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时，宋揽瞳孔骤然收缩，她用一两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了老师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后猛地转身回望。
却只见身后坐着的徐绥已经缓慢站起身来，在接触到她视线时，徐绥冲她挑了下眉，嘴角带着恣意的笑。
此时，讲台上的孙老师又下来了，脚步晃到了教室的另一边，点了小十个人，开口说：“你们几个也可以先离开了。”
陡然间，教室另一边的老旧椅子吱呀作响，被通知离场的人像是获得了特赦令似的，纷纷长呼了一口气，面上喜笑颜开的，结伴出了教室。
徐绥懒懒抬手，搭在宋揽的肩膀上，把愣神的她往下按，又弯腰快速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才抬步出了门。
几秒钟之后，宋揽抿了下唇，然后若无其事地撩了下头发，把碎发挽到耳后。
冷不丁的，她察觉到右侧有两道目光紧紧黏着她，看过去时，只见程万里和邓春风都睁着眼睛看她。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但眸中闪着的光亮足以把她整个人烤黑。
宋揽笑了下，揣着明白装糊涂，问：“怎么了？”
“刚刚他说什么了？”程万里冲阶梯教室的大门扬了下下巴，好奇道。
“说他出去等我。”宋揽面不改色。
她藏了后半句话，也不算说错。
程万里“奥——”了声，拖着长长的尾音，两人面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
不信。
宋揽没多辩解，安静地等着第二首歌。
这首歌被清出去的人就更多了，甚至还没等歌曲结束，就已经有人开始走流程了。
拍肩膀、耳语、起身离开。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转眼教室里就剩十几个人了。
宋揽挨到了第二首歌的末尾，还没有被老师放出去，她有些急了，一时间声音没忍住放大了点。
瞬间，孙老师的目光像把刀似的甩了过来，她远远地跟宋揽对了下视线，然后朝宋揽点头，又往门口挥了挥手，示意她离开。
宋揽忙不迭起身，朝程万里和邓春风道：“晚饭不用等我了，你们直接去吃。”
两人表示知道了后，她才往外走。
宋揽边往外走，耳边边回想着刚刚徐绥在她耳边说的话，准备出了门直接往阅览室去。
但谁料刚踏出阶梯教室的门，眸光就扫见依靠在门边的人。
“你还在这儿啊？”宋揽讶异，“我以为你先去了。”
“说等你就是等你，怎么能先走？”徐绥话语中带着理所当然。
两人并肩往阅览室走，徐绥找着话题闲聊：“你为什么总去那？”
“不知道，”宋揽是真说不上来，但又觉得“不知道”这个回答有点敷衍，憋了半晌才开口，“应该是磁场问题，跟刘老师呆在一块感觉挺安心的。”
“奥——”
宋揽听着他这意味深长的语调，不由得发笑：“怎么了？”
徐绥撇了下嘴，低垂着眉眼：“没什么。”
“还有你说不出口的事情？”宋揽觉得好笑，微微侧着头看他的脸色。
他面色忽而变得难以言喻，张了张嘴，还是觉得说不出口，脚步便也加快着：“没事，我是说我没有想说的事，你别这样看我。”
宋揽笑着快步追了上去。
两人前后脚进了阅览室的门，刘老师正坐在阅览室的长桌子前勾毯子，她听不见声响，直到宋揽和徐绥两人站到她面前时，她才从余光中察觉到。
刘姨冲宋揽笑着，挥手让她坐下，又放下手上的东西，从一侧的抽屉里拿出来了两个苹果递给两人。
宋揽接了下来，又收到了徐绥询问的眼神，冲他点了下头，他这才伸手接了，跟刘姨打手语说“谢谢。”
刘姨冲徐绥扬了扬眉，询问着宋揽。
宋揽随手拿了桌上的纸笔，写字。
同学。
徐绥看了眼，又“啧”了声，似乎是在发泄着不满，宋揽给他递了个眼神，他就安静了。
刘姨似乎是认出来徐绥来过阅览室，手下钩织的动作不停，只是冲他笑着。
“她不跟你交流吗？”徐绥悄声问。
“刚开始还经常比划着聊天，后来熟了就喜欢安静各自地待着，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你学过手语？”徐绥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有些好奇，又往宋揽那边凑了凑。
“一点点吧，日常的对话还可以，多了我也看不懂了。”
“那你教教我。”徐绥笑着，嗓音也带着骄纵。
“行。”宋揽也坐直了身子，又抬手拍了下徐绥的后背，道，“坐起来。”
两人排排坐着。
宋揽忍着笑，抬手指了下徐绥，然后佯装出一副疑问表情，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往嘴边做了两下进食的动作，然后道：“你吃饭了吗？”
“没呢。”徐绥边复刻着宋揽的动作，边下意识开口。
冷不丁的，宋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埋在臂弯里，整个人笑趴在桌子上。
“怎么？”徐绥不明所以。
宋揽终于笑完了，才喘着气坐起来，开口解释：“刚刚我做的那套动作的意思是你吃饭了吗？不是问你有没有吃饭？笨死了。”
徐绥怔了两秒钟，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明明是一件事，两人的反射弧却让他们足足笑了两轮，坐在桌对面的刘老师也被他们夸张的动作吸引，忍不住抬头看他们，又笑笑，接着低头。
