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画完成,我拍醒旁边昏昏欲睡的盛尽欢,把画递给她看。
她揉了揉眼睛,看到我的画一瞬间发出尖锐爆鸣声。
“天呐!郁宁你画的好好呀!这简直是大师级别的存在,都能开画展了!”
我看着她微微一笑又转过身去,心里知道这不过是她逗我开心的玩笑话而已。
她看着画,突然问我:“郁宁,这幅画……我可以带回家收藏起来吗?”
我受宠若惊,一时呆在原地,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啦!”
可是我本来就不能说话。
算了,她喜欢就送给她了。
临近饭点,她收拾好东西,带着我往食堂走。
食堂的人很多,有医生,病人以及家属。不知为何,盛尽欢推着我进来时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紧接着跟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我被议论的浑身不自在,顿时也没了胃口,拍拍盛尽欢推轮椅的手,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
“怎么了?”她察觉我的异样,蹲下来凑到我身旁。
我没有任何表示,对她轻轻摇头,又害怕看见什么似的把头低下去。
她没有说话,很默契的看懂了我的意思,起身推着我原路返回。
她推着我在人群中逆行,一路回到病房,始终安安静静的,一句话也没说。
“没关系,我去给你打包些粥吧,总不能饿着肚子。”
我没看她,也没有任何动作,默许了她的行为。
病房的门被关上,又陷入了寂静。
我的床边似乎多了一个东西,我艰难的操作轮椅过去,掀开被子,看见一只可爱的白猫玩偶。
看到这个抱枕,不禁想起了在我面前惨死的凝玉。
不过除了我也许不会有人记得上辈子的事,这都是我胡思乱想而已。
这具身体里的记忆,似乎又被牵扯出来了。
“小鱼姐姐!”
小小的我蹲在公园的榕树下,远远就看见了一抹淡粉色的身影,毫不犹豫就朝她冲过去。
张添余伸出一只胳膊从我身后揽住我,一边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和我说话:“小心点,脚下路不平,小心摔跤,一会儿又要哭鼻子。”
我信誓旦旦的拍拍胸脯:“我已经8岁啦,已经是一个少先队员了!我是大孩子,不会哭的!”
她笑了笑,轻轻在我鼻梁上刮了一下:“好好好~阿宁长大了,不会哭鼻子。”说着,她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我面前:“看看,小鱼姐姐给你带什么生日礼物了?”
她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毛绒娃娃,虽然五官小巧可爱,但实在看不出是什么物种。
但这对于我来说是一份无比珍贵的惊喜,顿时两眼放光,想要伸手去拿。
谁知她预判了我的动作,拿着娃娃的手一抬,见我着急了才不紧不慢笑嘻嘻开口:“刚才是不是又去挖泥巴了?小手这么脏,要是把娃娃弄脏了可怎么办?”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一蹦一跳朝着卫生间跑去。
不多时,我洗干净了手,高高兴兴把娃娃抱进怀里。
我和她一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她摸了摸我乱糟糟的发顶,突然眉头一皱,问我:“今天的头发怎么乱糟糟的,是不是又淘气把头发弄乱了?”
我没察觉出她话里的不悦,反而兴致勃勃的看着她:“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妈妈不在家,所以头发是我自己扎的!怎么样?我厉害吧?”
她看着我,表情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接着从口袋拿出一把粗糙的木梳子和两个红色的皮筋:“阿宁真厉害,可是玩了这么久头发已经乱了,姐姐帮阿宁重新扎两个漂亮的辫子好不好?”
“好!”我几乎没有一秒犹豫,高高兴兴背过身去。
她用那把梳子开始梳理我的头发,我摆弄着手里的娃娃,自言自语演绎着小朋友的话剧。
“小娃娃,眨眼睛,妈妈哭泣到天明。我问妈妈为何哭,她说我是她的劫。”
她轻轻握着我发黄的头发,不知为何久久没有动作。我不明所以,暂停自言自语,回头懵懵的看着她。
“阿宁,这些是谁教你的?”
我摇摇头:“没有人教我。”
她没在说话,低下头,继续为我梳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很快,我的头发被她梳理的整整齐齐,辫成了两条可爱俏皮的小辫子,我一蹦一跳都会跟着我上下摇晃。
我伸手摸小辫子,刻意做了几个可爱俏皮的动作逗她:“小鱼姐姐,我可爱吗?”
