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粒事件与四向条约公布后，中转所。

“所以，你还是很焦虑，对吗？”绍言再一次敬上盐水，平静地问道，“到底对什么感到困惑呢？”

“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要变成什么样。”罗一贯看着那杯澄澈的盐水，缓缓说道，“我很迷茫，我不知道世界以后要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变成什么样。”

“光粒和四向，以及制牌的消息同时公布出来，的确很令人震惊，需要时间来接受。”绍言这样说道，“但是你没发现，大家都默许了吗？”

“是的，这也是令我感到困惑的一点。人类对未知充满恐惧，中世纪出现女巫会被被绑起来烧死，近代以新知识挑战教会会被当作异端——至少我认知中的人类是这样。”

“这说明人类社会进步了。”绍言言简意赅地说道，“经过多次清洗和选择，文明进步了，这不是件好事吗？人类始终对未知抱有恐惧和敬畏，只不过现在其中含有无知愚蠢的部分被剔除了。”

“太安静了，安静地有些恐怖。”

空气有些凝固。

“我从张涛涛那里了解到，外院的学员们普遍有些不满，他们认为学院既然是属于组织的，就不应该对他们隐瞒。”沉默许久，罗一贯这样说道，“他们认为自己身为学院学员不应该错失走出地球的机会。”

“哦，他们希望出去看看光粒吗？”绍言有些惊讶，这样问道，“可是内院的学员也没有被提前通知，他们也没出去。”

“可是重点班的都出去了。的确，内院学员大都能够理解，但外院学员认为这是错失了一次重大机会，能够改变一生的机会。”

“不能否定存在这样的可能性，增长历练想机遇的确无法预测。我觉得这个观点过于片面了，只是跑到其他行星上并不能改变什么。”绍言这样说道，“你是内院学员，外院如何与你无关，难道外院对内院施压了？”

“那倒不至于，我只是感觉提伦斯特还有中转所的氛围很奇怪。现在公布了光粒的消息，本来应该彻底封锁星门，限制地球上的人往外跑，却还是给偷渡过去了一批，因为数量不多，也就没下文了。”

空气有些凝固。

“世事难料，你只是担心而已。”一旁看书的曹心虞突然这样说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相信，还有等待。最强的战斗力被用来防御而不是攻击，我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四向的问题，灵族和魔法师，还有魔族，虽然是一步步慢慢来，但最后这个世界在这样的融合下会变成什么样，我真的想象不出来。”罗一贯沉吟道，“现在的制牌虽然是只有异能力者可以使用的固化技能，但以后肯定会出现普通人也能使用的制牌……我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个世界。”

“我认同曹心虞的观点，相信，等待，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绍言这样说道，喝了一口盐水，“或者，你其实还有别的打算，下不了的决心。”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法下决心。”罗一贯这样说道，语速很慢，很平缓，“我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不是正确的，感觉想做，但又不想去做。”

“直说吧，你想做什么。”邵言这样说道，“说出来才能评估，才能帮你找到解决的方法。”

罗一贯看着绍言，沉默不语，又看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于是便顺着他指的方向低头，看到了那杯盐水。于是一饮而尽，放下水杯，长出一口气：“我想出去看看。”

空气有些凝固。

“你是认真的吗？”曹心虞合上书本，旁边的那些水滴小人也把大大的脑袋转向他，就连那五六岁的小男孩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计划吗？”

“我还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我的问题是学习竞争压力太大，没有坚定的目标。我觉得我现在找到了，就算只是暂时的，我想出去看看，相当认真。”罗一贯这样说道，目光坚定，“虽然地球上的星门和太空电梯都关闭了，航天器发射也被明令禁止。但是，太空电梯只是被禁止启动，里面的运输隔间被拆除了，边上也没有守备力量。我想，既然没人管，那我就可以自由发挥了。”

“什么叫自由发挥？”曹心虞没有理解罗一贯的意思。

“浮空岛凡塔西斯，那边的太空电梯直接连到同步轨道的大型太空城。那里人员都已经撤离，但是星门还没关闭，因为没有必要。现在都是球状工蚁进行自动管理，连远程的人工监视都一并撤除了。”罗一贯这样说道，“到那边之后，骗过球状工蚁通过星门，就能去想去的地方了。同时我也希望绍言老师能给学院方面开一个留院观察的证明，这样我就有机会了，这样做绝对不会被发现，因为基本不会有任何痕迹留下来。”

“的确是钻了盲区，可是你要怎么通过移除隔间的太空电梯上到同步轨道？同步轨道的垂直高度可是三万六千千米，超出大气层了。”曹心虞疑惑地问道。

“跑上去。”罗一贯平静地说道，坚定的目光告诉所有人他不是在开玩笑，“沿着电梯直接跑上去。”

