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迹,也知确实是个性情温雅的君子。
只是,常锦心中很是不得劲,说不上来哪里的问题,总觉兴致缺缺。
她知晓兄长为何这般推崇这位同窗,因为那人很合适!
那人与兄长一般都志在入翰林,待闻喜宴结束便等着朝考后入常馆,以后虽不见得有多显贵的官途,但胜在安稳,不必外任四处奔波。
常锦知晓,在兄长心中更希望她这个妹妹能有个安乐稳定的未来,不必再如过去那般奔波操劳,也正因知晓这份心事,她才不忍回拒!
自那年征兵之后,常家的变动颇多,家中的旧人陆续离开散去,后来虽说是为了兄长的求学行便才搬离故地,但其实多少也有些迫不得已在其中,若真安稳,谁又愿意背井离乡!
这其间的艰难,一心扑在书本上的兄长并不知情,但是常锦知晓,她从小便有着几分通达的早慧。
这些年父母兄长皆因不断迁居而耽误她的终身大事心中存有愧疚,但对于常锦而言,她反而喜欢这样不断变化的环境和经历,这让她觉得本来枯燥单调的生活有了很丰满的色彩与体验。
常锦时常觉得,这世间的种种经历都不过是丰富生命的体验,喜乐悲苦、安逸颠簸,只是因着人各有不同的追求,所以才对不同的遭遇有着不一样的体悟和感受。
所以父母兄长觉得苦楚流离的那些经历,对常锦来说并不觉得糟糕。
常家的生活在经年的奔波中,不仅没有显得窘迫反而家资愈发丰厚,不仅是常员外善经营的缘故,这其间多有常锦在背后出谋划策,她喜欢这种挑战和收获,给予了她不一样的成就感,她喜欢这世间的天高地广,各地丰厚的见闻也练就了她的诸多能力与心性!
对此,父母兄长在欣慰之余,对她的愧疚也愈发的深刻,他们始终觉得常锦不该如此辛苦!常锦难以去安慰他们,就算是剖心之言在世俗面前也总是显得很苍白。
所以面对父母兄长的关怀和安排时,常锦也不忍去辜负,这事于她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她相信自己不管在何处,总归能过得很好,只是这份“好”在离开了亲人的纵容后又将面临怎样的禁锢她不得而知。
虽说所有经历都不过短促人生的一场体验,但常锦到底是个凡人,心中也是有着喜恶偏重,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想去体验,她面对一些事情时也是会有排斥感的,比如:与完全陌生之人相互交托一生。
只是世事总难以两全,经年的奔波里让常锦丰富了见闻和体验,却难以再让她去寻觅知根知底不陌生的人相付余生。
前厅里,父母兄长与那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兄长租住的这方小院并不大,常锦在庭院中依稀能听见前厅传来的声音,有父亲的爽朗的笑声、还有母亲满意地夸赞以及那道温和却陌生的应答声。
边上的小丫鬟不断撺掇着常锦去前厅悄悄瞧一眼那公子模样如何,羲锦却懒得挪步半分,最后小丫鬟无奈只能自己悄摸着去看。
常锦亦有些无奈,兄长那般力荐的才俊,仪貌谈吐又怎会差,只是于她而言都一样罢了,一样的陌生,一样的生不起兴致,但她明白,此番若是相谈甚欢,待兄长参与完闻喜宴后,家中便会托人上门了!
那人亦不是傻子,面对兄长与家人的这般殷勤,不会没有所觉,他若没有含蓄推脱的话便也是心中有意。
所以,这桩亲事基本上便也八九不离十了!
常锦环顾着这一方小院,郎朗青空下她独坐一隅,或许要不了多久,脚下就要换成另一方陌生的小院了,这便是这世间大部分女子体验一生之地,就像园圃中的那些小生命!
春来芳草葱郁,只要脚下有一片土便能勃发生机,就算园圃里挨挨挤挤,风一来,也会摇摆地很是恣意……吧!
