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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君如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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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微凉,吹起了河面的淡淡涟漪。此处离繁华之地较远一些,人影稀少,只有斑驳树影与月光作伴。

“出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如此轻松。”冯照影伸了个懒腰,在这静谧中生出一丝难得的惬意来。

姜风盏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像这般围坐在一起,也是第一次。”

“这段日子辛苦大家了。”黎岁落微微一笑,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把饴糖,给几人一一分了,“我们暂且在苏水镇休息几日。”

“好啊!”冯照影将糖放进了嘴里,听了这话心中的甜意更盛,“这里那么好,我都有些舍不得走了。”

孙凌在一旁撇了撇嘴,嫌弃道:“还说我呢,自己不也是如此的不务正业。”

“孙凌!我今天心情好,你可别逼我动手!”冯照影猛地站起身,狠狠地踹了孙凌一脚。

孙凌毫无防备地受了这一脚,赶紧连滚带爬的跑走了:“你做什么总是欺负我!”

苑耳端坐在他们两个的身边,见他们又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连忙拉住了冯照影的手:“你们两个好生坐着,莫要掉进河里,弄湿了鞋袜。”

“...我还以为,你会当即就启程。”姜风盏看了一会儿身旁的闹剧后,转头对黎岁落说道,“毕竟距离唤潮祭典开始的时间已经不远了。”

黎岁落摇摇头,注视着河面的眼中渐渐亮起了浮光点点:“时间尚且宽裕,师弟不必担忧。”

“不知黎师兄可有信心在唤潮祭典上一举夺魁?”姜风盏笑了笑,拿起手中的饴糖打量了一番,“都这么大人了,为何不能给些酒喝?”

“若是能得引星剑自然是最好的结果。”黎岁落顿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把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那颗糖上,微蹙着眉斟酌了片刻:“阿寻还小,不能饮酒。”

听了这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住了。

冯照影不自觉地松开了拎着孙凌衣领的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我没听错吧,黎师兄叫温师弟‘阿寻’。”

“啊?你说什么?”孙凌使劲揉着方才被冯照影勒红的脖子,心中还纳闷怎么这人的力气怎么这么大,“什么寻?”

苑耳的目光在黎岁落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没有表现出什么。

而反应最大的,还属温渐寻本人。就在黎岁落说出“阿寻”的一瞬间,他便微微睁大了眼睛,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就连嘴里的糖都忘了嚼。

“阿寻”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已经陌生了起来。

从前只有戚子楚曾这样叫过他,可师尊行踪不定,有时候甚至一年都见不到几回。渐渐的,就连他自己都忘了他还有过这样亲昵的称呼。

可黎岁落却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温渐寻毕竟与自己一师所出,关系定然要比他人要更加亲厚一些,便自然而然的叫了出口,却没想到这几人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原是如此。”姜风盏率先反应了过来,打趣道,“看来黎师兄和温师弟的感情着实不错。”

黎岁落却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在众多惊讶的目光中认真道:“是温师兄。阿寻的年岁虽小,但你们也莫要看轻了他。”

“......”

“...不会吧。”孙凌这回可一字不差地听清了,简直有些难以置信,“黎师兄不会真的相信了他当初的说辞吧?”

冯照影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是同样的想法。

姜风盏愣了一瞬,很快就清了清嗓子,略带尴尬道:“既然黎师兄都这么说了......”

“可他还没有入幕海天堑弟子册。”苑耳瞥了一眼温渐寻,蹙起了眉。

见气氛有些不妙,温渐寻赶忙起身,试图为黎岁落打圆场:“师兄,其实我......”

黎岁落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早晚会入的。”

温渐寻一怔,下意识地去看黎岁落。

“师兄,其实我不太在意这些的。”

他原本是打算这样说的,也应该这样说,可在他对上那双凌厉漂亮的眼睛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沉默逐渐席卷这方天地的前一刻,冯照影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哇!你们快看!”

