延年特地把木叶护额藏得结结实实,佩剑也紧贴脊柱骨置于里衣中,此刻不得不反手从后颈抽刀。
不过还没抽出来,就看到那厮突然停住脚步,绿豆眼硬生生瞪成了核桃眼,他牙缝里涌出鲜血,大砍刀“哐当”落下,随后栽倒在地撞歪了无数桌椅板凳。
延年这才看到他的后心处扎了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苦无。
那位袭击者显然技艺高超,穿过糙皮厚肉和肋骨缝隙,没入大半截的剑尖狠狠锥进了心脏。
这时,早茶店的草帘突然又被人撩开了一个缝——上面有处新鲜的破洞,青灰的鲨鱼脸率先探出脑袋,体贴地拉着帘儿,等那位带着风铃斗笠的男人走进来。
延年心里先是咯噔一声,又缓缓放下心来。
大概一年多未见了,似乎长高了一截,衣袍下半遮半掩的锁骨轮廓越发清晰。
方才佩奇举刀时,客人跑了一半;佩奇死了,剩下的一半也跑了。现在店铺里就剩下四人,在一片安静中延年看着两人绕过桌椅和尸体,慢吞吞地走过来。
谁也没说话,只有叮叮当当的风铃声。
延年心头微跳,莫名其妙升起一丝不安感。
千代洵“嘶”了一声,压低声音轻快地问:“他们是来杀我的么?”
“是的,千代大人。”
没想到那只鲨鱼如此耳聪目明!鬼鲛微微一笑,呲出满口尖牙:“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不得不说永别了。”
随即他略一颔首:“川木靖彦,好久不见。虽然你是他的护卫,但我的任务是砍掉他的脑袋。”
千代洵终于显露出其身为火之国储君的风范,山崩于前而八风不动的男人才有资格坐拥王位。
此刻他没有脱线地问“你不是叫上杉栗旬么”,也没有慌乱地抱头鼠窜。那双黑眼睛上上下下扫了鲨鱼精一眼,又扫了斗笠人一眼,随后随手拍了拍延年的脸,调戏道:“我的小命就全靠你了,保护好我哦。”
延年脸色一黑。
鬼鲛不由瞥了身边人一眼,男人不置一词,始终没有摘掉斗笠,自然不可能接收他的眼神暗示。
延年蹙着眉头问:“那么,我们是敌人啰?”
鬼鲛点头,“如果你乖乖让路,我们可以不杀你。”
延年终于咂摸出一份不对劲儿——按理说现在川木靖彦顶着宇智波鼬小男友的身份牌,当着正主的面儿,鬼鲛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然而没人给他理清缘由的机会了,鬼鲛持着他那柄裹满绷带的怪刀横冲而来,延年结印瞬发风遁·罗网给千代洵罩了一层防护套,又把剑鞘抽出来扔在地上。
鬼鲛曾观赏过延年和鼬的战斗,为向这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表示敬重,当下就剥了绷带露出鲛肌的真容来。
延年看着这柄怪刀不但大意,握刀横持,准备用“横之三字诀”试探试探底细。
哪想场子都已经搭好了,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延年怎么也没想到鼬会干出偷袭这档子事来,那柄手里剑无比精确地穿过了罗网最细密的间隙,甚至还借着风刃略一调整了攻击方向。
延年思绪千回百转,骂娘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千代洵绝不能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几乎没有犹豫,延年瞬身挡在千代洵身前将他狠狠扑到。
风声如期到来,随之是新鲜的铁锈味以及骨裂的声音,无比清晰的痛楚在右肩胛骨的位置狠狠炸开。
延年呼吸一窒,他扑倒的是一双相似的黑眼睛,不过这双眼睛的眼尾狐狸般微微上挑,里面写满了惊慌与错愕,全然不是熟悉的弧度。
行走江湖十余年载,大大小小的扭伤擦伤刀伤都受过,直接被手里剑捅穿的情形倒还少见,而且这一扎力度相当之大,一时间右胳膊都像是浑然失去知觉。
然而比起灼烧撕裂般的疼,延年心底气得更是一窝兔子直接炸开,几乎在触地的同一时刻,借势打滚稳稳起身、呲牙咧嘴地拔出手里剑、单手结印,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然而即便是一气呵成,为了保护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千代洵,延年不得不停止结印抽剑,硬抗一记鼬的正面攻击。
他右胳膊使不上劲,只好改为左手持刀。虽然延年一直自诩第二身份是双刀流格斗家,但左手终究不如右手灵活。
眨眼间拆了十来招,应对颇有些左支右拙,延年好不容易挑飞了鼬的斗笠,却不想自个儿心头一乱。
——火花碰撞交错间两人的脸挨得极近。
延年惊悚地发现这张熟悉的面孔竟变得有些陌生,陡然像是回到了那个十三岁的月夜,少年如霜如铁,眼中藏着锋利的刀剑清光。
不过延年很快就为这零点一的走神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腹部挨了一击直拳后他差点疼出眼泪。
不过即便快愤怒得当场裂开,延年还是先抽着气指挥离火在千代洵四周围了个圈。
森森白火的屏障隔离了虎视眈眈的鬼鲛,下一秒白火跃动到剑尖,延年还没来得及当头劈下,眼前的黑眼睛骤然变成猩红色。
延年条件反射地错开视线,于是眼睁睁看见又一击凌厉的直拳正中腹部,他狠狠撞在了墙上,偷工减料的豆腐工程当即蛛网般碎裂开来。
延年眼前一黑,胃里波涛翻滚差点哇哇吐出来。
他还没来得及庆幸没吃中饭,便感觉呼吸一窒——他的脖子被人牢牢钳住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几近炽热的温度,却毫不留情地逐渐收紧。
呼吸间火燎似的痛感蔓延开来,那一刻延年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我要死了!而是:他要杀我!
