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晨雾仿若轻薄的鲛绡,温柔地笼罩着普救寺。西厢的屋内,崔莺莺坐在雕花窗棂前,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她却无心欣赏。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刺绣,然而心思却全然不在绣活上。只见她的手微微颤抖,一不小心,尖锐的绣针第四次刺破了绣绷。湘妃竹绷上那幅尚未完成的并蒂莲图,已被她指尖渗出的鲜血染成了暗红,那颜色恰似她此刻内心翻涌不息、难以排解的心事。
“小姐的针脚今儿格外用力。”红娘迈着轻快的步伐,托着一只精致的青瓷药碗走进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俏丽,鬓边插着的桃花娇艳欲滴,花瓣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更衬得她青春活泼。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崔莺莺身边,突然顿住,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是张公子昨夜咳出来的……”话还没说完,她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猛地捂住嘴,慌乱之中,手中的药碗底磕在紫檀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崔莺莺猛地抬起头,原本沉浸在思绪中的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话语惊醒。针尖无情地在她指尖洇开血珠,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是直直地盯着红娘,声音微微发颤:“红娘,你……你去看看他。”她眼中满是担忧与关切,那是对张生深深的牵挂。
红娘却像是故意逗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故意把药碗推得远远的,一本正经地说道:“夫人说最近风寒厉害,婢子怕传染。”可说完,她又突然凑近崔莺莺,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不过听说张先生害的是相思病,得用……”说着,她像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半片桃瓣,在崔莺莺眼前晃了晃,“小姐的定情信物当药引。”
崔莺莺一听这话,耳尖瞬间红透,像熟透的樱桃一般。她又羞又恼,手中的绣花针“叮”地一声掉进了香炉里。“好个促狭鬼!”她娇嗔地骂道,随手抓起身边的软垫,朝着红娘砸过去。红娘早有防备,轻巧地一闪身躲开了。就在这一瞬间,崔莺莺藏在袖中的诗笺不小心露了出来。
红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抢过诗笺,清了清嗓子,念道:“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念完,她故意拖长声音,脸上带着调侃的笑容,“小姐这是要和张先生比赛谁更伤情?”
崔莺莺脸颊绯红,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诗稿,看着那墨迹未干的“待月西厢下”,心中涌起无尽的情思。在晨光的照耀下,这些字迹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带着她和张生之间美好的回忆。“去告诉他……”她突然轻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涩,又带着一丝期待,“就说本小姐的《秋波传情图》还差几笔,要他来润色。”她希望借着这个借口,能与张生见上一面,倾诉彼此的思念。
红娘刚要答话,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法聪小和尚慌慌张张地翻墙进来,他跑得太急,袈裟上沾满了露水和草屑,看起来狼狈不堪。“张先生……张先生不好了!”他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郑恒带着聘礼到了!”
崔莺莺听到这个消息,如遭雷击,手中正握着的羊脂玉笔“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笔杆瞬间断成两截。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慌乱,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力气,呆立在原地。
然而,红娘却突然笑出声来,她的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又带着一丝自信:“来得正好,正好让张先生看看什么叫……”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迷香散,在手中晃了晃,“病来如山倒。”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要想办法帮崔莺莺和张生应对这场危机。
崔莺莺望着地上的断笔,心中五味杂陈。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取出锦囊。里面除了绣着并蒂莲的精美绣帕,还有半枝枯萎的桃花,那是她和张生定情的信物。“把这个……”她将桃花郑重地交给红娘,眼中满是坚定,“放在他枕边。”她希望这桃花能给张生带来力量和安慰。
红娘刚要伸手接过桃花,却见崔老夫人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崔老夫人神色冷峻,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丝线,透着丝丝寒意:“莺莺,郑恒侄儿来了,你去见见。”说完,她顿了顿,瞥了一眼地上的断笔和药碗,冷冷地补充道,“张公子的病……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崔莺莺心中一痛,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指甲印。但她强忍着愤怒和悲伤,在老夫人转身的瞬间,将桃花迅速塞进红娘袖中。“告诉他,”她压低声音,生怕被老夫人听见,“用这桃花煮水,可解百毒。”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向张生传达自己的心意,让他知道自己会与他共同面对困难。
红娘心领神会,坚定地点点头。转身时,她故意装作不小心撞翻了药碗。褐色的药汁在青砖上蜿蜒流淌,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又恰似崔莺莺和张生此刻曲折难测的爱情之路。“小姐放心,”她眨眨眼,眼中闪烁着聪慧的光芒,“婢子定让张先生明白,这桃花……可是救命的良药。”她暗暗发誓,一定要帮助小姐和张生度过这个难关,让他们的爱情修成正果。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