黎岁落顺着她的声音侧过头去,只见河面上不知何时飘来了盏盏花灯,犹如天上繁星点点,同明月一起散发着微光,把他们所在的地方照的明亮了起来。

“好美啊!”冯照影蹲在河边,指尖轻轻在水面划过,“在师门时,我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这是祈愿花灯。”黎岁落也站起了身,和温渐寻一起走到了河边,“人们相信,将愿望寄托在灯中,顺着河水飘向远方,便能实现。”

“真的吗?”冯照影兴奋道,“我也好想许个愿啊。”

黎岁落笑了,道:“真真假假谁又分得清呢?不过,你若是想放灯,前面不远处便有卖的。”说着,他把钱袋放到了冯照影的手中,“去买几盏回来吧。”

“谢谢黎师兄!”

收好了钱袋,冯照影一溜烟便跑了出去。孙凌打量了一下四周,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单独呆在这里,犹豫了一会儿也追着冯照影跑了过去。

“喂!你等等我!”

......

没一会儿,冯照影和孙凌就把河灯买了回来,六个人一人一盏,都是同样的莲花形状。

黎岁落寻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看着他们站在河边虔诚许愿的模样,心中突然涌上了一阵别无来由的平静。温渐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拿着自己的灯走到了黎岁落的身边,问道:“师兄怎么不去许愿?”

黎岁落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去?”

“我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黎岁落道:“像你这般年纪能做到如此无欲无求,也是难得。”

“恰恰相反。”温渐寻耸耸肩,坦诚道,“我是想要的东西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选什么。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得不到。”

黎岁落看着他,沉默了半晌,随后微微仰头,凝望着上方的天空:“天上的星子数不胜数,可没有一颗能与明月争辉。”

温渐寻也向上看去,在银色光辉的笼罩之下,周边的星子都不由得黯淡了下来:“话虽如此,可我怎敢登天摘月。”

“天边月和水中月又有何不同?”黎岁落将视线垂下,落在了那片河水上。明月的倒影映在河面,一盏又一盏祈愿花灯在它的上方飘过,影子破碎后又凝聚,平添了另一种不同的美。

“眼前明月不论是真是假,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罢了。”

都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温渐寻有些惊诧地向黎岁落看去,此时月光清冷,洒在黎岁落的脸上却柔和了很多。他愣了半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见他莫名其妙的笑了,黎岁落不知所以。

“没什么。”温渐寻笑着摇摇头,“只是没想到,以师兄的性子竟会说这些话。”

黎岁落淡淡一笑:“我的性子你怎知晓,是师尊和你讲的?”

温渐寻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什么。

“...这世间本就没有定规定法。”黎岁落垂下眸,让人看不透他的神情,“我与师尊已有多年未见,我的性子早就与从前不同了。”

沉默片刻,温渐寻对他粲然一笑:“从前是我好奇,总是缠着师尊问师兄的事。现如今我已在师兄身侧,自然是要亲自去了解才有趣。”

说完,温渐寻没等黎岁落反应,便向他伸出了手:“师兄,去许愿吧。”

黎岁落的目光落在那只手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握了上去。他借着温渐寻的力气站了起来,足尖在石头上轻轻一点,便翩然落于河岸边。

他稳稳站定,眼眸中倒映着点点微光,微风徐徐吹来,将他眼中涟漪摇动几分。

“师兄,你可想好?”

温渐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黎岁落沉默着,没有回答。

这世间万物纷扰,哪怕是仙人都有七情六欲。他现今不过一介凡夫俗子,要说什么都不想要,就连他自己都不会信的。可是......黎岁落闭上眼,无数画面在心中闪过。

唤潮祭典夺魁吗?

亲眼一睹引星剑真容吗?

得道大成,踏云登仙吗?