他要杀我。
愤怒、难以置信以及绝望,裹挟着一连串因窒息而产生的噼里啪啦的小金花。世界陡然变得忽明忽暗,男人面上的神情分毫未变,从始至终都是冷冷的,沉得像铁。
延年从喉间滚出几个字:“有,咳咳咳,有本事,咳,就弄死我!”
他气得几乎神志全无,没想到此话落下后,脖间的钳制骤然紧缩,力度大到似乎想要折断骨头。
于是这回连一个“草”字也憋不出来了。
出于求生本能,延年死死掰着脖颈间的手,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两人再次“双手交叠十指相扣”竟会出现在此情此景。
何止十指相扣,他的指甲都快抠得劈叉了,恨不得能直接抠进对方的骨头。
时间过去了几秒,或者几分钟,延年都他妈快给自己跪下了,直到现在,他这只被摔在沙滩上的鱼仍不忘源源不断从心眼里挤出离火,做千代洵的最后的屏障。
肺叶疼得近乎炸裂,连带脑子也跟烧红的烙铁在翻滚,延年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愤怒和难以置信到极致后竟然归于死寂般的平静。
对于死在宇智波鼬手下,那成千上万个念头汇在一起不过一个“哦”字。
不过作为晓の吉祥物,本来在沙滩上替辣妹抹防晒油外加晒太阳的白毛男人,终于在最后一刻姗姗来迟。
从天而降的巨型□□踩塌了半间早茶店,头顶远远传来白毛男人的指挥:“□□口束缚之术!”
鼬眉心微微一蹙,鬼鲛抗着鲛肌准备进攻,却被阻止了。
“对上他,就算我们两人加在一起也没有胜算。走吧。”
鼬回头,在临行的前一刻,他相当郑重地对眼前人说道:“以后,不要再挡我的路。”
那双手骤然卸了力,延年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咳了个惊天动地。
待晓袍消失无踪,离火保护圈终于寿终正寝,千代洵快走出来,蹲下身拍拍他的背,半晌憋出一句:“我看泡到人之前,你先被福尔马林泡了。”
“啥?啥被福尔马林泡了?”
自来也解除□□文太的通灵,见延年如此惨状,连忙大呼小叫地奔过来:“你没事儿吧?”
延年愣愣地看着他。
自来也只好又大声重复一遍:“你没事儿吧?”
这回延年听清了,他现在听谁说话都跟隔了层雾似的,于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答道:“没事。”
自来也很快发现了他鲜血淋漓的肩胛骨,忙从忍具包里找出绷带。
养尊处优的千代洵帮不上忙,见延年呆呆木木不搭理人,只好也默默蹲在一边。
他正心想果真在发生那件事之前自己是死不掉的,却突然感到有温热的水滴在了手背上。
千代洵猛得抬头,看着低垂脑袋一语不发的栗发青年,那尖尖的下颚挂有湿漉漉的痕迹。
他忽觉良心有愧,于是结结巴巴道:“这、这么疼么?大叔,你下手轻点。”
自来也莫名其妙地“哈”了一声。
延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抹了抹脸,发现连串的眼泪。
眼眶都来不及红一下,天大的委屈和难过就这么一泻千里。
他狼狈地揉揉眼睛,有些手忙脚乱地发现泪腺真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
千代洵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再次语重心长道:“忘了他吧,他就是一衰人加倒霉蛋。”
“这世界上的好男人还有那么多。”
“比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