她坐在长椅上,笑盈盈的看着我,轻声开口:“我的阿宁最可爱了。”
我的笑容无比灿烂,抱着娃娃在公园里,拉着她一同在树下转圈圈。
那天我们待在一起,在公园里玩了好久,说了好多话,是我记忆力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二个生日。
夜晚我抱着娃娃,看到那粗糙的缝合线,不太对称的四肢,我才恍然这是她亲自缝制的生日礼物。
我特别意外,心底涌上一股暖流,暗自发誓要和她永远在一起,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儿童时期的幻想总是很美好,就像是是躲藏在绚烂云彩中梦幻而美好的梦境,暂时遮挡了黑暗,拥有短暂的色彩。
同样是8岁那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妈妈穿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笑嘻嘻的牵着我的手,说是要带我去一个新鲜的地方。
她极少管我,平日里最多的就是对我板着一张脸,或是受了委屈用我出气,还从未像今天这样对我慈眉善目。
我顿时喜出望外,欣喜于她对我露出的微笑,又生怕她生气,于是立刻跑过去拉住她的手,跟着她出门。
她带我来到一家咖啡厅,见了一个满脸胡渣的叔叔,我被他冷漠的表情吓到,赶忙躲到妈妈身后,抓着她的裙摆试图逃避。
“你这孩子,躲什么呢,快出来,好好站着,和叔叔打个招呼。”
我被妈妈像提溜小鸡仔一样提到那叔叔面前,他看着我,终于是露出一丝笑,率先开口和我打了招呼:“小朋友你好呀,你长的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呀?”
“说呀,哑巴了吗?”妈妈用力拍了拍我的后背。
即使我的后背被拍的很疼,但我生怕惹妈妈生气,终究是鼓起勇气大胆上前:“我叫温郁宁,今年8岁了。”
“八岁了?”那叔叔笑容一滞,看向妈妈。
下一秒我的后背被妈妈用力一拍,她的力度很大,疼得我倒吸一口凉气。
紧接着她换上笑容和叔叔说:“哪有,她6岁,小孩子不懂事,想到什么说什么。”
叔叔再次把目光移向我,一阵沉默的打量后,起身离开。
妈妈粗暴的拽着我,带着我离开。
刚走出咖啡厅,我被她带进一条巷子,刚停下脚步,她突然在我脸上扇了一巴掌。
我被发打懵了,还是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才反应过来,眼泪立刻一颗一颗往下掉。
“刚才在那里乱讲什么话!不会说话就一辈子别说话!害我好事!”
我不解原因,只是被突然一吼吓得不轻,哭声都变得越来越大。
妈妈听到我的哭声变得更激动了,继续上手用力推搡我:“哭什么哭!你还有脸哭!我这一辈子都赔在你手里了你有什么资格哭!”
我被吼的浑身颤抖,还是用手捂着嘴努力克制住哭泣的音量,尽量不再次惹怒妈妈。
她背对我蹲下,双手死死抓着头发,似乎也在哭泣。
我还在抽噎,看到她的状态,擦擦脸上的泪摇摇晃晃跑过去,站在她身旁,用小手轻轻拍她的背安慰她。
“妈妈不哭,郁宁知道错了。”
她没有抬头,似乎哭的更伤心了。
一周后,她收拾了所有的行李,带着我,和一个男人一起坐上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大巴。
离开前一晚,我看到空荡荡的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趁着夜深偷偷溜出家门。
我顺着楼道往下走,站在张添余家门口,没有敲门,而是趴在门上面偷听里面的动静。
在这扇门里面,是落针可闻的静寂。
我没有选择打扰,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纸和笔,趴在楼梯上,用拼音和汉字歪歪扭扭的写下了一封信。
写完后我将纸折了起来,看了看空旷的楼道我却犯了难,塞角落里怕她看不见,放大门口又怕被当做垃圾收走,一时间想不到要放在哪里。
最后我灵机一动,跑出小区来到对面的公园,把信插在那颗榕树的枝丫上,用树枝和石子固定,这是我最喜欢的树,她找不到我一定会开这里的。
可好巧不巧第二天一早下了雨,雨水打湿了路面,大风吹走了地上的落叶,我不知道我的信还能不能送到她手里。
我跟着妈妈搬到了很远的地方去,那里有大海,沙滩,海边还矗立着巨型的风车,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曾经从未见过的。
这里的生活很独特,我很喜欢,却也觉得无趣。
夜深人静时我曾试着跑到路边,用攒了好久的硬币给张添余打电话,可每一个电话都是空号。
我等了两年,也失落了两年,也许我的信没有送到她手里。
直到10岁那年,我突然收到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