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礼堂后台。
“李芸百分百在故意搞我们。”
项越单腿跪在椅子上给许瑞打领带,时不时抽出手挠挠大腿,嘶哑咧嘴地说:“我大腿根都挠红了。”
“活该。”
许瑞把衬衫袖管往上卷了两下,做作地露出一大节白皙的手腕,说,“让你把裤子洗了,你不洗。”
他看着项越露出来的肌肉明显的小臂,想了一下,又往下卷了一节。
一会要跟项越联弹,他还是别自取其辱了。
“我不是想穿一天就扔了吗,谁知道这裤子这么扎。”
李芸给他们订的白衬衫有配套的裤子,项越本来以为是那种黑的,配白衬衫,多好。
结果昨天拿回来一看,好家伙,荧光绿的。
怪不得李芸压在办公室压了两天不给他们看,感情她也知道发早了班里的男生肯定要闹,硬生生压到昨天晚自习才把衣服发给大家。
女生的长裙就比他们好多了,墨绿色的,中规中矩。他们男生的呢?白衬衫,墨绿领带,和辣眼睛又扎大腿的荧光绿裤子。
今天李芸领着他们班进来的时候,他甚至听见有人说李芸带着群哥布林出洞了。
辣眼睛丢人这都不是事儿,顶多被全校同学当成笑料嘲笑一段时间。
就是这材质项越是真受不了,他今天坐那儿挠了一上午大腿,他敢说他的大腿根已经被挠破了。
现在就是又疼又痒。
许瑞看了眼架子上搭着的衣服,说:“跟老师说一声,借条演出服吧。”
“李芸不搞死我?”
项越走到帘子后面,探头拨开红帘,看了眼礼堂下面正在合唱的同学,一眼扫过去就他们班最醒目。
高二一班是第一个节目,等全校合体唱完校歌才正式开始表演。怕准备时间不够,李芸大发慈悲,免了他们大合唱,提前让去后台候场。
他拿出手机露出镜头对着台下录视频,边录边说:“今天早上刘宇那傻逼故意把墨水泼裤子上李芸都没让他换,裤衩子都让墨水浸湿了。”
许瑞:“……”
怪不得今天刘宇裤子上黑了一大片。
项越把视频发进班级群里,放下帘子,又开始不停地挠大腿。
有个同学看见了,关切地问他是不是皮肤病犯了,需不需要帮他找老师。
项越当时正在打领带,听完手一抖,差点勒着自己。
校歌合唱结束后主持人上台念这次演出的节目单,许瑞听见他的名字,看着台下的人头,心脏忽然一紧,手心又开始冒汗,不停地搓着手指。
项越察觉到他不太对劲,也不挠腿了,在幕布下摸到许瑞的手腕握着,说:“又紧张了?”
手都搓红了。
“有点。”
许瑞说。
项越握着他的手腕,做贼似地扫了一眼候场的同学,突然把他拉到角落里,贱兮兮地说:“我有个神奇小工具,戴上就能防止紧张,你要不要?”
许瑞一阵无语,还神奇小工具,神经病还差不多。
但他还真有点好奇。
“什么小工具?”
项越:“你先说你要不要。”
许瑞:“你先说什么小工具。”
“你要了我就告诉你。”
“你告诉我我就要。”
“这可是你说的!”
小学鸡项越第一次在你来我往的斗嘴中取胜,高兴得差点蹦起来。
“我说了,你就要,不许反悔。”
“……”
许瑞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要不要,他都不吃亏。
“行,我看看多神奇。”
“噔!噔噔噔噔!”
项越笑着配了个音,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这个给你。”
他打开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枚素指环。
项越张嘴开始胡诌:“路上碰见的小摊买的,便宜货,但那老头说开过光,能给人带来神奇的好运。”
他把戒指抽出来,拉着许瑞的手想给他套上。
许瑞下意识往后躲,垂眸看着项越捏着指环的手指,问他:“给我套戒指,什么意思?”
“都说了这是神奇小工具。”项越追着他的手捉住,二话不说往他无名指上套,有些宽松,他捏着退出来,这次套在了许瑞中指上。
刚刚好。
套得牢牢的。
许瑞沉默地看着牢牢套在指根的戒指,没忍住,对项越竖了个中指。
项越:“……”
许瑞:“……”
“咳……”许瑞尴尬地咳嗽一声,说,“不好意思,没忍住……”
中指上套这么个东西,很难忍住不竖起一下。
“妈的……”项越被他气笑了,他听见台上的主持人又喊了一遍他们的名字,拍了拍许瑞的肩膀,说:“现在不紧张了吧。”
“嗯。”许瑞点了点头。
“那走吧,”项越说,“该去弹我们的月光了。”
许瑞上台没拄拐杖,没蹦也没跳,左脚轻轻点地,尽量装的体面些。
他俩一上台,底下就传来一阵掌声。是一班在带头给他俩鼓掌。项越甚至看见赵志豪那货像个猴一样站在凳子上对着他们吹口哨。
“呼……”
聚光灯他们身上,许瑞深呼一口气,项越听见了,歪头朝他勾了勾唇。
无声地安慰他。
黑白琴键在眼前排列,许瑞的手指落下,悠扬的钢琴声从指尖缓缓流出,他怔怔地看着曲谱,机械地重复项越教给他的弹奏技巧。
项越紧随其后加入,两人的琴声交织在一起,许瑞看见他右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神奇小工具”,手上一顿,连带着大脑也有一瞬间宕机。
狗日的。
许瑞没忍住在心里骂道。
项越不知道许瑞在心里骂他,他脚下踩着踏板,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地跳跃,没人知道他其实比许瑞还紧张。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
紧张到他甚至感受不到大腿上的痛痒了。
怪不得常说人一干亏心事就心虚,当两只戴着同样素戒的手指触碰在一起时,他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没出息的东西。
项越在心里骂道,不就送个戒指嘛……不就暗搓搓表个白嘛……不就戴个对戒嘛,他也不至于紧张到连弹错几个音吧……
这首曲子说长不长说也短不短,项越弹完到最后之后身上出了一身细汗,大腿跟被挠破的地方被汗水沾湿,疼得他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结束的时候气氛组在底下拍手叫号,主持人说什么他也没听见,鞠躬致谢后拉着许瑞下台,差点撞倒二班那个吹葫芦丝的同学。
“不好意思啊……尿急。”
项越朝他道了个歉,拿上许瑞的拐杖从后台出去,没回前厅,牵着他从礼堂后门绕出去,一屁股坐在水泥墙根上。
捂着胸口喘气。
许瑞全程没有说一句话,拖着条行动不便的腿陪着他。
“叮——”
等项越喘匀气儿,许瑞把戒指摘了,扔在项越跟前,素戒在水泥地上弹跳了两下,最终滚落到项越脚边。
许瑞说:“解释解释?”
