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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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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敬修回到家中的时候,严程一换上了新裁制的新衣。

足以可见他对这次两家联姻的重视。

林家人还没到,严程一将一件刚裁制好的藏青长袍递给他,“快去盥洗一番换上新衣。”

严敬修接过父亲递来的衣裳,便上楼去了。

封羿喝了酒,今天便不用当值,严程一派了两个卫兵将封羿带进客房休息。

厨房里的采买一大早便在确定菜式,生怕不得体。

一辆由杭州开来的福特汽车开进江宁城,坐在后座的一个穿着白色洋装的女子,常人见着第一眼定会觉得同洋娃娃般无差。

林意欢是杭州林家的千金,去年才从意大利求学回来,学的油画。

接受了数年西方教育的她对于父母包办婚姻的决定,极度不满。

在家一哭二闹三上吊,也闹了绝食,说什么就是不肯嫁。

林学圭是个严父,对于女儿以上的种种行径,都任由她去,软硬不吃。

他知道小丫头从小锦衣玉食惯了,是被娇宠坏了,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爸爸,女儿不愿嫁给那个严敬修。”在车上,林意欢把这句话说了一路,起先林学圭还会开口说话回应她。

她说得多了之后,林学圭干脆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磨完父亲,林意欢转头看向身旁的母亲江氏,“妈妈,女儿不愿嫁!”

对于女儿这段婚事,林家夫妻一条心。

江氏脸上表情也很严肃,“你都嚷嚷了一路了,嗓子干不干?”

林意欢“哼”声,“总之,女儿不想嫁给他。”

“严少帅一表人才,江东地区多少女儿家想嫁与他?这么好的一门婚事,你为什么这般抗拒?”

“因为……”

因为她心房里早已经住进了一个人。

刚上大学时,她便在大学里交了一个男朋友,名叫顾云生。

但是顾云生的家境不算太好,她知道父母不会同意。顾云生等她从意大利回来已经等了三年,她怎能辜负他的等待?

“因为什么你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听话昂我的好囡囡,严家不差,严家的男儿更不差,妈妈呀就希望你嫁得好。”

这天下,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好。

林意欢好几次想把话对父母亲坦白来说,但是都忍住了。

严敬修洗漱换衣下来的时候,便听见卫兵说林家人到了。

他在二楼长廊上往下看,见到了林家一家三口。

林学圭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一副眼镜,文人气质十足。

林太太雍容华贵,保养得很好。

只是那一脸气样的洋娃娃——他的未婚妻,看着很是不悦。

严程一见他下楼来后,向林家人介绍起来,“这是我的长子柏舟,现年二十又七。柏舟啊,快见过伯父、伯母、林小姐。”

严敬修礼貌地微笑,“见过伯父、伯母、林小姐。”

林学圭一脸满意,“好好好,是个礼貌的好孩子。”

江氏拉了拉女儿的手肘,“意欢,快见过一下严少帅。”

林意欢不情不愿地开口:“见过严少帅。”

人齐了之后,严程一招待他们入席,席间两家父母对他们的婚事安排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

严敬修只得木讷地吃饭,林意欢连筷子都没有动几下。

热闹是一群人的,苦闷是两个人的。

席后,严程一要求严敬修带林意欢在帅府逛逛,提前熟悉一下帅府的环境。

等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林意欢开诚布公道:“严少帅,我不愿嫁给你,你能和我一起去说服我父母取消我们的婚事吗?”

严敬修被她的想法天真到了。

两家父母刚刚在饭桌上将一切都商议好了,这个时候他要是和林意欢一同去反抗,无疑会让两家父母下不来台面。

严敬修是个孝顺的孩子,这段婚事本是父亲一个人的决定。

要他娶一个在父亲眼中“合适”的女子,本是一种折磨。

他的反抗在父亲的强权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林意欢有些迟疑,在思考该不该将她已有意中人的事情告诉严敬修。

正常男子如果知道即将新婚的妻子心中有旁人,定然是不能接受的吧。

“严敬修,若我同你说我心中已有人,所以我不想跟你结婚,如此这般,你能和我一起去说服我父母么?”

这对严敬修而言,确实是意料之外。

但他能和她一起去么?显然还是不能。

娶妻无疑是父亲给的“军令”,若非是林家主动要退婚,否则他们两家联姻就是“板上钉钉”。

然而林意欢现下要他一起去说服林家父母,父亲那边要他怎么交代?

“林小姐,我们这段婚事是父母之命,并非你我所愿。这一点,柏舟心下很清楚,所以无论林小姐是有意中人也好,还是你想退婚也好,理应由你自己去向父母说明,柏舟是个外人,没有立场。”

说罢,严敬修转过身去便要走。

他刚抬脚,林意欢咬了咬唇,“严敬修,你当真不介意你即将过门的妻子有意中人?”

“柏舟对林小姐尚无儿女之情,有何好介意?”

喜欢谁是林意欢的权利,与他何关?

