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渡看着威武侯府的马车安稳返回，尔后打扮素雅的女子扶车门下来，缓步进入，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贪婪的目光转身离开。

下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自那次不算隐晦的告白后，他们再没见过面，沈渡不敢，李安意没有机会。

或许他们会一直保持这种关系，直到有人按耐不住。

长意院

桃芝奉上几叠信到李安意面前，随后掀帘离开。

一一拆开信件阅览，第一封是林管事寄来，他说黄达已答应成为布庄的管事，此人聪慧调教三个月即可，明年春就能来盛京重操分店。

还说学堂继续开着，重招了一个年轻时喜欢游历，如今已四十多岁，想要定居扬州的夫子，学堂吸引了许多人，林管事扩大规模，一面窗靠近街道，好奇的百姓时时来听，他也不阻扰想要听书的他们，只要别叽叽喳喳吵人。

得力干将的回归令李安意放心，回信叮嘱他好好干，明年来加钱。

而学堂一事，她赞许他的举动，并寄了银子回去支持。

第二封是林家，外祖母说自己的身体健康不用担心，希望年底能听见李安宸的婚讯；林大夫人说林昌文和林妙容都已定亲，明年五月完婚；林二夫人说双胞胎吃好喝好，一切都好。

李安意摩挲信纸若有所思，李安宸过完年已二十四是该定亲了，只是她不是喜欢催婚的人，若他没心思成婚，自己也没意见。

因此回信时，她故意避过此事，转而谈李安宸刻苦钻研、辛苦干活之事，末了还向外祖母说了自己秋猎获得第二，让她高兴。

第三封是钱市令，他说手续已办好，何时都能开店。

为了让林管事回来时能立刻开店，李安意打算费心费力重新设计双意布庄。

第四封来自一个出乎意料的人——绿衣，她说西域很好玩，遇到了很多有意思的人，有一个男子傻乎乎的，特别可爱，还说从西域寄信非常贵，非常耗时，可能一年只能送两封信，途中或许还会被笨手笨脚的人弄丢，所以让李安意勿要回信，她行踪飘忽不定。

李安意微微一笑，绿衣的生活很丰富，之后命桃芝送银子给绿衣父亲。

最后一封信无名无姓无地址，因此她放在最后看，原以为是寄错了，拆开来发现是沈渡寄给自己。

他的字产生变化，由原先的青涩转变为笔力遒劲饱满，力透纸背，却依然能认出。

信上说了他关于威武侯死因的调查，与李安宸所说的相差无几。

这时她才想起来自己拜托他查明威武侯死因之事，没想沈渡还记得，他人还是很可靠的。

信中比李安宸的调查多了两件事。

其一为当年为威武侯诊断的太医姓徐，父母双亡，因是徐国公的族亲，后被他接去抚养，及冠后搬出，自立门户。

其二为扬州大都督宇文阳羽的夫人是徐国公的庶女，今年十二月中旬宇文阳羽携家眷回京述职。

李安意看完全部内容特意将沈渡的信烧了，陷入沉思，徐国公他……

夕阳西下，霞光满天，倦鸟归林。

等李安宸回府吃饭的间隙，桃芝乐呵呵地端来饭菜。见此李安意询问，“怎么如此开心？”

桃芝笑了笑神神秘秘说：“承恩伯夫人说要去慈恩寺带发修行一段时间，聆听佛音，洗清浊气，为表诚心连一个丫鬟婆子都没带，亲自打水砍柴……”

李安意心思没她那般简单，只觉内里有诈。

“还有承恩伯府四少爷被封为圣上亲卫，一时之间荣光无限，奴婢去年曾远远瞧见亲卫何公子头带鹖冠，身穿绯衫，外披人字甲，甲片刻虎纹，那虎眼睛竟是张开的，威严无比，袖口还绣金线，腰压锋利横刀……那身躯每处都被装点，煞是好看。”

桃芝边说边露出羞涩的表情，亲卫选拔向来严格，优中择优，家世、能力、相貌缺一不可。往年少女喜爱的对象都出自被挑选出的亲卫。

李安意关注点则与桃芝相反，沈渡今年秋猎未获得亮眼的成绩，圣上为何要提拔他。

因此李安宸风尘仆仆回来时，她状似无意提及，“哥哥可知沈渡今年为何被封为亲卫？”

一回来没获得亲妹妹的暖言暖语就算了，还被她捉着问那个冷冰冰的臭小子，李安宸心情非常糟糕，连续几天晚上与沈渡相处，他已认清那小子的淡漠外表下叛逆的心，而且不知吃了什么，脾气臭的更茅坑似的，说三句回一句，还是呛人的一句。

