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怎么样?”
谈宁对着镜头,毫无负担地在众人面前打开一副墨镜展示,接着状似苦恼地在镜子前举起来细看,导购极力推荐她手里这副,她却对着好几副不同的款式拿不定主意。
看来看去,最终选了其中一款,付款的时候还在喃喃自语:“他会喜欢的吧?”
刚想和摄像机增加互动,一转身,刚刚还在身后的工作人员瞬间就蒸发了。
谈宁没想到他们这么讲求效率,真的只拍个选购礼物的过程就撤了。
提着袋子出来,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悠哉游哉走在路上,忽然被前方围起来的人群吸引住。
原来是有婚纱店做活动,要挑一位幸运观众进店免费感受服务,又不是要免费送婚纱,在她之后还有人源源不断涌来。
看起来大家都对结婚热情高涨,一个个脸上笑得开怀,谈宁想退也没法退,不知被谁推了一下,身边拥挤的人群竟也不约而同分开,她就这样连眼睛都来不及闭,倒进一个怀抱。
是主持人。
她爽朗的笑声传进谈宁耳中,只知道自己成为了被选中的“幸运儿”。
“恭喜这位女士中了我们店的头等大奖,大家掌声欢迎!”主持人将一个圆形贴纸粘在她肩上,周围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怪异,还以为误入了什么传销组织。
很快有人领着她进入店内,门一关,外边的人就自动散伙,走的时候,各自手上都拎着粮油米面,嘴角的笑容更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压不住。
怕是遭人给卖了,谈宁悄悄往后退,没退几步便挨着了墙壁,这墙也不是能凭空生出来的,她退开一看,果然是魁梧的保镖。
没想到中奖还有强买强卖的,谈宁被引路的店员请到休息区坐下,对他上的茶水果盘是半点不敢碰。
从休息区延伸出去,四周另有抬高的石基,其上便悬挂着或繁复或简约的婚纱,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引人注目的气息。
“只要挑一件婚纱就好了是吗?”不等他回答,谈宁便随手一指,“就它吧。”
“哎哟,这位小姐,选婚纱可不能这么随便呀。”一队人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了她面前,为首的那位介绍自己是店里的设计师兼店长,西装领结整整齐齐,个子虽然不高,浑身却洋溢着一种拔高的精气神。
“这就跟你挑男人是一样的,难道你结婚会随随便便就找个人结了吗?”他带着谈宁从头开始看,“你听我给你介绍,可得好好选。”
谈宁听着听着,渐渐开始走神,脚下还在惯性跟随着店长挪步,直到店员小姐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指。
“这些你看不上是吧?”店长收了笑脸,胜负欲上来,直说今天一定要带她见识见识自己最满意的作品。
上了二楼,最中心的玻璃柜里,就尘封着他最宝贝的婚纱。
“这是之前有个客户定制的,付了钱又不来取,说是不要了,哼,钱多烧的慌,还浪费我的心血。”
他转过头,对谈宁瞬间呆住的样子十分得意,打量着她道:“嗯,我看你穿应该挺合适的嘛,要不要试试?”
谁曾想他的话不但惊醒她,还惊得她毫不留情地往下走。
“不用了,”她走到最后一阶,忽然停下来,仰头问身后几步高的店长,“一定要试的话,我能不能试下面的第三条。”
她越来越觉得这并不是一次幸运的意外,巨大的镜子里映着一个渺小的她,她甚至觉得这华丽的裙摆会将自己淹没。
“小姐,你现在是不是在想着谁呢?”
“想着那个让自己又哭又笑的对象,心情很复杂但又涨满了甜蜜吧。”
店员们一边帮她戴头纱,一边用和朋友聊八卦的语气道。
在这里工作一定很幸福,谈宁很羡慕他们这份兴致勃勃的激情,这激情太伟大,可以让一个不得不死心的人忽然之间感到心痛流泪。
“可以了吧。”
是时候归还这场梦了,店员却拦着她去脱婚纱的步伐。
“您是不是忘了,我们说好要给您打造一场梦中的婚礼,一会儿会有人直接带您去仪式现场,您先坐着休息一下吧。”
“梦中的婚礼?”谈宁潜意识里写满拒绝,“可我现在没有能够结婚的对象。”
让她唱独角戏吗?还是……
想到某种可能,她竟难以抑制地有些颤抖。
期盼死灰复燃,她不好意思地走向店长,指着楼上道:“我可以试一下那个婚纱吗?”
