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明月高挂,来此的人也随之骤增。烛火通明,锦绣绸缎随风摇曳,脂粉香气氤氲。四人并未发现有何异常,便随意找了处位置坐下。
林昭昭倚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轻敲桌面。脂粉气熏得她头昏。
“各位少侠,我家老爷有请。”
林昭昭抬眸,是一位中年男子。她有些茫然地望了望其他三人,坐起身来。
江行舟:“阁下是?”
“各位少侠不必担心,我们老爷有事相托,事后必有重谢。”
柳薏摆了摆手,“我等只是布衣百姓,恐难担其托。”
男子笑笑,“柳小姐过谦了。”
柳薏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掩过。四人交换眼神,江行舟点点头,“既如此,烦请阁下带路。”
几人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一处偏僻的阁间,此处隔绝了人群的喧嚣,显得十分静谧。中年男子缓缓推开门,“老爷,人来了。”
“各位少侠请坐。”一道浑厚的声音从屏风内传来,听声音约莫四五十岁。
四人暗暗打量着周围,不急不慢地坐了下来。江行舟开口问道:“阁下相邀不知所为何事?”
里面那人敲了敲桌子,随后便有人推开门,抬上来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实不相瞒,家中小子前几日突然在此横死。我想是有妖物作祟,还请各位帮忙看看。”
侍从揭开白布,尸体面色干瘪,形如枯槁,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一具干尸。
林昭昭不自觉捏紧了手,上下打量着尸首,的确不像是人为。
“确像是妖物所为。”柳薏开口道。
“楼主可听见了?”男子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屏风内走出一位女性,她身着胭脂云锦玉裳,裙摆处点缀着大朵大朵的海棠花,头上只一支玉钗作装饰,却恰到好处地体现出典雅和贵气。
她望向四人,面上似有笑意,薄唇轻启:“少侠不妨再看看,我这楼中向来太平,又怎会有妖物作祟。”
林昭昭望向她的眼睛,有些恍惚,竟鬼使神差地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这样的。”
听见这话,女子轻笑出声,满意地点点头,“公子在我楼中出事,我自不会推脱,各位少侠找出真凶,我亦有重谢。”
忽然,江行舟手中的茶盏摔碎在地,林昭昭一惊,缓过神来,强作镇定地抿了口茶。
“实在不好意思,在下手抖了,竟将这茶盏摔碎。”江行舟站起身来,抱拳作揖,面上却不冷不热。
女子勾起一抹笑意,“柳公子多虑了,不过是一茶盏。”她的眼神转向侍女,“再沏一壶茶来。”
屏风内传来一阵咳嗽,似是要打断众人的谈话,“阁主,时候不早了,既然现在事情没有定论,老夫也不能耽误这楼中生意。今日楼中格外热闹,楼主无需在此耽搁了。”
女子面不改色,浅笑盈盈,并未多说什么,朝众人点头示意便准备带着侍女离开。
林昭昭见她离开,暗暗松了口气,直觉告诉她楼主并不简单。还未多想,屏风内的男人再度开口,“各位少侠,如今的情况你们已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事到如今,我只求一个真相,我儿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倘若真是妖物作祟,也好尽早将其捉拿。”话说着,带四人来的管事走上前来,递给了柳薏一个匣子。
柳薏有些疑惑,她接过匣子,“这是何意?”
“柳小姐打开看看。”
柳薏微微蹙眉,打开了匣子,竟是一块玉佩。
“柳小姐可认识这枚玉佩?”屏风内的男人缓缓开口问道。
“这是我父亲的玉佩。”
“正是,我与你父亲是故交,当年一别,他赠我此玉佩留作纪念。”男子似是回忆起往昔,叹了口气。
“先生既是家父挚友,我定会竭力查出真相。”柳薏望着玉佩,神情有些复杂。此玉佩有一双,另一枚在母亲那里。早年父亲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后来母亲离开了,便再也没有看见父亲佩戴过玉佩。没想到今日竟在此见到这玉佩,这会不会与母亲有关呢?柳薏思绪纷乱,眉间似有千般愁绪。
林昭昭悄悄用手肘推了推柳薏,柳薏这才回过神,她轻声开口,“阁下还有线索可以提供吗?”
“少侠有所不知,这醉仙楼经营多年,暗中勾结了多方势力,旁人想查,却是打探不到一丝消息。”男人说完更是长叹一口气。
四人若有所思点点头,看来这楼中水很深,要想打探情况,得从内部入手,可眼下形势并不乐观,这楼主既已见过四人,想必会有所防备,这可如何是好呢?
“阁下还望您将令郎交与我们。”江行舟抬手作揖道。
“那便麻烦各位少侠,不过老夫希望我儿能保存完整之身。”
“这是自然。”江行舟承诺道。
四人凑近尸体,林昭昭不由自主皱了皱眉,这尸体像是一具枯树,皱皱巴巴,眼睛瞪得很大,看样子死前惊恐万分。
不对,林昭昭又凑近了些,她仔细嗅了嗅,有一股淡淡的香气,这味道在哪里闻到过呢?