“哥哥，喝茶。”李安意见他的模样，乖顺地起身倒茶。

清淡的茶香令李安宸心情舒畅，那小子没妹妹倒茶，还是自己家好，于是不惊不奇道：“圣上说是对他去年的补偿。”说完他拿起茶盏，内心汗颜，这话说出谁信。

果然听者不信，“圣上真是这样说？”

李安宸脸不红心不跳点头。

见问不出什么，李安意向他说了在宝珍公主府的所见所闻。

“我不能说许多。”李安宸沉吟片刻犹豫说：“回京后圣上多次召见我，最后一次是秋猎前向我透露，他要对徐国公和吕国公动手。”

徐国公和吕国公一个是旧日信臣，有从龙之功，扶持圣上从默默无闻的大皇子走向执掌大权的盛世帝王，一个是如日中天的宠臣，朝廷新贵，费心费力辅佐永定帝十余年，妹妹更是冠宠后宫的吕贤妃。

“这样会让老臣寒心，朝廷动荡，于盛世不利。”李安意示意他继续说。

李安宸不知从何讲起，只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他们占据尚书左右仆射位已有十余年，尚书省除了主要官职，其余皆是他们的子孙、亲信、学生，是该换人了，中书令、门下侍中默认五年一换。”

“徐国公是三皇子外公，吕国公是六皇子外公，圣上此举是否是为太子铺路。”李安意结合朝中局势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圣上为何要瞒着张皇后。

“恰恰相反，圣上是为了除了他们而立太子。”

停顿片刻，他补充说：“也是真心想立七皇子为太子，让他早点成长所以选定太子三师。”

“徐家有问题？”李安意说出自己的推断，得到沈渡提供的信息加上李安宸的猜测，徐家十之八九有问鬼。

李安宸没料到妹妹超于常人的敏锐，只好接着说：“圣上是借着除徐家的混乱顺道灭吕家的威风，徐家居心叵测，剿灭魏王一战中他们通风报信，使得魏王连夺三城，遥望扬州。”

“徐家为何要做叛国之事？”李安意错愕，眼底划过深思。

“因为他们要陷害肃王，有传言说康王的腿是他弄坏的，虽然我不信。”

少焉，李安意将所有事情串起来，“所以说徐家因康王断腿一事恨上肃王，为了打压、污蔑、杀死他，联合魏王让他失城，被圣上厌恶、抛弃，可是为何要做这种通敌叛国之事，得不偿失。理王又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呃……”李安宸觉得自己再讲下去会被永定帝削了，却还是选择满足妹妹，“源头出于肃王。”

“嗯？”李安意眉稍微沉，神色略显凝重。

“众所周知圣上偏爱肃王，即使肃王指着他鼻子骂都不会生气，虽然肃王从没有做过，只有一种情况会下旨赐死他，通敌叛国。”

“肃王之死并非圣上出手，圣上只是扛不住压力以通敌罪让他回来，谁知肃王连圣旨都没等到就死了。”

“当时太乱了，又太远了，圣上才登基三年，事事需仰仗德高望重的大臣，如今时机成熟，一个父亲要开始为儿子报仇。”

“至于理王要等徐国公说我们才知道。”

“可他们肯定肃王一定会领兵做战吗？万一他没去扬州。”李安意认为这件事里处处透着怪异。

“只要他遇见魏王谋反，必会出手杀死魏王，圣上的原话，原因我不知。或许肃王选择去扬州是因他知道魏王早有反意。”李安宸很快反驳了自己的话，“错了，他不知道，他当时带了肃王妃去。”

“所以他去扬州干什么，带妻子游山玩水。”

“逃离盛京，逃离圣上。”

“为何？”

好好盛京不待，非跑去扬州，害得肃王妃在异地生产，丧命。

“永定二年秋圣上想立他为太子。”

李安意睁大双眼，难以置信，肃王的母亲是周贵妃，非嫡子，占个长子，当太子有点勉强，但是那时三皇子已瘸，四皇子母族式微，六七皇子未出生。

“肃王拒绝了，所以带妻子离开去扬州散心，次年因王妃怀孕留在扬州，然后就是杀魏王的事。”

李安宸怎么知道这么多陈年旧事，他当时才五六岁，威武侯之后又未告诉他，否则早就说了，李安意目光闪烁，用狐疑的眼神看他，“你怎么知道？”

被亲人用这种眼神看，李安宸不自在，很快败下阵来，“周建鸿大人告知我，他说我算半个参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