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平稳地在路上行驶。
池欢眠准备的两辆车,她的那辆是寻常样子,另一辆则是市面上最好的材质和工艺。
“殿下别露陷儿了。”面上灼意未退,姜枕靠着窗让冷风拂到脸上。
“现在还没暖和起来,别吹风了。”
车内空间不大,阿笙和元初都在外头,祁鸣作势要移身关窗。
“殿下停,我关,关。”姜枕撩起帘子将窗拉上。
“我怎么觉得,枕枕看起来比较容易露陷儿。”祁鸣环臂坐了回去,眉峰一挑,“可要路上先练练?”
又开始了……
姜枕于是也环臂,挑挑眉道:“殿下不愧是殿下,甭管什么事儿都胸有成竹,看起来这事儿没少干,练过呀。”
“我有时也想,为何感觉这么……胸有成竹,许是这事儿,在心里想的久了。”
“殿下大可请旨选妃。”姜枕将视线移到一旁。
“我倒想……”
“?”
姜枕疑惑的看向他。
目光“轰”地碰撞,刹那间,心底再次剧颤。
祁鸣的眼中,灼热的坦荡。
再开窗,已至季园。
“小姐慢些。”阿笙忙扶住姜枕。
“咳咳。”额角的碎发飘落,姜枕给她递了个眼神。
“见笑了,我这丫头自小跟在身边,老是记不得改口。”瞥见季家人迎来的身影,姜枕边下车边笑着向池欢眠打着圆场。
“夫人这是主仆情深。”池欢眠也笑着回道。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哎呀,贵客光临寒舍,季某真是感觉蓬荜生辉啊!哈哈……”
“季兄,我还以为您不在呢,这我带着贵客来见您,车都进了几道门了都看不见您,感情季兄这是忙的脚不着地吧?要不我先回?”池欢眠双肘撑腰,似嗔似怒。
“瞧瞧,瞧瞧,这真是越来越会说了。为兄这不适才亲自在后边盯着席面呢嘛,怠慢谁也不会怠慢你啊。”
说话的是季家家主——季修泽。
身量温敦,穿着考究,稀疏的几缕胡须在唇下,随着开怀的笑而上下耸动。脸上的五官平和,像平原上偶尔弯起的低缓丘陵,一对剑眉却横在眼上,突兀的凌厉。
他开怀地笑着,抬起萝卜似的手指曲着指向池欢眠。
姜枕垂眼挂起浅笑,话说这季家家主跟师父不是同胞兄弟吗?看起来,没有分毫相像的地方。
“好好好,左右我就是来蹭席的,随便你怎么唐塞我。”池欢眠无所谓的摆摆手。“今日给季兄送春衣是其次,主要是给您介绍两位好友。“
“来来来,”池欢眠虚将姜枕向前扶,”这是我从前去下游洽谈生意时结交的苏公子,这位是他夫人。苏公子可是我春衫居最好的主顾,他们夫妇俩成婚,一年前就在我这儿定的婚服,这不昨日刚来南安,恰好我今日又要来季园送春衣……我说我的季兄,这可是欢眠最好的朋友了,您今日可得做好这个东家啊~“
“鄙人苏文,久仰季家主大名,今日携拙荆前来拜会。“祁鸣上前一步,拱手道。
元初将手中的拜礼递给季修泽的侍从。
“一点薄礼,还望家主笑纳。“
“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既到季园那就是到家了,你们千万别拘束,随意随心,就是对我季某人最好的认可,哈哈哈。”
走近了看,姜枕确信师父这兄长跟他,还真是找不出一个相像的点。
不说长相,师父笑起来不知道要比他的表情自然多少,不笑的时候最起码脸也没那么僵。
“一会儿我把他支走去书房,他应该会让小厮带着你们逛逛园子之类的,你们自己看,我约着再有一个时辰席面就该好了。”池欢眠亲昵的挽起姜枕,低声耳语。
“京城繁华闹堂堂,不敌苏杭季园荒。”
姜枕之前觉得这不过是茶楼饭馆里人们的夸大之词,但真踏入其中……似乎还真不是夸大。
季园确实美。
迎春似瀑流倾泻,溪流潺潺,白鹭立于石上……
只是可惜……她此时不是很能静心欣赏。
季家的侍女领着,她得跟祁鸣扮好小夫妻。还得是新婚燕尔的。
“夫人可需更衣吗?”看姜枕面上绯红,侍女轻声问道。
“咳,多谢,无妨,我畏寒。”姜枕想将手从祁鸣臂弯那抽回来,刚抽了一点,又被他摁了回去。
身侧的人垂目轻笑,稳稳接住她的数计眼刀。
无赖……
无赖!
