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纳米墙壁每一个毛细管都向外喷射出刺鼻的神经抑制剂，沾染到皮肤的瞬间没有任何破损征兆，但是痛感呈几何倍叠加。
这是完全无害的酷刑手段，目的在于折磨人的精神力。
“镣铐就像情人的手，紧紧地握住你的心脏；”
“迷雾的空气就像情人的亲吻，覆盖你的全身；”
“你们能够理解这种禁锢美学吗？”
迎春撑着油纸伞，人却肆无忌惮暴。露在毒雾中；油纸伞下站着的是身穿复古旗袍的探春。
禁闭室的蓝光投在迎春没有表情的脸上形成一个接着一个数据流光斑，却激不起迎春的任何情绪波澜，她已经接受过修复，能够继续胜任工作。
“老祖宗说了，只要你签订服从契约，立刻能够前往大观园，入住潇湘馆。”
林黛玉明显感觉到这个迎春和之前的编号07有细枝末节的不同。
电子合成音中那一丝诡异的戏曲腔调被彻底抹杀，这个升级版迎春的电子机械化程度又提高了。
看来帝国高精尖科技也有壁垒，每一次的所谓“修复”，即用更高的机械覆盖度来更替人性。
“签订契约对你来说利大于弊。”迎春无悲无喜的语调拉回林黛玉的思绪。
“如果我说不呢？”林黛玉好整以暇，在暴雨梨花的朦胧抑制剂烟雾中舒展自己的身体。
让疼痛来得更猛烈些吧。
会痛，证明还是血液肉／身，而不是冰冷的钛合金机械关节和硅胶仿真皮肤。
显然这样的回答不在迎春的接受范围之内，她歪着头，机械重复：“那可是大观园，那可是潇湘馆。”
林黛玉抬起被电流灼伤的手腕，冷然：“傀儡也配当说客了？”
油纸伞下的探春缓缓伸出手，终止了迎春的游说程序模块。
“编号07，谈判失败。”她不带一丝感情，“回休息舱吧。”
＊
油纸伞收拢后，磁悬浮军靴踩在禁闭室冰冷的地砖上。
探春的八条机械腿已经被伪装成正常的碳基人类双腿，并且这双腿纤细优雅，就像真正的大家闺秀。
“二姐姐只会听从程序，所以老祖宗认为她的机械化应该设定为百分之九十。当然也不能是百分百，毕竟［鸳鸯］那种仿真机械人更加廉价。”
“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的机械化程度只有百分之三十。”
她显然很为自己感到自豪：“一定程度的机械化改造有百利而无一害，你看，我们的战斗力是你们的十倍不止。”
“而且，你是被老祖宗青睐的基因呢。”探春带着羡慕嫉妒的语气。
“情人的手，越攥越紧是怕你挣脱；就像情人密集的亲吻，不过为了挽留你。”
“林黛玉，你有三个选择。”
“第一，绑定身份签订服从协议，老祖宗对你可是贴别有待，你只需要接受百分之十的机械化改造。百分之十！你的外观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只需要在你的脑子里植入一个小小的芯片。de！”
探春眨了眨眼睛，上下嘴唇快速碰撞，发出轻微的“de”声，俏皮可爱。
“第二个选择嘛……”
探春卖了个关子，全息投影投放在空气中，画面中赫然是雍容华贵的薛宝钗安静地坐在房间一角，面前站着的是一脸愁容的薛姨妈。
“宝钗，你不能对你哥哥见死不救啊。”
房间的床上，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薛蟠出的气比进的气多，裸露在外的皮肤高程度腐烂，就像一摊快要融化的冻肉。
薛宝钗面无表情。
薛姨妈继续抹眼泪：“只要你答应，只有你答应。薛氏不能毁在你我手中……”
光影收缩。
探春笑盈盈道：“老祖宗真话没全说－－薛宝钗怎么能是心甘情愿归从贾氏的呢？”
“她不过是被威逼利诱、委曲求全而已。”
“所以你的第二个选择项嘛，就是三日后亲眼目睹你的宝姐姐和你的宝哥哥大婚……你猜，大婚当日是怎样一副场景？你的宝姐姐还能拥有自己独立的神经元吗？”
林黛玉咬紧了牙，随即抬眸，瞳孔骤然收缩。
“我选择第三个。”
探春一愣，本来已经志在必得，不料被人饭将一军。
“哦？你知道你的第三个选择？”
林黛玉笑，顶着抑制烟雾站起来，颤颤巍巍地俯身在探春的耳边轻语：“第三条路，是和你结盟，推翻那位行将就木的贾府老祖宗，让你－－异域王妃成为这个时代的新贵、贾府新一代的主人。”
她的手指划过探春光洁的脸颊，缓缓地描摹她锁骨的轮廓。
叠满贾氏家徽的机械关节之下，所有的贾氏家徽纵横交错、重新摆列、组合成探春真正的标记－－皇家徽章。
“夏虫怎可语于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林黛玉低声呓语：“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而我，将亲手捧你上高位，直到站在星球的顶端，让他们都成为你的－－食物。”
