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37年，冥王星观测站。

暴风雨前总是宁静的，因为所有人都在凝视黑色的积雨云，那里有无声的电光翻滚。

也有暗流涌动，从各个地方潜入，绕过出现空洞的监视，趁着注意力的转移，将危险的刀刃顶在了毫无察觉的被害者的咽喉。

“诶，小光你不行啊，又输给姐姐我了。”心藤这样笑着说道，“要不要再来一局？我让你一点？”

“今天已经满二十局了，注意休息。”狮童光这样说道，然后就摘除了VR装备，走到一边开始仰望星空，“这两年算是总结出经验了，只有看星星的时候你才不会欺负我。”

“诶，话不能这么说，你赢的时候不也挺高兴的吗？看星星也不错啊，来来来一起看。”心藤赶紧凑了过来，像一块牛皮糖黏住了狮童光，“小光小光，今天讲哪颗星星的故事呀？”

“今天不讲。”狮童光冷漠地说道。

“诶，可我昨天都把自己的午餐肉给你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那只是你单方面说的，我并没有答应。”

“哇，可是你也没拒绝呀！有你这样的吗？我们可是一个屋檐下两年的超级好朋友诶！”心藤做出了浮夸的表情，自己似乎是乐在其中。

“我以前没有超级好朋友，现在我知道怎么对待超级好朋友了，谢谢你。”

“……”心藤顿时无言以对，只好伸出手臂搭在狮童光的身上，把自己的半边身体挂在上面，凑到狮童光的耳边，幽幽地说道，“那你要把午餐肉还给我哦，不然，姐姐我晚上就夜袭，把你套上女装然后吃掉。”

狮童光背后一阵冷汗，叹了一口气：“姐姐你今天想看什么图案的星座？”

“嘿嘿，这就对了嘛！天琴座。”

……

“话说回来，光速的百分之二十，你们有概念吗？”狮童光突然这样问道，“每秒六万千米，很恐怖的数字呢。”

“但宇宙那么大，五分之一的光速，嗯，至少我们观察起来不是很快。”心藤这样说道，“画面上的移动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站在地面上看平流层的飞机，也会觉得很慢，如果看低轨道卫星闪烁的灯光，也会觉得是静止不动的，月亮一直跟着观察者走。”狮童光沉吟道，“你觉得它们的速度有多少呢？要是就在眼前，能反应得过来吗？如果要拦截，电磁炮的速度跟不上吧？”

空气有些凝固。

“的确，此前从来没有追踪如此高速的小天体的经验，不过，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心藤可以争取五倍的时间，尽力不要跟丢吧。”唐泠音走了过来，这样打破沉默，“电磁炮肯定会被躲开的，但我们也不是狙击手，我们准备用密集的火力网让光粒无处可逃——激光炮的速度是光粒的五倍，多亏光粒自带强烈的可见光信号，系统自瞄不会错过它。”

然后就是长久的寂静。

突然，清脆的一声蜂鸣，红光亮起。

“确认发现光粒，数量，两个，瞬时速度，每秒六万千米，光速的百分之二十。”狮童光熟练地调出三个全息窗口，一个是略缩图，两个是光粒特写，“成功捕捉到光信号，已经在地图上标出动态坐标，误差十米以内，零点一秒以内，距离接触柯伊伯带，预计十分钟。”

那两个光粒特写的窗口其实只捕捉到了相当模糊的残影，摄像头转向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光粒的速度。唯一能够给出详细信息的也就只有那张略缩图，能够看那两个光点以极快的速度笔直前进。

“终于来了？”心藤好奇地问道。

“把消息通过星门传给各大行星，让他们做好准备。打开直播，让他们可以直接看到现场。”唐泠音先是这么说道，然后陷入了沉思，“太近了，有点太近了……”

完成信息传达的指令后，心藤和狮童光都在等待唐泠音下达指令，后者正在根据肉眼直接判断，这看似是没有意义的行为，但实际上的确能看出某些类似直觉一般的东西。其实冥王星作为一个前哨站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拦截不是他们应该负责的事情。

