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州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地段，但也算得上兴盛。

玄洛本来想带着祁长忆好好逛一逛，却发现……他不认识路了。

百年岁月已过，连州早不是玄洛记忆中的模样。

还好没提前说大话，玄洛又退回祁长忆身边。

前面是条繁华的夜市，人群熙熙攘攘，玄洛几百年就没怎么出过门，更别提逛街了。

因此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

在祁长忆眼里就是，他不谙世事的小徒弟没见过人类的花花世界，被迷了眼，不由得生出一股怜爱之心来。

干脆把钱袋塞到玄洛手里。

玄洛乐滋滋地收下钱袋，他并不缺钱，但自己道侣给的能一样吗？

只掏出两枚铜钱买了根糖葫芦，就把钱袋挂腰上了。

定情信物加一。

玄洛咬下一颗山楂，把剩下的举到祁长忆面前，“师尊你吃不吃。”

祁长忆看了下四周，没有人在意他们共吃一串糖葫芦，这才张嘴，咬下一颗来。

没有人关注他们挽着手，就像没有人关注他们共吃一根糖葫芦。

玄洛紧挨着祁长忆走，生怕被人群冲散。

人群里偶尔有几个带着木质面具的。

看着有些渗人。

这么丑的面具居然还有这么多人买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行人渐渐少了，街边也安静下来。

一个带着面具，看身量像是孩童的人，手持风车，跑到两人身前停下。

张嘴是稚嫩的小孩声音，“两位是上级宗来人吧？”

哟，还有两把刷子，知道他们的来历。

面具人对着一条黑压压的巷子一拱手，“我们大人有请。”

哟，还挺有架子。

玄洛双手抱臂，“你们家大人是哪位？”

“我们家大人从昆仑来。”

昆仑？妖族的地盘，白梨的老家，若要追究起来，玄洛应该也是出身昆仑。

玄洛歪头，征求祁长忆的意见。

祁长忆不知想了些什么，一挥袖子，“前面带路吧。”

这条小巷真的是又长又窄，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突然透出光亮来。

小个子的面具人在光亮前停步，“两位仙长请进。”

玄洛与祁长忆对视一眼，走进光亮里。

进去才发现别有洞天，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野生动物园。

不知名的彩色巨鸟从低空掠过，尾羽泛着七色光芒。

这个空间充满了特别和谐的，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像所有草木都在窃窃私语。

他们一进来，无数圆溜溜的眼睛就盯住了他们。

远处传来一个声音，“让一让让一让，让我过去。”

小动物们不让，使劲拿爪子扒拉她，顺着她的腿往上爬。

方圆百里最好欺负的人，不，是妖，出现了。

身后的九条尾巴彰显了来人的身份。

狐妖自然是貌美，但这位不同，这位一出现就给人一种感觉，她一定是慈眉善目菩萨心肠。

简直就像幼稚园的保育老师，怀里揣着一群乱叫的小妖怪。

她终于挤了过来，挠了挠头，“见笑了，我是白玉。”

这种没什么心眼子的感觉一下子就让玄洛一见如故，想起另外一个人来，“阁下与白梨是？”

白玉一拍大腿，“是我弟弟。”

这下就放心了，这姐弟俩一看就知道是好妖精，没有一点坏心眼。

白玉说着把在桌案下四处乱跑的小妖怪抱走，“两位请坐，此次冒昧请两位来，一是替舍弟道谢，二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祁长忆开口道，“但说无妨。”

白玉也不会修士的那些客套话，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家，坟被挖了。”

她面上带有一丝为难，“挖坟的人，你们也认识。”

“是封颂？”

白玉点头。

“我们一族向来隐居山林居然遇此祸事，我不能离开这方空间，我弟弟又……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想让两位帮忙。”

跟傻不愣登的小狐妖白梨不一样，白玉身上隐隐有属于大妖的威压，尽管面前的人有意遮掩，玄洛也能感觉到，她绝对修为高强。

那她弟弟是怎么回事？

不应该那么弱啊。

白玉拍了拍手，旁边毛茸茸的小狐狸们就气喘吁吁地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

小狐狸们来了也不走，探头探脑地看着祁长忆和玄洛，有胆子大的，还顺着腿往玄洛身上爬。

小狐狸们见了，都有样学样，一股脑儿地冲向玄洛。

不一会儿，玄洛身上就挂满了各种毛色的小狐狸。

“哎呀。”白玉冲上去，把小狐狸往下拔，“真不好意思，他们这是喜欢你呢。”

然后低声训小狐狸们，“去去去，要讲礼貌，不能往人身上爬。”