空气有些凝固。

“垂直高度三万六千千米……”曹心虞下意识的重复道，“零气压和超低温怎么办？你要一口气跑完三万六千千米？”

“沿着内壁冲上去。”罗一贯似乎是被这句重复的“三万六千千米”刺激到了，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的异能是加速，而且，我渴望加速，我一直渴望一个那么长的跑道。”

“垂直高度三万六千千米……”

“失败没关系，无论尝试多少次，我也要直接冲上去。”罗一贯这样说道，“我来这里只是希望找到信心和勇气。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尝试，之前也没和任何人说，感觉会被他们说是不自量力，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实际上能不能做到也不确定……但我想做。”

空气有些凝固。

“想做，那就去做吧，也不是不可行。证明我会给你开，以我的名誉和信誉担保，学院不会逼问我们。”绍言知道其实罗一贯心意已决，只是需要鼓励，于是这样说道，“人一生又能任性几次呢？”

“嗯!”罗一贯笑了，因为他得到了认可，没有比这更好的鼓励，对于他来说，“当然，我希望最好是一次成功。”

“你有把握吗？垂直高度三万六千千米的加速。”曹心虞忍不住问道。

“没有，以前都一直处于加速状态，因为路程和时间太短，也没体验过加速的极限到底在哪里。”罗一贯沉吟道，“但是能感觉到这种力量很单一，很纯粹，我觉得我能做到，如果我想做的话。”

“需要几天的时间？万一失败，你从太空电梯上掉下来了，我们应该怎营救你？”绍言这样问道，“如果你成功了，那也要尽快回来，拖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发现。”

“我争取一天内，一次成功，绝不掉下来。前几次也做过训练，沿着太空电梯的外壁从提伦斯特一直上到浮空岛，不过几分钟的事情。”

“但那只是开头的开头。”

“我知道，所以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下来了。绍言老师，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甚至有点像是我主动抛弃了您，但我希望亲眼见到光粒，到那个时候，我会回来的。”

……

深夜，浮空岛，凡塔西斯，废弃的太空电梯。

罗一贯用火星略微烧开了一点构成太空电梯的透明纳米碳管，走进去之后靠在了壁上，仰望夜空，许久。然后，就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抬头，对从黑云中现身的圆月微微一笑，蹲身。

“【加速】。”罗一贯的身体蹲下，双腿弯曲，双手展开保持平衡，然后放在了地面上，做出来标准短跑起跑的姿势。一层焚焰燃起，能量气息大幅度上升，明明说出了咒言，却只是在焚焰表面荡起了一层波澜。

“【加速】。”罗一贯蹲下的身体出现了残影一般的黑色，仿佛老电视机扭曲的雪花画面，虽然本人都没有任何移动，但却有一种颤抖的感觉。

“【加速】。”残影变得更加真实了，能够确实地看到罗一贯的边上，出现了第二个他。

罗一贯长出一口气，猛地一跳，身体宛如炮弹一般窜出去几十米，在失去隔间的太空电梯里转体三周，然后直接垂直站在了内壁上。

“冲呀！【加速】！”罗一贯第四次加速，同时迈出奔跑的第一步，随后双脚便带动身体，以垂直的方向加速冲刺，身后带起一串残影，“加速！”

三万六千千米的路程，现在对于罗一贯来说只是刚刚开始。

“【加速】！”罗一贯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加速多少次，还能坚持多久，他只知道，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这是自己一直渴求的加速，“我要上去！”

脚下迈着踏踏踏的步伐，每一步都是那么轻盈，又那么沉重。罗一贯感觉自己的体内在燃烧，血液在摩擦，产生的热量由内到外扩散。所以这就是热血沸腾，这就是我的热血，我的浪漫。罗一贯感觉到了疲劳，感觉到辛酸，同时，他也感觉自己完全进入了状态，所以他只是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继续加速。

“【加速】！”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感觉快要天明了，然后看到了即将光亮的日出，从近在咫尺的云层出来了。站在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前所未有的视角，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风景，前所未有的日出。

穿过云层，来到万里云海之上。

整个世界都瞬间明亮了，迎来日出与白昼，绝美的画卷震撼了罗一贯的内心。

转头，注视，仿佛时间都变慢了，很安静，能够听到心跳声。

一个分神，脚底迈错一步，罗一贯瞬间反应过来，仿佛平地摔了一个跟头，他顺势一个翻滚再起身，再次进入了奔跑的状态，化解了危机，同时一个开声吐气，再次进入了一往无前的亢奋状态：“不要停下来啊！”

没有闲暇驻足欣赏，三万六千千米的冲刺，靠的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旦停下，很难再继续。罗一贯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他的异能，就仅仅局限于加速，但是他自己，却从来没有被被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