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那天，小城又下了场大雪。
早上十点半，项越一觉睡到自然醒，他昨晚画画画到将近半夜三点，眼睛差点没累瞎。
慕行屿早上七点多给他发消息，让他去家里吃饭。
项越在被窝里又躺了几分钟看手机才不舍地爬起来穿衣服，边刷牙边打开窗帘，下过雪之后的天格外明亮，蓦然接触屋外的亮光差点闪瞎项越的双眼。
几家小院门前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堆在院门两边，还有几个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儿正蹲在地上堆雪人，被冻得鼻涕流了一嘴。
小学生都比他勤快。
那只三花猫也不怕冷，坐在院墙上，尾巴一甩一甩地扫落几片雪花。
项越摸了摸他晾在阳台上的围巾，草，结冰了。
梆硬。
他洗漱后下楼，看见楼下的自行车时差点没忍住乐出声。
他和许瑞的车并排停在一起，屋檐下也被风扫进来不少雪花，给他俩的自行车都染白了。
许瑞的车上挂了个不知道从哪剪下来的纸板，上面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
“谁碰谁死”
这话说的狠，也不知道是在威胁谁。
“喵~”那只三花猫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主动用大脑袋蹭了蹭项越的小腿。
“哟！”项越蹲下摸了摸它的脑袋，今儿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居然这么主动。
“喵~”那只三花猫像是被他撸爽了，在他手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项越没忍住拿出手机录了个视频，给小花拍了几张美照。
又伺候了它一会儿，身后的小院里发出一声轻响，许瑞打着伞牵着花花从院子里出来，看见项越正举着手机给小花拍照。
小姑娘穿着一身粉色的羽绒服，脖子上不知道围着谁的黑色围巾，至少围了三四圈，才显得那围巾没那么长。
“项越哥哥。”小姑娘看见他，嘴甜地喊了他一声。
项越笑着应了她一声，起身问许瑞：“去哪儿啊这是？”
“带她出去。”许瑞没正面回答他，用那只空闲的手理了理花花有些杂乱的头发。
“去看爷爷。”花花说。
项越朝许瑞挑了挑眉，你不说，自然有人愿意告诉我。
他半蹲在地上和花花齐平，摸了摸她脑袋说：“这么乖，爷爷看见你肯定高兴。”
“为什么？”
花花一派天真地问。
项越：……
这他怎么回答。
他抬头看了一眼许瑞，这家伙正一脸揶揄地看着他，眼神相撞，许瑞甚至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朝他也挑了下眉毛。
“额……因为你是他的亲人，你去探望他他肯定高兴。”
“不是花花的亲人，妈妈说花花的亲爷爷死了。”
不光是爷爷，她妈跟她说她爸爸一家都死了。可是她上周还在跟爸爸视频。
嘶！
项越这回真没法接了。
“走吧。”
眼看越说越离谱，许瑞牵着花花的手要走，项越起身和他们并排走在一起，准备去坐公交车。
许瑞问他：“你去哪？”
“去我舅家吃饭，她妈又不在家？”
“嗯，”许瑞说，“托我照顾她一天。”
“什么时候回来？”
许瑞斜着眼看他，一脸警惕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眼神？”项越没好气道，“我有东西给你。”
许瑞：“什么？”
项越故意卖关子：“等你回来就知道了。”
不说就不说吧，许瑞心道，反正他也不是很好奇。
仨人站在马路牙子上等车，这回是项越等的公交车先到了，许瑞在手机上叫的网约车还没来。
司机不知道干啥去了，一直显示还有半公里，就是不见人。
小姑娘朝他挥了挥手：“项越哥哥再见。”
“再见！”
因为下雪，公交车比平时开得还慢，晃晃悠悠开到他舅家附近时都十二点了。
“可算来了，外头冷不冷，你舅舅正说要给你打电话呢。”任晓兰看着项越露出来的一大截脖子，“也不知道围条围巾。”
项越说：“不冷，车上开暖气了。”
“来了。”他舅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和他说，“你先坐，汤马上就好。”
屋里开了空调，项越脱下羽绒服挂在门口和他外婆说话，慕风坐在客厅假装很认真地看电视，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这么大了还看动画片啊。”
项越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沙发都被他压下去几分。
慕风酷酷地瞥了他一眼，问：“你不看？”
“看。”
项越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大火的动漫，等某个角色出场的时候，慕风的眼睛明显一亮，身子都坐直了。
项越冷不丁来一句：“你觉得他俩谁会赢。”
“鼬！”慕风激动地说，“他可强了。”
“你很喜欢他？”
“嗯嗯。”慕风猛地点头，这是他最喜欢的角色。
项越拍了拍慕风的肩膀，没说他马上就要死了。
屋里比外面干不少，项越拽下来一个一次性塑料杯倒了杯水，温的，可以直接喝。
他喝了两杯，问慕风要不要来一杯。
“不喝。”慕风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视，里面正播到最精彩的打斗画面。
他舅妈在厨房里喊他们吃饭，项越起身去厨房帮忙，刚端着菜出来就看见他舅妈揪着慕风的耳朵把他从沙发上揪下来，顺手把电视给关了。
他外婆见怪不怪，让他去卧室叫慕行屿出来吃饭。
项越三两步离开现场，敲了敲卧室的门。