星门的信息通道已经打开有一会儿了，但没有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上层的指令。于是现在的抉择就应该由观测站自己给定，到底是按照计划开启星门回到火星准备可能的拦截，还是继续做点什么尝试获得更多的情报……

“狮童光，能把更清晰的映像打在屏幕上吗？”唐泠音突然问道，“虽然成功捕捉到动态坐标，但看不清细节，你能定格一个画面吗？”

“我直接建模，动态侦查由系统来。”狮童光沉声道，随后一挥手，无数彩色光粒便组成了两个极其逼真的光粒，随后，上面的光亮就被削去了，“祛除光亮就是这样，大概是一个直径一米的球体，后面拉出一条锥形尾。”

这是自从2020年以来人类第一次观测到光粒，一黑一白两颗水滴一般的形状，圆头锥尾，后面还拉出一条若隐如现的尘埃云的尾巴，就像是大尾巴套着小尾巴。它们的速度很快，在小行星带内遇到什么阻碍都是无视撞碎传过去，一直保持着柔和的线性前进。

“光粒，长得就和水滴一样……光速百分之二十的话，到地球还有一天左右的时间。”唐泠音沉吟道，“心藤，用异能，不要扭曲自己的时间，试一下能不能扭曲光粒的时间，让它们稍微慢一点。”

于是心藤取出前些时候曾义桢帮她做的订单，一个护目镜一般的精神力调整器，直接戴在了头上。据说这件注魔出来的法具可以协调精神力，她佩戴后即使进入三眼状态开启虚数时间也不会像当初那么容易被暴走，也可以提供一定的保护。

“【领域·调整世界】。”这些年，心藤除了打打游戏看看星星以外，就只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觉醒领域，领域扩张覆盖的范围内的对象，时间都可以扭曲，“【放缓】。”

黑白双色的光幕升起，瞬间扩散开来，蔓延到了冥王星外，然后又收拢在那两个光粒上。广袤的宇宙空间中，光幕合拢的瞬间，两个光粒突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一层诡异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瞬间驱散了那层光幕。

心藤只感觉自己遭到迎头痛击，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在脑子上，刚刚戴上的护目镜就作为替代破坏，因而吸收了大部分的伤害，但身体还是一时间支撑不住向后倾倒。一旁的狮童光赶紧上前扶住了她，才使她不至于倒地：“没事吧学姐？”

“精神力反噬……”心藤强忍来自大脑的胶桶，咬牙站了起来，缓缓说道，“被打回来了，还好有义桢给的护目镜，不然就真重伤了。我的异能对它没有效果。”

然后光粒似乎是受到了刺激一般，它们在地图上的两个动态坐标，速度瞬间提升，穿过一长串的小行星和太空地雷，引起一片碎屑飞舞，以至于监测系统也给出了异常的警报，电子音出现：“检测到光粒加速，正在重新计算瞬时速度……每秒二十八万千米。预计五小时内抵挡地球。”

空气有些凝固。

“靠，它察觉到我们发现它了!”唐泠音忍不住破口骂道，“原来能达到这样的速度啊，光速的百分之九十？相对论又被吃了？”

“根据系统给出的报告，光粒的重量在半吨以下，内部可能是中空的。”狮童光这样说道，“现在我们怎么办？去火星吗？”

“心藤的异能对光粒没用，我们过去也只是变成累赘。中断直播，我们原地等待指令吧，情况已经都传达出去了。”唐泠音沉吟道，“光粒已经穿过柯伊伯带往海王星去了，必须拦截下来。狮童，你把光粒扫过的航迹，那些尘埃云放大，我怀疑那些东西可能在扩散。”

狮童光照做了，于是那漂浮在光粒尾巴边上的尘埃团就被放大。在近距离的静止观察角度下，这些颗粒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牛奶一般又白又浓的雾气，但又有很强的颗粒感，感觉像是烟。

“这到底是什么……白白的颗粒，看起来像是石英……”一旁的心藤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休息，然后好奇地问道，“光粒的尾气？它们也用推进器烧燃料推进吗？”

“对航迹上的样本进行光谱分析，确定元素成分。”唐泠音很快下达了指令，马上，她就得到了结果，“的确是硅，硅的氧化物，硅的混合物……二氧化硅？沙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师，光粒开始经过海王星了。”狮童光这样说道，“轨道上的卫星开始集群攻击了。”