黎岁落暗自摇摇头,心想:“不,都不是。”

不知怎得,他突然想起了最初来到幕海天堑的那些日子。

戚子楚教徒弟的方法很是随意,只在桌子上摆上几本剑谱,和一把黎岁落根本拿不动的剑,人就接连好几天不见了踪影。那时的黎岁落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知晓戚子楚带自己来幕海天堑的目的。他只好费力地读着晦涩难懂的剑谱,尝试提起那把沉重的剑,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最终——

还是什么都没有学会。

黎岁落在原处呆坐半天,还是决定离开屋子,去找找自己的那位便宜师尊。那时的幕海天堑对于黎岁落来说,可谓是又大又气派。

“别人常说的皇宫大概就是这样的吧。”他想。

不知道在这一方天地里绕了多久,天色都已沉了下来,黎岁落硬生生地闯进了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都参天高,让他险些迷了路。

“咕噜噜——”黎岁落揉揉已经瘪了下去的肚子,叹了口气,他已经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就在这时,他的脚下猝不及防地被不知从哪来的石子绊了一下,黎岁落一时不察,整个人栽倒在地,摔了个结结实实的跟头。那时的他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师尊整日见不到身影没什么,一天也吃不上什么东西也便罢了,可如今这小小的石子都要来戏耍他一番。一瞬间,压抑许久的孤独和委屈一齐涌了上来,黎岁落趴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一个声音响在耳边,黎岁落抽泣着,泪眼朦胧地向身旁看去。

戚子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蹲下身,歪着头打量这个趴在地上的小孩儿:“还不爬起来?”

黎岁落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来这人是自己的师尊,赶紧从地上一股脑儿爬了起来,用沾着泥土的袖子用力抹了抹脸上的眼泪。

戚子楚:“......”

“...师尊。”黎岁落哑着嗓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戚子楚摸了一把他那张像花猫般的脸,无奈地笑笑:“在竹林绕了这么久都没走出去,我怎么收了你这样的笨蛋徒弟。”

只听“笨蛋徒弟”又道:“我是来找师尊的......”

戚子楚一噎,清了清嗓子,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牵住了黎岁落的手,带他继续向前走。竹林的最中央有一处圆形的空地,一座凉亭坐落在这里,白玉桌案上放着几壶清酒,四周点着暖洋洋的灯盏。

“以后再有事,就来这里找我。”戚子楚指了指凉亭,又想了一会儿,“...如若我不在,就敲敲那张桌案,再喊上几句师尊,我便知晓了。”

后来,黎岁落每次都能在这里找到戚子楚,他的这位师尊好似什么地方都不去,成日里只待在这片竹林中饮酒赏月。戚子楚曾随手给黎岁落捡了一根树枝,让他自己照着剑谱耍着玩。

“是剑是木,有何不同?”戚子楚转着酒杯,“幕海天堑的剑法自成一派,入门之道,在于自身。”

后来,在戚子楚似有若无的点拨教导之下,黎岁落果然悟了剑道,终于拿起了那把真正的剑。没过几年,他便成了幕海天堑中最具仙缘的首徒。黎岁落长大后,戚子楚的行踪却愈发飘忽不定,最后,永远地睡在了那片他钟爱的竹林里。

对于戚子楚的死,黎岁落即便亲眼见证了下葬的全部过程,可他还是不相信。就好似冥冥中有感应一般,他总觉得戚子楚此时不应该躺在冰冷的棺椁中,而是应该正执着酒杯,在某处赏着风月,潇洒自在。

戚子楚离开的这两年,黎岁落敲过无数次桌案,轻声唤过无数次“师尊”,可再也没有一个人朝他走来,也再也没有人笑着应声了。

......

从回忆中脱离而出,黎岁落将莲花灯轻轻放在水中,随后转过身子,注视着温渐寻的那双眼睛,轻轻扬起了唇角:“阿寻,你说......”

风吹起了树叶,簌簌作响,连带着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一齐送至温渐寻的耳边。

“如若我再唤一声师尊,他会出现在我们眼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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