慕行屿正在打电话，项越看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
“你先进来。”
慕行屿跟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两句，他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有些尴尬地说：“你爸的电话，他说你的电话打不通。”
他能打通才有鬼了。
项越早就把项明松拉黑了。工作号私人号，甚至项明松秘书的电话项越都给拉黑了，能打通才怪。
听见这三个字就心烦，心道项明松又作什么妖，几年不联系一回，这时候想起来跟他舅打电话了，肯定没安好心。
“不用了。”项越说，“饭做好了。”
“你爸挺关心你的，”
慕行屿跟他说，“刚才还在跟我打听你的成绩。”
项越听着，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要太难看，他说：“还是算了吧，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他没兴趣知道项明松跟慕行屿在聊什么，也不在乎项明松有没有关心他，他学也转好了房子也租好了，项明松就是手再长现在也奈何了他。
“混账！”
他说话声音不小，项明坐在书房里听得一清二楚，他跟慕行屿说：“他不接，我过几天就亲自过去找他。”
慕行屿脸色更难看了几分：“你爸说要来看你。”
“呵。”项越不以为意，他可不认为项明松愿意开几个小时车来看他。
淡淡抛下一句：“那让他来吧。”
这顿饭吃的有些尴尬，慕行屿在饭桌上欲言又止，慕风想着没看完的动画片吃的心不在焉，偶尔把饭不小心弄撒了再收获舅妈的几句训斥。
项越吃完饭又多陪了他外婆一会儿，等到两点的时候，说自己还有作业没写完，想先回去了。
他拿学习当借口，他外婆就不会多说什么。
项越低着头戴着耳机站在公交车站等车，没看见有两个穿着一样的人正在向他走来。
“诶！”
“项越！”于书舒叫了他一声，走到他身边拍了拍项越的肩膀。
“这么巧。”
项越把耳机摘下来，他现在算是明白这地方有多小了，等个车都能碰见同班同学。
于书会：“你也住这儿啊。”
项越说：“来这儿办点事儿。”
于书舒把手搭在于书会肩膀上：“我俩就住这边的小区，你现在去干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于书会：“市区开了家麦当劳，我俩打算去看看。”
“这都两点了。”项越看了眼手机，“你俩这时候去吃饭。”
“操，别提了。”
于书会说，“我俩约了个傻逼一块儿，说十一点出去，他又说有事儿，拖到现在才出来。”
他说着，想起来什么，问项越：“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许瑞的前同桌吗？”
“记得啊。”项越说，被许瑞拖到厕所打进医院的家伙。
“就是他！”于书会忽然激动地拍开他哥的手臂，朝远处招了招手。
“鸣子，这儿！”
项越转头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那人从上到下穿着一身黑，黑鞋黑裤子黑羽绒服，嘴上正叼着烟朝他们这边走。
“咋样，我这兄弟帅吧。”于书舒用手肘捅了捅项越的胳膊。
“帅。”项越说。
跟他比还是略逊一筹。
等那黑小伙走到站牌底下，于书舒主动跟项越介绍：“这是夏一鸣，跟我们哥俩一块儿长大的兄弟。”
“项越，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
“你好。”夏一鸣把烟灭掉，主跟项越打了个招呼。
“你好。”
项越对这人没什么好感，但作为一个有礼貌的三好青年，他还是和夏一鸣握了握手。
四个人要坐的是同一辆公交车，几个人挤着一起坐在后排，于书舒他们俩在车上叽叽喳喳讨论一会儿要吃什么。
项越戴上耳机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发出“咚”一声脆响，项越划开手机一看，许瑞居然给他发消息了。
是一只雪白的小猫，正在雪地里用爪子拨弄枯草。小猫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跟水晶球一样。
越来越帅：好可爱！
越来越帅：猫猫狂喜.gif
许瑞收到消息，一连又给他发了好几张图。
全是小猫崽，差不多两月大，黑的白的花的都有。
看得项越心都快化了。
越来越帅：你这是捅了猫窝啊，这么多小猫。
许瑞：流浪猫，那只白猫应该是猫妈妈。
项越还在许瑞聊天，公交车播报下一站的信息，项越提前起身跟于书舒他们打了个招呼，说自己马上到家了。
一路无话的夏一鸣忽然开口：“你住这儿？”
“嗯，”项越回着消息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了？”
夏一鸣看着熟悉的楼房，说：“没什么。”
*
“瑞瑞。”
许瑞蹲在地上变换着角度给小猫拍照，许彪自己推着轮椅走到他身后：“花花睡着了，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爷爷。”
许瑞起身把手机揣进兜里，起身走到老爷子身后推着轮椅往回走。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
“我出来透透气，”许彪笑着问他，“笑得这么开心，有什么高兴事儿吗？”
许瑞迅速收敛脸上的表情：“哪有什么高兴事儿。”
“是吗？”许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刚刚分明瞧见许瑞笑得很开心。
许彪语重心长地说：“你啊，还是得多交点朋友，多跟朋友去玩玩。”
许瑞想起项越今天对他说的话，没忍住笑了笑说：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