她的脑海中突然一闪,楼主!刚刚她从自己身边经过时,便有一阵淡淡的香气,与这气味十分相似。林昭昭压抑着心中的疑惑,这绝对是妖物所为。
“阁下可知令郎来这楼中是为了何事或是为了见何人?”林昭昭有一种直觉,凶手必然藏匿于楼中。
“这……实不相瞒,小子不可教,想必是来楼中寻欢作乐,至于与谁相熟……”他停顿了片刻,抬手唤了声木春。
一直站在管事身后的一位瘦瘦小小的男子站了出来,他哆哆嗦嗦答道:“少爷与楼中……多位……多位姑娘都是相好,不过每次少爷来此便让小人在外候着。”
柳薏:“那你可曾听你家少爷提到某位姑娘或是与这醉仙楼相关的人。”
“小人……小人听少爷提到过芍药仙子……牡丹仙子还有……”侍从急得快要哭出来,“小人真的不记得了,我打小就没读过书,这些名字实在记不住,况且少爷对此所提甚少。”
柳薏看着侍从畏畏缩缩的模样,摆了摆手,“没事,这些便够了。我且再问你,你家少爷出事的时间和地点。”
侍从捏紧了手心,一幅思考状,“三日前,是在醉仙楼里间的镜心湖旁,当时天刚刚破晓,楼中突然喧哗起来,小的便去听了一耳朵,说是楼中有人出事了,死状极其恐怖。”侍从脸上满是惊恐,“我担心少爷吓到,便赶往镜心湖,没想到竟是少爷遭歹人杀害。”他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段书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你再仔细想想见到你家少爷的第一面是何模样?”
侍从用袖角擦去眼泪,“少爷当时只穿了一件里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里衣?看来死者并非死于镜心湖旁,林昭昭暗暗思忖,她开口问道:“那你家少爷当时便是现在看到的这副模样吗?”
“是,当时给我吓坏了,那尸体看上去像是死了多年,我也是凭借少爷手指上戴着的玉扳指才认出那是少爷。”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林昭昭又问。
侍从低下了头,“这小人没注意到。”
柳薏站起身来,“阁下烦请让我们去楼中察看一番。”
屏风内的男人扣了扣桌子,管家又递上来一块玉牌,“少侠拿此玉牌查案会方便些。”
柳薏心下了然,接过玉牌。
待四人走后,管事开口问道:“老爷真放心将此案交给几个毛头小子?”
男人叹了口气,“现在城内时局复杂,又恐有妖物作祟,谁敢接下这烫手山芋?柳姑娘乃故人之女,且自幼习于玄青宗,也许能揪出那妖物。只是可怜了我的儿,作为父亲竟不能为你彻查此事。”
“那那件事要不要告知他们?”
“暂时不用,且看他们进展,倘若没有进展,也无需将他们拉进这浑水中。”男人深深叹了口气。
四人走出阁间,外面的风似乎更大了些。
“大家有何发现吗?”江行舟开口问道。
“我倒是有发现不对劲的点,刚刚查看尸首的时候,我闻见一股淡淡的香味,在那楼主从我身旁经过时我闻见了同样的香气。”林昭昭稍作思忖,停下了脚步,“那香味似乎有些不对劲。”她抬头望向江行舟,“江大哥,就在你打碎茶盏那会,我感觉恍恍惚惚,会不会是这楼中的香气有迷惑心智的功效。”
柳薏:“我也闻见了那香气,很奇怪,我竟也识不得那是何种香,不过这楼中所用的其他熏香都是些常见之物。”
众人沉默了半晌,江行舟开口道:“昭昭你再仔细想想,你失去意识前有没有闻到其他奇怪的气味。”
林昭昭微微蹙眉,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衣裳上的丝带,“似乎没有。”
“现在一切还不可轻下定论,不过大家行事小心,这楼中应该有妖物藏匿,眼下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不能轻举妄动。”
“江大哥说得是,我们不妨先去楼中看看。”林昭昭看着前面那灯火通明的主楼,那飘飘然的绸缎,心猛地一缩,脑海中似有画面重叠,她晃了晃头,想要驱赶这怪异的感觉。
“大家走吧。”段书白率先走了过去。
楼中早已人满为患,台上站着十位身着彩裙的少女,少女身前放着不同的花。
老鸨在台上眉飞色舞,“赵公子为牡丹仙子投下黄金一百两。”
今日原是三年一次的花魁选拔,所谓的花魁选拔便是通过各位公子哥砸钱,累计金额最高者为花魁之首。
“我为芙蓉仙子投下两百两黄金。”人群中一红衣男子站起身来,手中慢慢摇着一柄折扇。
“哎呦哎呦,孙公子出手阔绰,孙公子为芙蓉仙子投下两百两。”
林昭昭仔细回想那侍从所提到的名字:牡丹,芍药。她依照花认出这两位,这牡丹果真国色天香,一袭牡丹裙有艳压群芳之势,芍药略逊色一些,不过也是端端正正的美人。
林昭昭的眼睛看向台上的每一位美人,只有那牡丹与芙蓉十分亮眼,这芙蓉仙子与牡丹不同,她既有水芙蓉之清,又有木芙蓉之艳,乍一看是小家碧玉之姿,却是越看越好看,也难怪有人为她豪掷黄金百两。
牡丹见此情景,暗暗咬唇,眉心微锁后又舒展开,绽放出笑容,可那动人的双眸又似乎含泪,原先那位赵泰本就看不惯孙少城与自己抢风头,眼下又见美人似受委屈,当下一拍桌子,“我出三百两。”
台下一片惊呼,这赵泰有将家底败光之势,果真是人傻钱多。
孙少城原是为逗赵泰,眼下赵泰赔了三百两,他也就心满意足地收手了,笑着朝赵泰作揖道:“赵公子果真豪气。”
赵泰本就愚钝,听见孙少城这话,自是得意洋洋,红光满面,故作谦虚状,“承让了。”
“赵公子果真阔绰。”只见身着一袭华衣的女子走上台去,是那楼主,她缓缓走上台,朝老鸨递了个眼神。那老鸨顿时心领神会,“牡丹仙子气质非凡,牡丹本是花中之首,这花魁非牡丹仙子莫属。”她说完,便示意众仙子退下。
台下人群顿时躁动起来,“怎么回事?结束了?我还未多看牡丹几眼。”
“不好,先拦住她们。”林昭昭顿感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