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守自盗?”
凌霜站在桌边,双手环胸,脸色越发冷了。
池檀问:“那日你去太守府,可曾发现妖气?”
凌霜摇头,“不曾。”
池檀点了点桌面,“未必是监守自盗,但肯定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她声音稍微高了些,“敖冰,吃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
敖冰嘴里还嚼着红烧肘子,施了仙术把自己油腻腻的手弄干净。
“事不宜迟,这会就走吧。”
仙力一直延伸到太守府后院。
她们避开太守府众人,推开后院的厢房门,却只见一位女子对着镜子而坐,镜中清晰映照出三人的身型。
“你们来了。”
凌霜和敖冰剑已出鞘,池檀手中捏诀如临大敌。
这女子身上的妖气实在过于浓郁,又是在这样的情景下相遇,很难不联想到最近奇案背后的妖怪。
女子转过身来,媚/眼如丝、妖艳极了,举手投足间尽显风情,“我还以为,你们要再过好久才能找到我呢。”
“这样,我就可以多杀几个人了。”
凌霜提剑便砍。
女子瞬间就变成一缕青烟要钻入镜中,却发现自己恰好中了池檀的套。
九天玄女听了她们的叙述,就说这可能是只镜妖,以镜子为媒介游走于姑苏城每家每户,行踪不定且离去后察觉不到妖气。
但缺点就是战斗力不强,而且在她钻进镜子之前捏诀,便可布下针对妖身的天罗地网,届时就逃脱不得。
池檀在踏入太守府时就迅速捏诀,而凌霜提剑上前,就是为了逼她化为原型逃跑。
池檀手中飞快结印,给罩住镜妖的诀上又罩了好几层仙力。
镜妖被箍成灯笼大小的模样,身子团在后面模糊不清,只留着一张愤怒的脸对着她们三人。
敖冰走过去踢了一脚,镜妖被踢地咕噜噜滚到凌霜脚下。
“若我们不来,你还打算杀几人?”
凌霜收起剑,将被箍住的镜妖放在镜台上。
池檀听到帷幔里传来的紧张呼吸声,眼神一厉。
手中一动,仙力便将垂落的帷幔击飞。
镜妖眼中闪过一抹哀色。
…………
床上躲着的,是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十一二岁的样子,看起来稚气未脱,因为害怕泪水留了满脸,手却紧紧捂住嘴巴。
没有妖气,是个凡人。
镜妖被池檀的镇邪诀束缚住之后,施加在小姑娘身上用来藏匿气息的妖气消散,因此被池檀察觉到。
面对着镜妖时脸色很冷,但对着小姑娘,即使没有洗脱嫌疑,池檀还是温柔了些。
“小妹妹,你为什么在这里?”
也许是看到这个姐姐和颜悦色的并不可怕,小姑娘慢慢放下捂着嘴的手。
她闭气哭了太久,这会又开始打嗝。
敖冰被池檀示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拿过旁边的水杯给小姑娘倒水喝。
凌霜并没有过来,站在镜妖旁边看着床幔处,手搭在剑柄上,方便随时出鞘。
“姐姐,你们是好人吗?”
她喝完水,看着池檀她们的眼神怯生生的,小心翼翼地发问。
“当然是。”池檀的脸和笑容最有欺骗性了。
小姑娘捧着水杯放下心防,“那你们可不可以放了月姐姐?”
“月姐姐?谁,那个妖怪?”
敖冰指着大头版镜妖发问。
小姑娘眼泪又蓄满了眼眶,“月姐姐她是个好妖。”
池檀叹口气,又给小姑娘蓄了一杯水。
“你别急小妹妹,姐姐要问你几个问题,要是你都答上了,我就放了你的月姐姐如何?”
镜妖因为小姑娘的话有些动容,听到池檀说的,刚想张口让小姑娘不要上当,就被凌霜施了闭口诀。
对着凌霜那比玄铁剑还冷的眼神,镜妖打了个寒颤,安静下来。
小姑娘信以为真,用力点了点头,看着池檀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你叫什么?多大了?在太守府干什么?”
“我叫秦芸娘,今年12岁,我是大人新纳的姨娘。”
“艹。”
敖冰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
“狗彘不如的太守,我这就去打他一顿!”
她越想越气,起身就往外走。
池檀头疼地按住情绪上头的敖冰。
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小姑娘却不害怕脾气暴躁的敖冰,拉了拉她的衣角安慰她。
敖冰顿住,瞬间平静下来。
“那你今天晚上是在干什么呢?为什么月姐姐会出现在你的房间?”
池檀摸了摸小姑娘的发包,这么稚气未脱的一张脸,太守那个老头子也真下得去手。
一树梨花压海棠,还是未开的海棠,也不怕遭报应。
“大人今晚过来说要让我快活,他比我爹还大,又压在我身上,我实在害怕,便大哭起来。”
“结果月姐姐就出现了,她从镜子中出来,大人看见她就自己走过去,进入镜中不见了。”
“你们来之前,月姐姐还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
“但她不让我跟别人说这件事,我却跟你们说了。”
小姑娘头垂着,显然镜妖的嘱咐和池檀的要求相悖,但她为了救镜妖,只能选择说出来。
“芸娘做的很好,很勇敢,也很善良,芸娘是个特别好的小姑娘。”
“因为你说出了实情,所以我打算放了你的月姐姐。”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然后兴奋地跑到镜妖面前。
“月姐姐!她们说要放了你!”