店长没好气地扭头就走,不一会儿抱着婚纱噔噔噔下楼,还好楼梯修建得很坚固,否则实在叫人担心会塌个半截下来。
坐在前往现场的公交车上,谈宁忍不住抚摸着裙摆细腻的纱和蕾丝,发自真心的笑意,是其余乘客探究的目光无法封印的。
最终目的地在一处海边的教堂,谈宁抓住裙摆,深呼吸几口气才推开门。
她想要什么样的婚纱,向往什么样的婚礼,只有符煦知道。
在这之前,她始终这样认为,如果站在尽头的真的是他的话,她会不顾笨重的裙子,即使跑得头纱都掉了也要奔向他。
可惜她还是猜错,怪不得秦亦会告诉她,她在第一期节目里讲的那个择偶标准,不是只有一个人符合,只要她睁开眼,就能发现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她渐渐停下脚步。
奔跑完,心跳平复之后,整个热闹的人间如潮水般涌进他们的眼里耳中。
“哇,谢谢你,我好喜欢。”秦亦拿着ccd,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虽然左看右看都不知道该怎么用。
“别演了,这又没有人。”谈宁挪到路灯底下,教他怎么开机怎么拍摄,晚间散步的人不少,他俩看起来就好像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
秦亦学得一知半解,挨个试着按键,嘴里偏还要挑她的错:“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是现在没人在拍我们,但你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我不是啊……”谈宁幽幽地发出颤音,刚要说自己是专抓小帅哥的好色鬼,秦亦忽然道:“给我唱个生日歌吧。”
他举着相机凑近,谈宁赶紧反手遮住脸,今天明明不是他的生日。
“又是你增加节目效果的一环?”
谈宁料想他会如往常那般,絮絮叨叨把她绕进他的逻辑里,最后稀里糊涂就抛弃自己原有的想法,只是没想到他忽然叹了口气,两手失落地垂在身前,连相机似乎都感染得扁嘴耷眼。
“没关系,你不愿意就算了,反正我都好多年没听到过了,今天是我们相爱的最后一天,就当我水喝多了把脑子淹了吧,怎么敢有这种奢望……”
“好了好了,我唱还不行吗?”谈宁放下手,秦亦又让她别动,指挥着她偏过头,手心朝上,在额头附近摆成自然不做作的拒绝状态,说是这样很有人类的脆弱感,又有种不染纤尘的文学性。
谈宁不懂他喜欢的风格,为了堵上他滔滔不绝的嘴,还是乖乖照做。
拍完照她转身就走,身后却没有脚步声跟来,回头一看秦亦还站在原地遥遥凝望,什么脆弱什么文学,她敢说他现在的样子简直比一夜之间搞丢了半辈子积蓄还要痴呆。
“你快点啊,”谈宁朝他招手,“我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才能唱。”
月黑风高,她才唱到“happy”,秦亦收了相机,不打算再录。
谈宁似乎也看不懂他的潜台词,自编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舞蹈动作,犹自唱得投入,情绪饱满,心潮澎湃,仿佛这是多么盛大的舞台。
秦亦捂住耳朵,原本这儿路灯一闪一闪的就很恐怖,在空寂的小巷中,她的歌声更是像魔鬼钻出了地底,在他耳朵里大开杀戒。
“不是你要听的吗?”她像幽灵一样闪现,将他的手拔下来,秦亦连忙趁着她再次歌兴大发前提议:“我请你吃草莓蛋糕吧,虽然今天既不是你的生日,也不是我的生日,但之前节目里你说你最喜欢草莓蛋糕,我收了你两个礼物,也得再还你一个礼物,如果你还想吃别的蛋糕我也可以请……”
“好好好,吃吧吃吧。”
这回换谈宁拍耳朵驱散念经,一个人在前,飞快地走出小巷。
“今天不要吃我想吃的,吃你想吃的吧。”她转过身,秦亦拖着步子从黑暗中渐渐变得清晰。
总觉得他不说话,不扮演节目中的秦亦的时候,才是真的他。
平静,像对杂质照单全收的大海,却又不像大海会起波澜,他不愿意演的时候,既看不出来伤心,又看不出来高兴,只是闷着,愣着。
“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难道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谈宁又说到他给自己的礼物,“婚纱和婚礼我都很喜欢,我当时说我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
秦亦想起她停止奔向他,想起她大颗大颗滚落的泪珠,难道那是喜极而泣吗?
“我那时候流的眼泪你知道代表着什么吗?”
秦亦摇头,谈宁告诉他是喜悦,是终于打算扔掉不如意的过去,面对崭新的未来兴奋到掉眼泪。
“所以希望你也能够开心,对自己好一点,以后不管是苦恼的日子,还是快乐的日子,你都可以记录在相机里,面对面地拥抱自己,可以不给任何人知道。”
谈宁以为他会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他只是慢悠悠问出一句:“书买了吗?”
两人对视,忽然都憋不住哈哈大笑,谈宁边笑边朝他甩手:“我当然买了,最近连写二十篇,手都要抄肿了,现在开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