海王星，地面。

徐凌羽身旁站着影蛭和坏理，两个少女和她们都老师一起抬头仰望，看着那两颗闪烁光芒的小点，只是感觉很遥远。

电磁炮，激光炮，各种天基武器一起发射，可是形成的密集火力网一到太空中就扩散开来，对于光粒这种拥有超高速的毁灭点状物来说根本就不算是阻碍。每秒二十八万千米的速度没有任何的改变，笔直地前进，遇到高能激光就直接穿过去，没入光芒再穿出光芒，遇到高速飞行的巨大弹丸，也直接穿过去，没入金属再穿出金属。就像一颗子弹穿过帷幕，如此轻松地撕裂。

“感觉不会停在我们这里了，根本拦不住啊，速度太快了。”一旁的影蛭抬头仰望，只看到两个速度快到夸张的光点，平静地说道，“我们怎么办，老师。”

“宇宙尺度上，人类个体本来就做不到什么，就算是最强的异能力者，要在太空拦截光粒也是大海捞针。”徐凌羽沉吟道，“本来在各大行星上布置人手只是为了防止光粒掉落到某颗行星上面，并没有主动出击的打算。光粒已经越过柯伊伯带，大概五个小时就会靠近地球，如果土星木星天王星的卫星炮火不能成功拦截的话，我们就要考虑用火木间小行星带作最后一次不允许失败的拦截。

“现在光粒已经往天王星那里去了，海王星不是它们的目标。所以我们先通过星门到火星上，那里有详尽的准备和后备计划，冥王星上的那三个人应该已经到那边了。”

说着，三人就飞向了星门，却意外地发现那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球状工蚁围了个水泄不通。星门本身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那些发光的纹路开始诡异地无规律闪烁。球状机器人们似乎是坏掉了一般，只是卡在那里抽搐，徐凌羽看着它们愣了半天，才想到上前调出人工管理模式，然后，他就发现了一个恐怖的消息。

沉稳如徐凌羽，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星门的伺服器被瘫痪了，原因不明，启动备用路线需要十二个小时……”

空气有些凝固。

“什么意思？星门的网络被攻击了？这么突然？是谁？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十二个小时都不能使用星门了吗？”坏理忍不住问道，“那我们不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甚至更坏。”影蛭总是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面去想，“光粒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直接撞穿太阳，就像当年它对半人马三星做的一样，虽然不至于毁灭，但太阳受到冲击逸散出来的高能物质足够把地球烘干了……”

空气有些凝固。

“是人为的，是有预谋的，有什么人早早地潜入暗中破坏了。”徐凌羽咬牙道，虽然他是责任的象征，但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我的瞬间移动能带我一个人过去，但是只能一个人，我不能抛下你们，星神教和异染的异能力者可能潜伏在任何地方……”

“老师……”坏理很想说老师你不用太照顾我们，但这句话到嘴边却迟迟说不出口，心中的五味杂陈。

“老师，你不怀疑我们就是内奸吗？”影蛭出乎意料地问道，“我和坏理都是星神教出身，虽然现在也融入了你们，但幽宛虚随时可能威胁我们反叛。

“我们的威胁不可能被排除，我们随时有可能背叛你们，所以，老师你才把我们两个安排到一组，并且一直这样教导我们。”

空气有些凝固。

“我知道。”徐凌羽转过身来，认真地说道，“如果说我对你们完全信任，那肯定是骗人的。现在的你们依旧不是真正的你们，虽然比一开始好很多，但你们依旧不是你们所希望的你们。

“所以，我希望能看到真实的你们，这样，我就有完全的理由，把自己的所有毫无保留地交给你们，把后背交给你们——我也可以自豪地说，你们是我最得意的弟子了。

“阴影的怪异，你们都是缺少家庭和关爱的孩子。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所以能理解这样的孤独。所以，我愿意尽力去理解你们，去相信你们。”

徐凌羽拉过坏理和影蛭，轻轻地抱了她们两个一下，然后又松开，笑着说道：“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样，好吗？”

空气有些凝固。

“老师……谢谢。”坏理直接哭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