白玉看了祁长忆一眼，目光又回到玄洛身上，“果然不同凡响啊。”这里所有的妖怪，似乎格外亲近他。

她把箱盖一掀开，四溢的灵气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只要让挖我们家祖坟的人付出代价，这些，都是报酬。”

玄洛被对方的财大气粗震慑到了，急忙去看祁长忆。

却看祁长忆轻轻摇头。

白玉大惊失色，“是不够吗？”

“不需要，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这下白玉更是吃惊，她随手拿起一只小狐狸擦眼泪，“我家白梨说得对，你们真是大好人。”太让狐感动了。

玄洛看了一眼装满灵宝的箱子，有些不舍。

我就知道，果然是师尊啊。

玄洛头顶毛茸茸的小困扰，白玉也帮忙解决了，只是她看起来比玄洛还要高兴，小心翼翼捧着那截残魂，装到了一个玉质容器中。

“我跟白梨说好了，残魂取出来留给他，怎么没见他人？”

“啊，他……他修炼去了。”白玉急忙回答。

“那就请您代为转交了。”

白玉眨巴着眼，点点头，心里止不住地高兴，这下好了，白梨有救了。

但她看着面前的玄洛，悄悄把他拉到一旁，“那个人，知道你是妖吗？”

玄洛点头。

她是大妖，果然眼力惊人。

白玉倒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那就好。”

妖与人相恋啊，她的目光里带了一丝担忧。

千万不要步了她弟弟与爱人的后尘。

临走时，小狐狸们还舍不得玄洛，在他脚下滴溜溜打转。

虽然没要白玉的灵宝，但各色灵酿点心却是拿了不少。

玄洛叼着一块糕点，愉快哼歌，这狐妖的点心是真好吃。

祁长忆却神色不展，玄洛凑上去亲亲他的耳垂，“师尊，怎么了？”

祁长忆迟疑很久才开口，“程宣，你还有家人吗？”

玄洛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师尊，我是石头精啊。”

石头的妈妈是什么？岩浆吗？

感谢地壳运动造就了他。

祁长忆嗯了一声，把玄洛嘴角的点心渣擦了擦。

玄洛看着祁长忆的神色，其实……我还有个便宜爹来着。

夜深风大。

祁长忆给玄洛整理了下领口。

小徒弟没有家人，他也没有。

没关系，现在他们都有家人了。

想到这祁长忆面上才露出些笑意来，任由徒弟没个正形地靠着他走路。

走着走着，玄洛突然想起，有关祁长忆的传言。

传言说祁长忆，天煞孤星，无亲无友。

净放屁，上级宗那一堆人跟师尊关系好着呢，何况还有他。

他可是祁长忆的道侣。

想到这儿，玄洛走路都有劲头了。

花前月下完了，自然也要干点正事。

根据线报，封颂最后出现，就是在连州，一地下河附近。

到了地方，已经有人靠着船桨在等候了。

是乔玥。

得知乔玥和祁长忆是同一人后，玄洛就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这太奇怪了。

我的爱人一分为二。

要求把我的爱也一分为二。

玄洛目前来说，做不到。

他喜欢的还是，那个身为师尊的祁长忆。

除非有一天他们合二为一了。

乔玥把船桨往船上一扔，自己也坐进船里，说，“上船吧。”

晃悠悠的小船载着三个人，晃悠悠地驶进黑色的溶洞里。

这个场面其实挺梦幻的，头上是不见五指的黑，脚下确是泛着青色荧光的水。

如果不是气氛诡异，可以算是景色秀丽了。

“封颂把老窝选在这么个地方？”

这么潮湿，他不怕得类风湿关节炎？

“这里之前是古战场埋尸的地方。”祁长忆指了下漆黑的洞口，“千年前仙魔大战，连同妖族，无名的尸首都葬在这里。”

玄洛只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封颂的邪门功法，需要大量修士尸体，他最有可能出现在这里。”

从洞口进去，里面没有玄洛猜想的狭窄，反而想一个大厅一样，连接着四面八方的水路。

玄洛知道这里，虽然离魔门近，但魔修都不愿意往这边去，理由是太阴森了。

连魔修都嫌弃的阴森。

小船静静地继续划动，只能听见桨划开水面的声音。

玄洛和乔玥一人一支桨，随便选了一个洞口，将小船划了进去。

莫名的青色荧光，让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乔玥突然问玄洛，“你喜欢过我吗？”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玄洛一愣，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船尾的祁长忆静静坐着，看着二人。

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悲伤感。

谁会喜欢他最阴暗的一部分呢，甚至连张漂亮的脸蛋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