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融乃三年前被傅祯大赞的检田括户使,因有大功,去岁刚擢升了户部侍郎一职,此次蝗灾善后的长官便是他。不过这个曾经在御史台混过的能吏却被御史台弹劾,或许为官期间的确有急功近利,用人不当之举。
念完之后,傅祯只说了俩字:“继续。”
媛媛就又取了一封,念道:“并州刺史谢上表。”
此人乃太皇太后族人,当年主少国疑,又有中书门下的宰相欲把幼帝当成一尊雕像供起来,太皇太后便有意擢升了裴氏族人,连带先皇后郑氏母族之中也有多人升了官,为的就是有更多效忠傅祯者。现如今国朝上下多有外戚,中书令裴翊和门下侍中郑得更是荣耀加身。
并州刺史可谓宦迹平平,却有心重修了太皇太后出阁前总去参拜的佛寺,为此傅祯恩赐其金银珠玉,他上表谢恩。
媛媛念到一半,傅祯打断,说:“胡乱奉承。——下一个。”
大概半个时辰,媛媛读完了这一摞奏报,不免口舌冒火,连喝了两盏饮子才缓和了不适。
媛媛盼着傅祯尽早恢复,也是在给自己减负,这几日她不光给他读奏报,连朱笔都捏起来了。
她当真不想被骂牝鸡司晨,偏是傅祯看奏报眼晕,握笔写字更难受,于是她就在他的指令下,再根据宰臣的意见,于通过的奏报上画了“闻”。
大半个月下来,她倒是对官员的名字和朝务有了了解。
一个月后,夏季的燥热被初秋的余热代替,好歹不那么闷了,而他虽还需用药调理,却终于恢复了体力,也终于肯放过她了。
这日咸宜长公主入宫,媛媛陪她说了许久的话。她本是早就听说傅祯病了,奈何她前阵击鞠时太过投入,不期然中了暑热,便耽搁了亲自探望的日子,现下得知他身上好多了,这才不紧张了。
为着傅楚楚进宫来,紫宸殿设了家宴。傅楚楚虽不喜郑淑妃,却很是喜欢鹦奴,这么久不见他,席上便搂着他喂饭,鹦奴不管不顾地靠在她身上,享受着姑母的伺候。
媛媛已经足够纵着他了,却不想他连筷子都懒得拿,便冲傅楚楚道:“你别惯着他了,让他自己吃吧。”
傅楚楚却笑:“就是惯着怎么了。”
傅祯就道:“往后他必得总盼着姑母进宫。”
傅楚楚就道:“陛下别嫌我烦就好。”
“怎么会。”
别说是公主了,宫里只有这一个孩子,三妃也喜欢得很,平日里做了衣裳就往含凉殿送。可徐莹一直想要个孩子傍身,看见鹦奴得宠,越发后悔起当年光练身形不重保养的举动。
席间欢笑,殿外却下起了大雨,且是伴有大风,待家宴完毕依然不见雨停,媛媛便留傅楚楚在宫里住下了。
紫宸殿内,傅祯忽然说:“早前宫人收拾殿内,找出了朕幼时和咸宜一道玩的玩具,朕想着给鹦奴,又怕他嫌弃。这次干脆让咸宜带出宫去好了,免得她总念叨着回宫。”
媛媛就笑:“这话让咸宜听见,只怕要伤心了。”
“朕倒不是不想留她在宫里,是怕驸马埋怨。”
媛媛一笑,转而问:“陛下的玩具也和宫外的一样吗?”
“想是差不多。”
“妾想看看。”
“你去拿吧,就在西侧间的黑漆嵌多宝的柜中,应是放在一口镶螺钿的匣子里了。正好明日咸宜出宫,你给她就是。”
果真是兄妹情深,连细枝末节都记得清楚,媛媛打开匣子一看,里头有九连环、燕儿窝、孔明锁、竹蜻蜓等。虽和宫外的玩具一样,不过做工上更为精巧,数年下来,依然如新。
她合上盖子,就把匣子捧了出来,却不小心带出了一卷画轴。
画轴上的绶带散开来,半幅画自天杆处展开。
媛媛深感抱歉,放了匣子立刻就去拾画轴,却因平素喜爱丹青,想看画上内容。
这是绢本工笔人物画,上边的美人云鬓花钗,身披青衣,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她没去欣赏绘画手法,反而是盯着画中人的容貌看。她想起来了,这人的容貌像徐莹。再一看画上的字:嘉定五年元月,万年县令陈炳长女陈未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