“好好好。”徐绥复刻了一遍她的动作，而后忍着笑重复，“你吃饭了吗？”
宋揽憋着笑，但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忍耐到尽头快要爆发的笑意：“我没吃呢。”
徐绥眉心一跳，也没忍住笑着，又有些难为情，催促道：“下一个下一个。”
宋揽花了几秒钟时间整理了下表情，又抿了下唇，先是指了下徐绥，而后双手指尖相对，手掌朝上抬了两下，又在空中画了个问号。
“你开心吗？”
徐绥这次精神高度集中着，没说话，完整学了遍宋揽的动作，然后重复道：“你开心吗？”
宋揽看着徐绥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睛，忽而心口有点软，她笑了下，冲他点头。
忽而间，宋揽眼睛眨了下，指了下自己，又将大拇指和食指弯曲成c形，横着在下巴处点了两下，又很短促地指了下徐绥。
她面色如常，嗓音也平稳：“我想骂你。”
徐绥皱了下眉，又笑了：“这句怎么有点奇怪？”
“怎么了？”
他犹豫了下，随意挥了下手：“我不学这句，换一个。”
宋揽抿了下唇，“哦”了声，然后接着比划下一个。
她把中指搭在食指上，伸到徐绥面前转了一圈，给他展示动作。
然后才从太阳穴往外扬了下，又指向徐绥，而后竖起食指在与眉毛齐平的地方转了两圈，最后双手指尖相对，手掌朝上抬了两下。
傍晚的夕阳从徐绥身后的窗边照射进来，洒在宋揽的眉宇间，好似她的眼睛里也藏着金光，熠熠生辉着。
宋揽缓声开口：“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希望你天天开心。”
“......”
良久，徐绥喉咙滚了滚，他盯着宋揽的眼睛，神情庄重，带着同样认真的态度。
希望、你、天天、开心。
他安静地做完了整套动作，跟宋揽刚刚的分毫不差。
蓦然间，宋揽扬唇笑了，而后给徐绥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动作我知道，是我夸我棒的意思。”徐绥声音中带着臭屁，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了。
还不等宋揽说话，阅览室的门就被人再度推开来，发出了一道闷响。
刘姨听不见动静，可宋揽和徐绥却闻声看了过去。
来人虽穿着校服，但拉链敞开着，校服裤也没穿，还睡眼惺忪的，一看就是那种被班主任制裁后随手套了件校服外套应付的学生。
他视线扫了下宋揽和徐绥，嗓音轻佻：“有人在啊。”
那男生拿了个文件袋，慢悠悠晃到了桌前，而后放在了刘姨的手边，又把放在文件袋上的纸条推给了她。
刘姨看完后，冲他点点头，又笑了下，才把文件袋收回抽屉里。
那男生偏头望向宋揽：“今天怎么没干活？”
“刘老师喊我坐，应该是没有需要整理的东西。”宋揽回答着他的问题。
徐绥慢慢坐直身子，在那男生打量他的时候，徐绥也在扫视着他。
男生的视线偏向徐绥，但话确是冲着宋揽说的，他尾音上扬着，问道：“这是？”
“我......”宋揽开了口，却忽而哑声。
她半晌没说出话，又“嘶”了声，在同学和男朋友这两个身份之间摇摆着，她们这个年纪，向朋友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
有种伪装大人的无力和幼稚感。
但要是说同学，她不愿意，徐绥也会不高兴。
宋揽只犹豫了一两秒钟，但一旁徐绥的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相反，那站在桌对面的男孩脸上的笑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眸光也愈加轻蔑。
就在徐绥预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而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碰了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就直接被人握紧了。
宋揽握着他的手短暂地抬出桌面，在确保那男生看到后，她才带着徐绥的手放下去。
但宋揽没松开，就那么牵着，放在自己的腿上。
宋揽笑了下：“就这种关系。”
那男生点了下头，嘴角的笑不减，他骨相好，面部折叠度高，单眼皮高鼻梁，尤其还站着俯看他们，气焰更为外放，身上的纨绔感和不可一世的气质也更浓烈。
“奥——这种关系。”
“你好啊，我叫郑应。”
“徐绥。”
徐绥面色从容，疏离和礼貌拿捏得恰到好处，淡漠却不凌厉，内敛却不沉闷，气势并不比眼前的人弱。
郑应随意点了下头，似乎没怎么用心听徐绥的话，就冲宋揽扔下一句“走了”后，直接出了门。
门被关上后，宋揽下意识抽动了下牵着徐绥的手，想挽一下头发。
但没抽动，仍旧被人紧握着。
她偏头。
“？”
徐绥开口：“他是同年级的？”
“不是，高三。”
“你们熟吗？”
“不熟，就认识。”
“有联系方式？”
“......”
宋揽下意识皱了下眉，她有点不喜欢这种被一句一句询问的感觉。
但她胸口起伏了下，还是应道：“有。”
“我不喜欢他。”徐绥硬邦邦开口，但话语中却带着某种隐秘的暗示和渴望。
“......”
宋揽没察觉，只是忽而被气笑了。
“徐绥，你真喜欢他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