*
陆和虽说年少凄苦,但满打满算也就吃过那两年的苦,却磨砺出了他一生的性子。
在人生最绝望艰难的时候得遇贵人,以至于他的身心都未堕入歧路,而后数年的温情更是滋养了他往后余生与艰苦命运搏杀的勇气和决心。
边陲苦寒,战事更是艰难,但他未叫过一声苦累,也未退缩过半步,他总觉得这些比起他年幼时经历的绝望和迷茫都不值一提。
陆和渐渐在军中有了能让人记起他名姓的功绩,这又让他想起了自家的老爷,到处打点只为让他得以名正言顺地做他自己,他们都坚信自己定能立身扬名。
拼搏数年,陆和在军中也算有了一官半职,他想得最多的便是:若再回到那个小镇,应该不至于会叫家中失望吧!
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已不再执着于自己的仇恨,而是有了更多的希冀。
终于,战事停歇,陆和拼得一身伤,为自己争取了一个回乡探亲的机会,他踌躇满志,满怀欣喜地回到那个小镇,带着几分情怯寻到了那座二进小院,却被告知常员外一家早已随着常毓去外地求学而搬走了。
骤然间,陆和觉得自己似乎又变成昔日那个一无所有的小小少年!
而后数年,陆和在边陲不要命地搏杀,声名鹊起,但唯有那方小小的院落总是牵扯着他的心神。
边陲闭塞,消息不通,就算他有心打听也无能为力,除了探知到早些年常家曾往军中给他和师父寄送过一些东西外,再无其他消息!只是那几年战事频繁边陲混乱,那些东西从未到过他手上,那几年里,他甚至连同在军中的师父的音讯都难探听。
这些只言片语的消息,虽让陆和知道他也曾被惦记过,却依旧难以填平他心中的空缺,日复一日的边陲生活让他变的愈发沉静锋利,让人望之却步!
听到别人这般评价他时,陆和也沉默报以回应,只是心中不由浮现一道模糊的身影,少女稚嫩的声音一点点敲打在他的脑海中,那是年少的常锦端着大人的架子对他的评价。
她说他太锋锐,看起来和常毓一般疏朗温和,其实十分的倔强,说他眼中总是闪烁着她看不懂的执拗,也说他像一柄刚折不屈的剑,总让人担心会伤着别人,也会伤着自己。
如今相似的评价再落入耳中,陆和只觉心中荒芜的紧!
去岁冬日,自一场大捷之后,犯境的敌寇元气大伤,已经接连数月未再来扰,听闻敌国内乱,正疲于内政,边陲将会有好长一段时日的太平安宁了。
新年开春,大将军要擢年轻的将领回京述职,在一众战友兴奋希冀的目光中,陆和波澜不惊,如今他几乎在边陲扎根,除了那年短暂的回乡探亲之外,他再未想过离开,天大地大早已没有了他眷恋的地方!
只是这般淡然沉静落在大将军眼里,就变成了不一样的欣赏,这里的军士热血足,杀气重,到了京都那方繁华之地,若是鲁莽起来难免惹事,难得这群年轻将领里有陆和这般沉得下性子的人。
陆和不出意外地得到了这次进京的名额,他们一行人抵达上京城那日,恰逢金科放榜,满京师都是欢乐喜气的氛围,一众年轻的将士们都被眼前的繁华喧闹所深深震慑。
就连陆和那经历了风霜雕琢的锋峻眉眼间,也不禁浸染上了这满城的欢喜。
*
东风夜放花千树,人间万家灯火。
尽管已经过了元宵喜乐之时,但今次是新科进士之年,今日更是喧闹,白日状元领进士游街,晚间共赴琼林闻喜宴,整个京师尽是融融喜气。
值此良辰,怎能没有花灯点缀、花火喧腾来庆贺这厢盛事呢。
因着常毓已经跟随新科状元一道入了琼林,常锦也未拘着自己,带着家中婢女仆役一道出来感受这上京城的繁华盛景。
街上游人如织,皆面带欢容,听闻这几日欢庆不仅是为金科喜榜,更有边关捷报传来,那回京复命的将军带来了很是值得庆贺的消息。
边陲战事三年前已逐渐稳定下来,只是一直以来始终面临不大不小的骚扰,但这些都影响到不到远在上京城的这些人。
无论战事如何吃紧他们都不必终日提心吊胆,不必面对朝廷的各种禁令,也不必忧心随时而来补充前线的征丁。
但如今边陲安稳,对前线归来的将军带来了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他们也不吝于表达自己与有荣焉的欢喜,以及借此举办一场场欢腾的庆典喜宴。
只是不知那些远道归来带回捷报的将军们,是否有幸共赴这些庆典喜宴?