如果他娶的是自己的意中人,意中人心中还有人,那时他定然才会介意吧。

临近年关,钟家商行要给伙计结薪水。

钟延龄看了一年的账目,今年的营收较去年而言是不大尽人意。

商行和府里的伙计都有年例,以往是发多发两块大洋,但是物价上涨得厉害,两个银元买不了什么。

钟延龄拿主意的时候,说要多家三块大洋。

年例发五块大洋。

钟安知道她心善,将这件事同钟南寻说的时候,钟南寻也只是笑笑,“伙计们和府中下人辛苦了一年,多发三块大洋也无妨。”

如此这般,能由钟延龄做决定的事便意味着钟延龄算是正式进入商行当家了。

老太太前些日子又提起要回无锡祖宅去。

李氏知道老太太这些年在江宁住不惯,她也先派了下人先去无锡将祖宅打扫一番。

晚饭桌上,老太太提议道:“今年过年,我们一家人一齐回老宅过个年吧。”

钟南寻这些天身子好了不少,可以自由下床活动了,“可,一齐回无锡祖宅过个团圆年吧。”

听到要回无锡,钟延龄面上有些兴奋,“我有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是啊,自你祖父过世后,我们都没再回去过了。”李氏接话说着。

饭后,岑君词被李氏叫进自己的房里,交代她去置办些回无锡祖宅过年的物品。

钟延龄则去父亲房里和父亲下棋,她多年前从德国带回来的国际象棋。

她教会父亲玩之后,钟南寻没少苦练。

但是钟延龄会耍小聪明,钟南寻又是输给她的。

一局棋结束,钟南寻面上有些疲惫,“今日就下到这吧,唤人侍奉我盥洗,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钟延龄照着父亲的吩咐去做,来给钟南寻盥洗的下人们端着洗漱用具鱼贯而入,她也没走。

亲自拧干帕子给父亲擦脸。

钟南寻觉得稀奇,“你这混球,总算是孝顺一回了。”

“爹,瞧你这话说的。”

钟延龄见父亲睡下之后,抬脚回了自己的淮山院。

福生见她回来,问道:“少爷,现在要唤人打水给您盥洗吗?”

“先别,我去书房再把账对对。”

福生应声,“好嘞。”

从钟南寻病了之后,钟延龄逐步开始学习生意场上的事,福生看在眼里,觉得自家少爷长进了不少。

越来越有老爷年轻时的风范。

待岑君词回到院子里,正房里空无一人。

桑群打水过来给她盥洗时,她问:“二少爷没回院子里吗?”

“少爷啊,她从老爷那边回来之后,就去书房对账了。”

岑君词有些诧异,“这么晚了,怎对账去了?”

桑群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岑君词摆了摆手,“我到书房瞧一眼去。”

岑君词披了件外衣,提了盏灯往书房走去。

夜已深,整个淮山院静悄悄的,怕吵着当值的小厮,她将脚步放轻了些。

见冬夜里当值的小厮,各个裹着棉衣蜷缩在门角。

书房一片亮堂,透过窗纸能看到一个伏案的剪影。

岑君词轻轻推开门,只见钟延龄正专注地翻着账本,眉头微蹙,手指在算盘上飞快地拨动。

“这么晚了,还不歇息?”岑君词柔声问道。

钟延龄闻声抬头,见到她之后,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笑意,“怎还没歇下?”

岑君词走近,将灯放在桌上,“怕被你后脚进来吵醒。”

她瞥了眼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眼花缭乱,起先钟南寻让她学着管账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和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打交道。

也是日日伏案,后来老太太又有意让她学着管家,便没有再去行里管过账。

“这些事明日再做也可,熬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道理钟延龄怎会不懂,钟延龄揉了揉太阳穴,叹道:“父亲身子刚好些,商行的事我得尽快上手,伙计都以为我是横空出世的少东家,没什么本事。商行里很多叔伯跟父亲交情不浅,有些生意上的事,他们年纪大了,还是走得死板的一套,钟家这些年也挣了不少不干净的钱,这些想必你也知道些。”

钟延龄说得句句在理,岑君词听得也句句入心。

她原以为钟延龄是甘愿做个无心家业的小少爷,钟家世世代代积累下来的身家是自然能保她此生荣华富贵。

她原以为等钟延龄“长大”会是一件很漫长的事,谁知这人其实什么都懂。

岑君词见她眼下泛青,声音有些柔软:“你继续吧,我陪着你。”

说着,她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喝点茶,提提神。”

钟延龄接过,她抿了一口,茶香沁入心脾,“若实在是困,你还是回房睡去吧。”

岑君词没有接话,在她身旁坐下,安静地陪着她。

屋内只有算珠碰撞的清脆声和纸页翻动声响。

寅时,钟延龄终于合上账本。

她转头看向岑君词,发现她正支着下巴,眼皮已经合上,睡得正香。

见状,钟延龄轻笑,将人抱起,准备抱回正房。

失重感让岑君词即刻睁了眼,“算完了么?”

“算完了,我们回去睡。”

“那你放我下来。”

“不要,我怀里暖和,你睡吧。”

钟延龄将她抱回正房的路上,岑君词又在她怀里睡着了。

福生今夜在正房门口当值,困得倚在门上,身子摇摇晃晃。

钟延龄轻轻踢了着他的小腿,轻声道:“实在是困,回去睡便好。”

福生将自己的棉帽扶正,欲要行礼,“少爷、少奶奶……”

“嘘。”钟延龄瞪了他一眼,将声音压低,“困就回去睡。”

说着,一手将正房的门轻轻推开。

将人放至床榻上,看着面前人儿的睡颜,钟延龄心下无比柔软。

自己是什么时候心悦她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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