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吃，赶着去投胎啊？”
许瑞慢条斯理地夹起盘子里的咸菜包进鸡蛋里，对着一口塞俩煎蛋的项越说。
“唔……唔医院……”
项越嘴里塞着手抓饼和鸡蛋，抬头呜呜噎噎跟许瑞说话。
他端起手边倒好的玉米糊糊一口饮下，说：“吃完赶紧去医院。”
许瑞看他被噎的满脸涨红，轻哼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
项越一听这话，张嘴条件反射想跟许瑞呛。话到嘴边了，又想到他正坐在人家家里，吃着人家做好的煎蛋，喝着人家打好的玉米糊，又呛不出来了。
于是他道：“那陛下，咱啥时候摆驾啊？”
“噗——”
许瑞看着项越一脸谄媚的笑容，配上那副低服做小的眼神，差点没忍住把嘴里的玉米糊糊喷出来。
真成了皇上身边的小太监了。
他笑道：“等朕喝完这口。”
项越看着他笑得明亮的眼睛，心里微微一动。可算又愿意对他笑了。
吃过饭，项越拿着手机点开约车软件准备先把车叫上。
这破地方，不提前十分钟约车都搭不上。
“不用叫车了，”许瑞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对项越说，“骑车去，你回去拿书包，看完直接去学校。”
“你不是吧……”项越一脸震惊地看着许瑞，“一定要这么着急吗？你就不能躺家里多休息一天？”
是不是有点太爱学习了？少上一天又不会从第一名上掉下来。
许瑞问：“有什么好休息的？”
要不是项越他压根没打算请假去医院，熬到周末再去也是一样的，平白浪费时间。
“行吧。”
项越拗不过大学霸，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去换上校服背上书包。他早上还特意从衣柜里挑了件没在许瑞面前穿过白色外套，这下白换了。
许家伟还算有点良心，可能是知道许瑞崴着脚不好走路，亲自把电车推到了楼下，就停在花花院子外的墙根边上。是那种大些的电车，都能赶得上一辆小摩的了。
开个修车店就这点好，随时随地能搞到车子。
车子把墙根边的小蓝花压烂了不少，项越把车推出来回头问许瑞：“你家的车？”
“不是，许家伟借的吧。”许瑞家里的那辆小电驴早就破得不成样子了，压根骑不了几里地。估计是许家伟跟人家借来的。都是开修车店的，借辆车还不是跟喝水一样简单。
项越一边把书包挂在腿边的挂钩上一边说：“我就说，没在店里见过这车子。你爹都给你搞车了，就不知道给你整个头盔。”
作为一个良好公民，开车怎么能不戴头盔呢？
“放心吧，没人抓你。”他们这小地方管得不严，交警约等于没有，除了过年冲业绩那会儿，基本上是见不着人的。
许瑞抓着他的肩膀坐上车，颠了颠让自己坐正，伸手抓着车子后面的钢制扶手，尽量和项越空出来一些距离。
项越对徐瑞淡薄的安全意识表示不满，他叭叭开跟许瑞说教：“没人管也得戴头盔啊，这是了你自己的安全懂不懂。还有，你往前靠点，这么大空呢。”
许瑞懒得听他说教，拍了拍项越的肩膀催促：“磨磨唧唧烦死了。”
“操……”
发动车子时，项越看了眼紧闭的小院门，想起那个乖巧的小姑娘，忽然感慨道：“唉，快半个月没见过田小花了，还怪想她的。”
田小花她妈妈在县里的一家裁衣厂上班，白天夜里两班倒，没时间照顾小孩儿，就把小姑娘送到了县里的一家私立小学。住校，周末才能回家。
他又想起那个只见过两三面的中年女人，问：“官司怎么样了？”
许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那样，都想挣抚养权。”
田小花她爸爸以前在外地干活，估计是碰上好时候了，挣了点钱，早几年就在外面有人了。
小姑娘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妈妈一块儿生活，也算是被爷爷奶奶疼着长大的，老人家放不下孙女，就让儿子跟田小花她妈挣抚养权。
官司打得其实不太容易，田小花她爸虽然不是东西，但耐不住有钱，又没抓到他出轨的实证，小花妈妈手底下没多少存款，就连现在住的院子也是爷奶留下来的老房子，因此法院到现在都没判下来，已经拖了快大半年了。
“唉……”
项越叹了口气，这事儿，遭殃的永远都是孩子。
他开着小摩的行驶在大马路上，路边上种着的不知名的树早就抽芽了，冒着一簇簇嫩绿的小叶。项越时不时从后视镜里偷偷看坐在他身后的许瑞，他同桌乖乖地坐在他身后，也不说话，扭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在发呆。
收了一身的刺，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平常一样冷淡，看着又乖又漂亮。
上一次骑车带着许瑞，还是他俩刚认识的时候。下着大雨，寒风冷水扑人面，许瑞为了给他打伞，自己整个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第二天早上他被迫早起，憋了一肚子闷气，带着人骑得飞快，也没品出来点儿别的意味。
