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刺耳的警报和系统的哭声。
当玄洛看向祁长忆时,刚才那些愤怒似乎又烟消云散了。
不该生气的。
明明我才是最大的那个骗子。
对不起了。
祁长忆。
玄洛拿出白梨留给他的,小狐狸形状的哨子。
这不是什么小玩具。
是一件法宝。
本来只是看它长得可爱,想拿给师尊玩的。
白梨送他哨子的本意,应该是让他缠住敌人自己赶紧跑路。
“被这玩意缠上,神仙也得被困一会儿。”小狐狸当时是这么说的。
玄洛把哨子抵到唇边,不能说是吹响,因为哨子一声不吭,只有一缕细丝从哨子中飞出。
细丝闪着清脆的光泽,这似乎是织布机里密密麻麻的经线,顷刻间织就白练,或者说是长长的尾巴。
祁长忆似乎有些惊讶,不知道那一刻在想什么。
他会觉得,是我等不及,要自己动手杀他吗?
不知道。
但祁长忆的动作很快,他劈开了第一道白练,但阵法还是让他的速度慢了那么一点。
差一点就能打落玄洛手里的哨子。
尾巴追上了他,这几秒的空档足够玄洛干所有事情了。
他把匕首抵在丹田处,削铁如泥的刀刃轻而易举破开血肉之躯。
祁长忆在大喊,撕心裂肺地喊,“住手!!你要干什么!!!”
白练被他扯到极致,但他的手离玄洛还是有一臂之遥。
玄洛没有停手,掏出那颗,圆圆的,金光闪闪的内丹,血顺着他的手腕滴落,沾湿衣袖。
“师尊,乔玥,你们一人一半吧。”
玄洛感觉不到疼,只感觉眼前血色阵阵,站不住脚。
祁长忆没有反应,像木偶一样枯站着。
留下一行血泪来。
乔玥似乎不能理解这一切,为什么刚才还在安慰他的人就要死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跟着他一起死,乔玥不知道。
玄洛踉踉跄跄往前走了两步,祁长忆不接,玄洛也不好强来。
只好塞进祁长忆怀里。
他手上全是血,在祁长忆衣服上沾了好大一个血手印。
又把你衣服弄脏了。
做完这一些,又觉得需要解释一下,于是他说,“我骗了你,其实我们石头精不会疼的,不要难过。”
所以你不要为我伤心。
不要为了一个骗子哭泣。
我并不痛苦。
当祁长忆终于挣脱束缚,踉跄着接住气若游丝的玄洛时,他还在挣扎着说,“你等我……等我回来。”
我会换一个身份来爱你。
玄洛抬起胳膊想给祁长忆擦擦眼泪,他听见了祁长忆的抽涕声,有微热的眼泪滴在脸上,但玄洛看不清楚了,只糊了祁长忆一脸血。
看起来有点糟糕。
玄洛想笑一笑,却只吐出一口血来。
现在他也是一脸血了。
我们还是很般配。
“别哭……我会回来的。”玄洛勉强扯出一个笑脸。
祁长忆在往他嘴里塞药。
但没有用,这具身体本就是靠灵力支撑起来的,失了内丹,没有灵力来源只能分崩离析。
“我真的很爱你……我……”
话未说完就听见系统带着哭腔的声音,“宿主你积分满了。”
玄洛的眼前黑了。
自杀体验感不怎么样,早知道他就说快点了。
祁长忆可以感受到生机在快速离开这具身体,所有灵药都挽回不了。
为什么?
他只能看着小徒弟的手垂下,明明刚才还在他怀里撒娇的小徒弟。
怎么能把刀插进自己丹田呢?
怎么就死了呢?
不对!
小徒弟怎么会死呢!?
明明死的应该是他。
在祁长忆设想的最坏的结局中,也不过是他先徒弟离去。
为什么死的会是小徒弟?
乔玥提着剑开始摇晃他,他要干什么?
祁长忆抬起头,乔玥却将剑塞到他手里,冰冷的剑身使他恍惚了一瞬。
“自尽吧。”乔玥说。
“我们去找他,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祁长忆刚拿起剑来,却突然将剑掷下说,“不行。”
像是什么厉鬼突然附身在这位仙门首座身上,他眼睛尽是一片血红,“要等他。”
祁长忆抱着小徒弟起身。
小徒弟好轻好轻,好像比当时抱着变成小孩的他还要轻。
轻到从他怀着滑落,变成一颗亮晶晶的石头,和一个小小的灵囊。
确实是一颗漂亮的石头。
巴掌大,可以随身带着。
只是缺了一块。
傻孩子,是把自己凿了做剑穗送他吗。
祁长忆带上小徒弟继续走,却发现找不到小徒弟的魂魄。
所有人死后都有魂魄留存于世,就连封颂那个败类都有,为何他的小徒弟没有。
祁长忆不知道,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找。
直到乔玥拽住他。
“融合吧,我答应你回去。”
祁长忆抬起头,把乔玥摁到自己额前,“好。”
从今往后,大概就没有什么仙门首座了。
把神魂搅匀再组合起来的滋味不好受。
当祁长忆再次睁开眼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小徒弟的魂魄还是没有找到。
乔玥还在他脑子里说话,“站起来,走出去,说好要等他的。”
等多久呢?