项越把戒指拾起来,窝回墙角,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狠狠咽了口唾沫。
完了,这表情,他同桌不高兴了。
项越把裤子捋起来,捋到腿根上,露出发红渗血的大腿,说:“疼……”
“忍着!”
许瑞没忍住踹了他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糊弄他?
没门!
“不是说了吗?”项越装傻充楞,“我也紧张啊,我也需要‘神奇小工具’啊!”
“好好说!”
许瑞又踹了他一脚,怒道:“不许给我装傻。”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项越握着那枚被许瑞扔下来的素戒打转,耷拉着脑袋,无不委屈地说:“你前天给我的笔记本是空的,纸条你不是都看见了吗,我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早就把那本塞着纸条的化学笔记本还给许瑞了,夜里辗转反侧,第二天许瑞就跟没看见一样,
到了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里全是许瑞看到纸条后的反应。他一会儿担心许瑞会生气,一会儿又幻想许瑞会回应他。
然而第二天,当两人在教室碰面,许瑞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项越登时感觉自己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既期待,又失落。
“什么意思?”许瑞蹙着眉头说,“你在怪我吗?”
“我没有!”项越大声反驳他,好不容易积攒起一点气势,在看见许瑞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后又很快泄气,小声地说:“你什么都不说,我心里没底。”
许瑞问:“没底你就敢给我套戒指?”
啧。
项越心说我是要有底今天就不止给你套戒指了,高低搂着亲两口。
但还是哄人要紧,他伸出手指朝许瑞比了个手势,说:“有这么一点点底。”
说完,觉得不合适,又把手指张开一些,极其谄媚地说:“再多一点点。”
就这点底了,再多没有了。
真傻。
许瑞看着他脸上谄媚又猥琐的表情,没憋住,又被二百五逗笑了。
他笑了一会儿,在项越身边坐下,问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也不知道。”
项越把脸枕在膝盖上歪头看他,说:“反正不到两个月。”
“……”
论二百五每天噎死人的一个小技巧。
许瑞说:“咋俩刚认识不到两个月。”
项越说:“所以我说喜欢你不到两个月啊。”
“你说你是直男。”许瑞回忆道。
起码一个月前项越还跟他说自己是直男。
“现在不直了啊!”项越理所当然地说,“咱俩要是一年前就认识,我肯定一年前就弯了;要是小时候就认识,我肯定打小就不直。”
“……”
论二百能噎死人的表白小技巧。
许瑞听着项越傻乎乎的情话,没忍住耳朵一红,也屈起膝盖把脸埋进膝盖和手臂之间,不敢看他。
正巧项越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两个小学生坐在墙根边,红着脸红着耳朵排排坐,就是不敢看对方。
其中一个小学生不仅脸红耳朵红,腿也红。不仅红,还又痛又痒。
这画面,怎么看都不浪漫。
但项越还是觉得心里发甜。
他不停转动手里的戒指,说:“我之前跟你说,音乐是代替言语表达爱意最好的方式,你还记得吗?”
许瑞点了点头,发闷的声音从手臂里传出来:“你那个特别文艺的钢琴师老师说的。”
项越越看越觉得他害羞的样子可爱得要命。他心跳加速,鼓起鼓起勇气往许瑞身边贴了贴,靠着许瑞的耳朵说:“我没说完……当时我就想,要是有一天我有了喜欢的人,我一定会用月光来表达我的爱意。”
这话说得文艺,不像是项越能说出来的话。
“瑞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他说着自己曾经写在小纸条上的话,“想跟你谈恋爱的那种喜欢。”
“想当你男朋友的那种喜欢。”
瞧,这才是二百五嘴里……这也不是二百五能说出来的话。
许瑞终于把发烫的脸从臂弯里抬起来。项越那张放大的俊脸猝不及防地撞进视线,近得几乎能数清他的睫毛。
今天天很蓝,太阳很大,下午三四点的阳光很暖。太阳光照在项越泛红的脸上,许瑞看着他,没忍住抬手捏了捏。
真的很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