若是今日的琼林闻喜宴他们也受召的话,想来定是文武齐聚,能让人畅想未来的一番盛景!
常锦带着婢女漫步长街,跟着游人亦步亦趋地前进,时而驻足好奇观摩着长街边上大大小小的货摊,各种奇巧精妙的事物层出不穷,看得常锦等一众外乡人惊叹连连。
这京师,这上京城,果然繁华不同凡响!
常锦驻足于一处颇为文雅精巧的花灯摊子前,看着摊主巧手绘制花灯上的图纹,他并未绘制传统的花鸟竹菊,而是很应景地勾勒着这长街上的繁华喧闹,画面生动有趣,便一时看入迷了去。
周围人来人往都未曾再引起常锦的半分关注,如织的人群中一道挺拔锋锐的身影漫步而来,也似是被摊上的花灯吸引而止步摊前,恰逢摊主手上的花灯绘制完成,常锦接过那盏花灯于眼前细细端详,隔绝的视线,让她并未察觉摊前新驻足的客人。
而此时,就在众人都不知晓的玄天之上,这人间喧闹欢腾的盛景也悄然吸引了一位神女驻足。
红鸾星神路过这方天地,瞧见这热闹的人间,便一时兴起下凡共襄盛事,
在人们都看不见祂的地方,祂悄然“咦”了一声。
在祂的眼前,是一位身缠红线却断掉的奇怪姑娘,祂不明白既然身有红线又怎会断掉?
祂在不解中掐算因果,还未有头绪之时,扭头就见一位同样手系红线却断掉的男子。
红鸾星神恍然,原来这是一对啊,瞧着二人颇近的距离,祂不由感慨,即便红线离奇断掉,也会有这般不断靠近的因缘际遇!
但瞧着二人如此相近却又不相见,可惜啊,红线断裂,就是不知要多少次错过才能得圆满?
想来最近月老定是又为纠缠在一起的红线忙晕了头吧,才导致工作有了这般疏漏!
罢了,既然遇见,那便替月老悄悄修补这一个失误好了。
红鸾星神这般想着,掐算因果的手指轻轻一抬,两人之间断裂的红线在不知不觉间果然悄然相连。
那道挺拔的身影在瞧过了摊上的花灯后似是得到了满足,并未停留太久,就在他与摊前的一位女客即将擦肩而过之时,遇见了意想不到的熟人。
“陆将军,这般巧,赏花灯啊!”
“穆大人,久见了!”
一道清冽好听的声音传进常锦的耳朵,有如泠泠清泉的幽幽回响,也像是叮啷破冰的碎玉之声,总之很是让人难以忽略,甚至带有几分久违的熟悉,让她不自觉放下了手中的花灯,偏头向声源处看了一眼。
而本来该离去的那道身影忽而心有所触,亦不自觉地回头。
一刹那,银华如昼。
漫天星雨中,四目相接的二人皆是一愣,周围哄闹的人群也在一阵惊愕后目露欣喜,欢呼雀跃着看向天际。
“燃花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