主要是他当时没对许瑞起别的心思，光知道自己小房东人不错，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现在倒是品出来别的意味了，而且这一品，就品出来不少。
他对许瑞的好感跟他以前对管嘉清的好感明显不一样。管嘉清漂亮，性格好，喜欢她的人一抓一大把。项越光知道他要是找女朋友，肯定找管嘉清那样的。
后来认识许瑞，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迟迟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他对其他人，少了份心动。
多他妈可笑啊，他他妈一个笔直的直男，对着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男的谈心动，这要是搁以前，项越自己都他妈不信。谁敢说他以后会喜欢上男的，他肯定会说，“你他妈不长眼？老子比边塞笔直的白杨树白杨树都笔直。”
那晚他把夏一鸣约出来，一张张翻过那些照片的时候，他真的撕碎夏一鸣的心都有了。
嫉妒像火山喷发，熔浆把他死死淹没在妒海里。项越才知道，哦，我他妈还真是喜欢他。
许瑞一语成谶，他真的弯了。
掰都掰不直的那种。
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大小伙，头一次对别人心动，项越其实慌得不行。特别是他喜欢的人还不喜欢他，不喜欢他就算了，还喜欢别人。
妈的，他同桌天天骂他傻逼二百五，给他的备注是“隔壁小孩”，坐个车都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瑞哥……”
项越把身子往后倚了倚，靠近许瑞，试探地问，“昨天的事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气啊。”许瑞边划拉着手机说。
项越又问：“那你能不生气吗？”
“不能。”许瑞又说。
项越还问：“那你多久能不生气？”
“下辈子吧。”
项越：……
我现在投胎还来得及吗？
小县城里就一个大一点的医院，也不知道多少年没装修过，破败程度和他上回去的公园有一拼。
门口的保安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玩手机，项越直接带着许瑞把电摩开进医院里，让许瑞在门诊大厅下车，自己拐着把车停在了电车专属停车场，顺手充了了个电。
他同桌坐在门口那边的台子上等他，项越看着，总感觉他跟个等家长的小孩儿一样。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挂号。”
“不用，”许瑞扶着项越单脚跳着走，“不用挂号，直接过去。”
“这么多人呢……”
项越没忍住看了一眼四周，医院不大，人倒不少。收费台那边的几个窗口乌泱泱挤满了人，仔细一看全是些上了年纪的，手里拿着单子本子在排队。
“到科室门口排队。”许瑞扶着项越的胳膊上扶梯，跟他说：“以后来这儿不用挂号，拿着身份证直接到科室门口排队，提前挂不了，也没法网上预约。”
项越站在扶梯上看着底下的人，说：“都什么年代了……”
他就没听说过有医院不能挂号预约的。
许瑞道：“什么年代也有不方便的地方。”
说着，他跟个独脚兔子一样一下从电梯上蹦到“请勿停留”四个字后面，哒哒哒又几下，往对面人少的地方躲了躲，扶着护士站旁边的墙招呼项越。
敏捷程度一点不像个崴着脚的病号。看得旁边拄着拐杖的红毛一愣。
项越也一愣，妈的，哪家马戏团的兔子跑出来了？
“靠……”
他没忍住笑出声，赶紧过去扶着瘸了腿的皇帝陛下，说：“你也太快了吧。”
许瑞甩开他的手，自个儿扶着墙往里走：“再慢赶不上下午上学了。”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全校第二就在你身后呢，你还怕我暗搓搓超过你啊？”
“得了吧，”许瑞白了他一眼，“化学考五十一的人就别吹牛逼了。”
“你才得了，”项越说，“化学考五十一能拿第二，等我化学上来了肯定能把你压下去。”
他们斗着嘴着来到骨科一室，兔子一只脚刚蹦进科室，还没多蹦跶两下呢，忽然跟看见大灰狼了一样转身回来，一头撞在项越身上，抬手揽着项越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推着他往外走。
嘴上着急地说：“走……先走……”
项越：？
他探着头往里看了一眼，里面只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人。
这也没大灰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