＊
全息烟花在半空中炸开“金玉良缘”四个大字时，全息穹顶下千万盏宫灯同时洒落金粉和光晕，每一盏镶嵌着贾府家徽的灯芯都在半空中如鲜花绽放，散出陶醉的人造香味。
满屋子宾客都是帝都贵胄，身着得体的纳米礼服，安全柔软，造价不见得比冷冰冰的战甲低。
但是除了自以为是的“美丽”，这些华服一无是处。
然，星际贵族们才不这样想，她们三三两两站着，微微侧头交谈。
数据流转，所有谈话内容都将上载星际服务器云端。
“你这礼服真漂亮！”
“那可是！这是星际限定款，要提前预定三星月。”
“我听说废星荒星的人都对战甲趋之若鹜。”
“呵。穷人才喜欢战甲。一股子泥腿子气味。”
“可不是，战甲那种东西怎么能进入我们上流社会？”
“今天可真热闹！”
“那位可是贾府的三代继承人！怎么能不热闹！”“可不知新娘是谁？”
“据说是那薛家的千金，和王家也是表亲关系呢。”
贾宝玉心不甘情不愿，但拜婚礼前夜植入的“喜结连理”芯片所赐，他虽然有着迷茫的抵触情绪，但是依旧一板一眼地完成着整个婚礼流程。
薛姨妈如同傀儡，陪伴在“新娘”的身边，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要低头检索一下自己的通讯终端。
通讯终端的另一头显示的画面不得而知，王夫人低声安慰姐姐：“蟠儿定能够痊愈的，你也不要太担心。帝国的医疗水平全星际第一。”
薛姨妈露出一个敷衍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整个顶奢宴会厅其乐融融，只在敬酒到史家的时候，压低面纱隐匿在人群中的史湘云露出鱼死网破的表情。
一枚躲过所有安保设备的微型电磁脉冲器从她的袖中滑落到掌心。
只要三星秒，她就能够在人群之中救走宝姐姐。
只要三星秒，成败在此一举。
然后，在宴会厅背面的人工湖上停泊着她的飞行器，劫走宝姐姐，然后远走高飞，回到她的b612－－这真是完美的计划……
然，手指即将按下引爆按钮的瞬间，一只苍白冰冷的手扣住她的手腕。
“勇气可嘉，人也义气。”对方的评价，亦是赞美。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微弱到就像一缕幽魂在回闪。
史湘云难以置信地转头，黑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睛。
“以卵击石，从无胜算。”对方的冷静克制，比她身上的黑色晚礼服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指尖轻挑，史湘云费尽心机带入宴会厅的电磁脉冲器，如玩具般落入对方的掌心。
史湘云难以置信：“你！你是！”
林黛玉的面纱滑落，伸手接过服务员托盘中的香槟美酒，将其中的一杯递给史湘云的瞬间，也揭掉了对方的面纱。
“滴滴滴，未知人物身份更新－－史湘云，史家宾客团成员。危机解除。”
中控室的数据同步传输到史湘云的面前，后知后觉她冷汗蹭蹭，原来她的一举一动皆在贾府的掌控之中。
“难道，难道就这样看着宝姐姐嫁人？”
史湘云还是不甘心。
林黛玉的将数据流投影到史湘云的通讯终端－－
贾府部署：
明排－－
宴会厅安保配轻型武器＊12
穹顶狙击手配备无人机组＊24
外围安保配重型武器配巡逻机＊36
人形携带神经元麻痹剂＊48
暗排－－
新娘礼服自毁装置＊1
其余未知……
史湘云的脸色瞬间惨白，她差点害死了薛宝钗。
原来帝都权贵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假如有人劫持新娘、假如新娘想逃婚－－
史湘云不寒而栗。
贾府算到了一切，他们宁可要一具尸体，也不可能纵容一个崇尚自由的灵魂。
“做事之前，动动脑子。”
林黛玉把高脚杯里的香槟一饮而尽，她伸手搂住史湘云的腰肢。
“这个妹妹和我相见恨晚！”她笑着捂住嘴，“婚宴最没有吃头，走，我们去夜色酒吧，听说那里有最纸醉金迷的仿真男模，走，姐姐请你开开荤……”
［鸳鸯］本来是一板一眼地跟在两人寸步之外，这时候上前侧身询问：“林姑娘和史姑娘不继续参加婚宴了吗？”
林黛玉上勾的嘴角露出讥讽的笑容：“继续？继续到什么时候？”
笑容扩大，她知道所有的对话都会瞬传到老祖宗的通讯终端。
“还是等到洞房花烛，一起进洞房？让宝二爷同我们三个一起？大被同眠？”
“呵呵。”
史湘云张大嘴：我去，她可真敢说。
贾母差点捏碎手中的酒杯，对［鸳鸯］下令：滚，让她们滚。
［鸳鸯］眼观鼻鼻观心：老祖宗叮嘱你们早些回《大观园》，毕竟我们这儿，有宵禁。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