“您二位感情真好。”
“多谢。”祁鸣自然的接话。
“这园子还有多大?”姜枕问道。
“嗯……快看完了。”侍女思忖。
“快完了?”她还以为要再逛半个时辰才能完。
这般精小?不该吧…
“夫人见谅,奴是年前刚来的,只在季园这一片儿地方做过活,季园其余的地方都是只有主家身边积年的老人去做活,奴婢资历浅,还须再……”声音渐弱。
这侍女身量瘦小,稚气未脱,十二三岁的样子。
“你说的是那边吗?”姜枕指了指右侧假山后隐约露出的屋檐,“常听起季园,一时好奇罢了,没事儿。”
天上难得有云,阳光被薄云晕染开,耳边,溪流潺潺被幽静曲折的小道层层挽留,鸟雀在两侧的灌叶中蹦跳,发出悉索的响声。
正午,在迎春簇拥下,席面妥当。
“常听人说,季园是凡间的仙境,今日一览,这哪是仙境,分明更胜。”姜枕端盏起身敬向主座的男人。
“苏夫人谬赞,不过能得夫人此言,实乃季园之幸。”季修泽端盏回敬。
季修泽转头看向祁鸣,“苏公子觉得今日的席面如何?”
“不俗。”
四面都是迎春,好似和缓群山,席面置于其中就如同被群山环绕的平地。
“迎春好,有生机,有希望。”池欢眠笑着说到。
“还未曾请教,苏兄家中是做何生意。”
“嗬,在下的疏忽,还以为池娘子已向家主提及,”祁鸣面不改色,“家中是……”
“唉唉唉,季兄,怎么个事儿,今日不是说的好好的是交朋友,你怎么刚开席这话就又往生意上跑?”池欢眠佯装薄怒。
“我这不先……哎好好好,真是怕了你了,”季修泽举起那双圆润的手做投降状,“苏兄,咱们今日就是吃好喝好,随意,尽兴!”
宴席一直持续到季修泽脸上酡红,被两边人架着回房。
“这儿可有方便的厢房,我想更衣。”姜枕向池欢眠递去眼神。
“有的,奴婢带您……”
“这会席刚结束,你去忙你的,我带苏夫人去我那间就行。”池欢眠对她说到。
“是。”
待她走远,池欢眠凑近姜枕低声说道,“我那间惯用的厢房离内院近。”
“阿笙,额,元初,”往前迈了两步,姜枕忽地想到位儿上好像还有个人,“公子喝了不少,别一会儿失了礼数,我很快就好,你把他先扶回车里吧,咱们也叨扰多久,该回去了。”
姜枕无视他此刻被酒香熏的光华流转的眼神,跟着池欢眠向内院走去。
“怎得只见家主不见主母?”
“季家的小辈管的严,过年都顶多只三四天不去学堂,女眷的话,都只在内院,基本上除了必要的宴席,日常会客什么的都不参加,今日你们见的季园不过一角罢了,内院深得很呢。一会儿应该能见到季夫人。”
院落多了起来。
在一处门前止步。
“进来吧。”池欢眠推开院门,迈步走进。
“你在季园还有自己的院子?”
“这是季家主母,季夫人拨给我的,刚开始决定做生意的时候,在这儿小住过。”她向其中一间屋子踱去,语调很慢。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是。”
屋里布置的着实过于简陋了。
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妆台,一个木柜。
再无其他。
桌上无壶无杯,床上无帘无被,妆台也是空空如也。
一览无遗。
“我搬出去的时候东西都拿走了,放在这儿还得日常打扫整理着,太添麻烦。”
“衣服在柜子里,我去外边。”
“你这是事先想好要带我来这儿呀。”看了眼木柜,姜枕唇角轻扬。
“季家内院旁人进不来啊,说好帮你的。”俏皮的冲她眨了眨眼。
换好衣服,不做停留,二人继续向内走。
“欢眠从未带人到过我这儿,苏夫人一定很特别。”
与季家家主截然不同的气质。
季夫人瘦肩细腰,五官深邃硬挺,偏阳刚的长相。唇角即便向上扬着,也透着股挡不住的威赫。
姜枕心头有些奇怪的感觉,季夫人……总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和季家主给她的感觉一样怪。
好比她的眼睛,温润沉静,怎么都跟长相搭不到一块儿。
“民女与池娘子一见如故。”
……
没在季夫人处多留,不多会儿,她们便告辞出了内院,继而出了季园,登上马车。
“时间还早,要不要去我那坐坐?左右苏~公子这会儿也有事。”
两辆车在上个岔路分开。姜枕沉静,眉尖微蹙。她怎得差些忘了,祁鸣当年哪怕远上鹰城,都不能与朝堂正事脱钩,更何伦如今在南安。
“改日再去春衫居找姐姐,先回府吧。”
毕竟她也还有要找的东西。
“不是去春衫居,我最近怕是要更忙,想去我家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