小徒弟没说,但总归会等到的。
祁长忆踉踉跄跄地走出阵法。
这次他需要自己划船了,没有徒弟心疼他了。
祁长忆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此,明明出发时一切正常。
为什么突然急转直下?
地下河在流淌,乔玥还在他脑子里说话。
他脑子里多了很多嘈杂的声音,尖叫咆哮着要拉他向下,但都被乔玥的声音给压下来了。
祁长忆以为他会入魔的,但没有。
或者最大的不安分因素,乔玥,已经站在了他这一边。
而且,小徒弟不会喜欢一个入魔的师尊的。
于是他像往常一样,御剑飞行。
回到上级宗。
回到凌虚殿。
桌上还放着小徒弟啃到一半的糕点。
他不该去杀封颂的。
一个封颂要拿小徒弟去换,世上没有这般不值得的交易。
他打开小徒弟的灵囊,里面放着他喜欢的毛绒毯子,小徒弟做的娃娃,零零碎碎的糕点。
还有那个小狐狸形状的哨子。
祁长忆拿出哨子,试着吹了一下。
这次那些细丝没有缠住他,只是轻轻围绕着他,拂过他的脸。
天黑了,祁长忆没有点灯,抱着娃娃,只是流泪。
直到天亮时叶砚闯入,看着浑身是血的祁长忆大吃一惊,“你怎么了?程宣又去哪了?”
玄洛睁开眼时,看见的是哭哭啼啼的系统,他正在打包自己的行李,把自己织的小毛衣小帽子,一件件叠好。
玄洛不解,问“你要干什么去?”
“你任务完成了,我的工作也结束了。”他抽了抽鼻子,继续收拾。
“非要走不可吗?”
系统猛地抬头,一蹦三尺高,“亲爱的宿主,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又快速把行李拆开,“我还想看你结婚呢。”
对,结婚,他还要还祁长忆大婚呢。
耳边似乎也传来一阵喜庆的音乐。
玄洛不解地随声寻去,只见月不尘正带着一众乐队排练。
见他来了大喜过望,“老大你居然醒了,尊上见你一直不醒正准备给你结个婚冲冲喜呢。”
玄洛接着就看见,自己父亲惊喜的脸庞。
和那绑着大红绸花的石头……
月不尘还在喋喋不休,“老大,你看新娘如何,这可是难得的灵石,据说有万年道行。”
玄洛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头。
没有痛觉,但他现在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头疼。
玄洛指向绑着红花的石头,“快把这位请走。”
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把这乐队也给我请走。”
奏乐声也停了,大伙排队领工钱去了。
只有玄洛无助地坐在椅子上扶他的头。
“我睡了多久。”玄洛问。
“距离我把你捞回来,已经三年了。”月不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在场所有人只有玄昭乐呵,“儿啊,醒了就好啊。”
他喝了一口杯里的茶水,发出啧的赞叹声。
玄洛则彻底呆住了,三年?为什么会是三年?
他狐疑的目光转向系统,“怎么回事?”感情你收拾行李根本就是畏罪潜逃。
系统对了对手指,“出了一点意外,因为你改了人物命运,我们我们让你逃脱天道制裁,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玄洛转过头去,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
他站起身,找到镜子,打量自己,还好,样貌没变。
径直就要往外走。
现在,马上,去找祁长忆。
不能让他再等了。
但月不尘拦住了他,“老大,现在外面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
玄洛皱眉看向月不尘。
就听玄昭走过来,“就你那老相好,祁长忆,他疯了。”
玄洛睁大眼,“他入魔了?失去意识了?”
“那倒没有,人还是挺精神的,但是他跟一块石头拜堂成亲了,大宴宾客,说那块石头,是他徒弟。”玄昭看向月不尘,“他那徒弟死了不是?”
月不尘慌忙点头,“是死了。”然后一个劲儿地给玄洛使眼色。
“人家不喜欢你,不要单恋了。”玄昭又喝了一口茶水。
玄洛更是崩溃,他错过了自己的婚礼。
不过老爹,你给我跟石头办婚礼,是不是从祁长忆那来的灵感,还说人家疯了呢。
玄洛一边摇头,一边往外走,月不尘还在后面追他,“老大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