镜妖挤出一抹苦笑,谁知池檀却真撤了束缚着她的镇邪诀。
但妖体本元处的仙力却又让她明白,池檀并没有完全放了她,只不过是大家联手,在小姑娘面前演一场。
她会意了池檀的眼神,蹲下身摸了摸小姑娘的脸。
“芸娘真乖,这些都是月姐姐的朋友,刚刚只是在跟姐姐一起玩呢。”
“真的吗?”芸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转头看向后面两人。
凌霜面色有点冷,她不太敢看,后面两人就和善很多。
敖冰点头如捣蒜,池檀也笑着点点头。
“月姐姐吓到我了!”
小姑娘重重吐出一口气,“还好我全都说了,不然月姐姐岂不是要生我气,再也不理我了!”
镜妖刚想苦笑,被池檀的眼神直直盯着,就笑不出来了。
她只能僵硬地转换神色,“芸娘说的对,芸娘是个诚实勇敢的小女娘!”
小姑娘一晚上遭遇了这么多,见月姐姐没事后,很快便困了。
她沉沉睡去,池檀同样施法修改了她的记忆,让今晚所发生一切变成一个甜美的梦。
镜妖又被镇邪诀禁锢住,凌霜问道:“这小姑娘怎么办?”
池檀心中有个大致的想法,但现在处理镜妖要紧,小姑娘的事可以拖到明天。
“你杀掉的那些人尸/身在哪?”
敖冰给镇邪诀上安了根仙力搓成的绳子,提溜着镜妖往她藏/尸的地方赶。
镜妖虽然没什么抗击打能力,但在镜中世界,却是无敌的存在。
她幻化成绝世美女的模样,将男人吸引过来。
只要踏入镜妖掌控的领域,那男人的命就牢牢握在她手里,生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她借由镜子和一切反光的东西为媒介,将男人身体直接运到老巢,再慢慢吸干他们身上的人气供自己修炼。
池檀她们抵达镜妖老巢,看着太守还算“新鲜”的尸身,和不远处早已风化的骷髅,陷入沉默。
得来全不费功夫,姑苏城那么多失踪的男的,恐怕尸骨全都在这里了。
池檀放大镇邪诀的范围,镜妖身体舒展开来,坐在她洞穴的凳子上,吹了吹自己的指甲。
“坐吧。”
她姿态懒散但媚意横生,池檀不得不承认她很美。
有充足的勾到那些男人的资本。
“妹妹们,听姐姐讲个故事吧。”
…………
徐月娘嫁到了城东,她夫家姓吴,那条巷子基本上都沾亲带故,隔壁的屠户也姓吴。
她自小便生的漂亮些,大家都在暗地里说她有狐媚像。
但吴大哥还是上门求娶了,新婚前几个月,两人也过了些蜜里调油的日子。
但后来她去城外上香,只不过与别的男子多说了几句话,被邻里瞧见了,回家就遭了一顿毒打。
她长得本就好看,那男子见色起意,她推脱过程中多说了两句,不知怎么的传到丈夫耳朵里,就成了与情郎相会。
徐月娘百口莫辩,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毒打,然后就被关在房中不给吃喝。
她饿的发昏,实在受不了了认下这罪名,才吃了口饱饭。
谁知这却是噩梦的根源。
从此之后,只要她跟旁的男子多说一句话,哪怕对视一眼,丈夫都会觉得她红杏出墙而虐打她。
她被打怕了,不敢出去了,也被丈夫扯着头发,盯着镜子问:“你是不是觉得你这张脸特别美?嫁给我吴某人委屈了你了?”
“你的情郎在哪里?说!你还背着我与谁有染?”
无论她承认与否,丈夫都不会放过她。
打到鼻青脸肿之后,就会把她关到柴房,几天不给吃喝。
好在柴房旁边是吴屠户家的院子,屠户家的妇人会给她塞几个馍馍、一碗稀粥。
她命硬,就这么活了下来。
结果某天,她真遇上了以前的竹马,得知她的遭遇后,愿意娶她。
徐月娘回去就跟丈夫摊牌了,要和离。
“你这个狐媚子,出去一趟又勾搭上哪个旧情郎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她就被打死了。
丈夫匆匆借了马车,给的借口是要陪她回娘家。
在路上,她的尸身被推下了山崖。
故意摔断腿的丈夫驾着染血的马车回到城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惨状赢得大家的同情,成功晋升为爱妻、但命不好,妻子回家省亲途中出了意外的年轻鳏夫。
好在她命不该绝。
魂魄被悬崖下一柄妖镜吸走,潜心修炼两年,她修出妖形回到城东,却发现满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自己的丈夫用自己留下的嫁妆财产打了新的家具,准备迎娶新妇。
房梁上高高挂起的红色喜灯,是那么的刺目。
也许是出于对丈夫的恨意,也许是同为女人,出于对未过门新妇的怜惜,她出手了。
她本身修炼的就是邪术,在自己本来的容貌上修饰一下,就足以吸引这些臭男人的目光。
迎娶新妇是人生最得意之事,丈夫喝高了酒,看见她的身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步履蹒跚着就朝镜台走来。
用前任妇人的嫁妆钱、为新妇打的镜台。
她把男人拖到自己悬崖下的老巢,没有立刻吸干他,而是钝刀子割肉一点点折磨。
她吃了这么多的苦,可得让男人好好也感受一下。
谁知有日她一个不留神,男人用她片肉的刀自戕了。
“啧,真是个孬种,这种事放到自己身上,就疼得受不了了。”
镜妖捂着嘴娇笑起来,声音妖媚酥骨,池檀她们却只觉心中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