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好好道别

“——讨厌？”【刹那】将我的话重复了一遍，然后摇头道，“没有啊。”

“真的没有？”我焦急地对他抬起头来。

“嗯……”他抬眼认真地想了想，依然摇了摇头，“没有。”

“我一个人下去地面的事，你也……不生气？”我迟疑地，继续追问道。

“我留在这里继续【Exia】的修理工作。并行作业是最有效率的，”那双暗红色的眸子里，连一丝波澜也看不到，“这是你的建议不是么？”

我有一点理亏地低下头：“话是这样没错，不过……之前你不是强烈反对的么？”

虽然，这是个理智的决定没错，但我其实更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表露反对的情绪。那样的话，我便能体会到他有多在乎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静得带着距离感，让我心寒。

“我确实也想快点修好【Exia】，”他轻轻地吁了口气，语调依旧平静，“而且，你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对吧？”

这句不咸不淡的话，让我的心里一下刺痛。我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前，却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只得闷闷地抿紧了嘴唇。

“……嗯。”

鼻子里哼出这个音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寂寞得快要死了。

明明【刹那】就在眼前，却无法简单地伸出双臂，朝他撒娇，讨要温柔……这之后，我还要跟他分隔两地好一阵子，彼此间若一直梗着这个隔阂的话，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会冷到怎样的地步？

我根本想都不敢去想。

手里的终端被【刹那】接了过去。他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开始专注地往里输入检测指令。

他一直都是这样，没有必要的时候从不多话，已决定的事也不会婆妈扭捏。大多数时候，这是个很让人省心的特质，但有时他的沉默和恪守，却给人一种几近冷漠的错觉，就象现在这样。

忍不住闷闷地想——明天我离开的时候，他大概也会是这样淡淡的态度，嘱咐两句之后，就会转身离开即将解压的格纳库，决不感情用事地多说一句挽留的话吧？

就我对他的了解，应该会是这样……甚至，如果我不主动找他说话，估计今晚他也不会跟我再多说些什么，两个人会就这样闷葫芦状态，直到离别时分。

有点沮丧地爬起身来，离开那片装甲板，我飘落地面，回头望向仍坐在顶端的【刹那】。他十分认真地在做手头上的活计，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

我有点失望，但也因此得以肆意地这样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有点丧气地垂下了头，转身走出空气冰凉的格纳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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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多少次后，我终于承认自己失眠了，闷闷地爬起身，打开房门到外面透透气。明天就要出发，今晚本来很需要好好睡一觉，然而心里有无数的思绪在翻滚着，让我辗转反侧无法放松。

在【刹那】的房门前站了好一阵，终是没有勇气敲门，转而来到那个小小的瞭望室里，我贴着墙壁坐下，望着透明隔离罩外几近一片漆黑的宇宙发呆。

不知不觉间，从【冯恩】的地方回来已经过去数月，再次面临离别，彼此又陷在这样的僵局里，我虽然焦虑，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身旁的门突然一下开合，有人走了进来。

“【刹那】……？”我吃了一惊，立即蹭着墙站了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

他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坐回地上去：“见你不在自己的房间，也不在格纳库里，就想到了这里。”

“……啊，你——”我的脸一下子热了起来，“你是不是……”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身体，”【刹那】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立即解释了个清楚，“白天，你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我顿时有点失望，但又有种被关怀了的暖意涌上心头，下意识地弯了弯嘴角：“……谢谢你。”

他坐到了我的身旁，上下打量了我一圈。

“你很累的样子，为什么不睡？”

我垂下眼帘，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吭声。

【刹那】并没有追问，只是陪着我一起沉默了。

“我……”半晌，我掩住发酸的鼻子低声道，“我会想你的。”

“——嗯。”他几乎是立即便答了话，然后令人心烦地，我们重又回去了那种压抑的沉默气氛里。

眼眶变得沉重起来，然而我已不知怎样可以再打破这种僵局，只得抱着双腿，将头埋入膝盖里，让眼泪直接渗入裤子的布料，免得被他说我哭鼻子太丢人。

其实，即使被【刹那】看见了我的眼泪，他或许也不会说什么。他那种缺乏凡人气息的举动，虽是真切的善意，有时却反让我更难堪，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我觉得自己就要被悲怆的情绪没顶了的当儿，【刹那】突然伸出手臂，将我轻轻地拉过去，靠上了自己的肩膀。

“……别哭，”他顿了顿才生硬地继续，“我一定会……照进度修理【Exia】的。”

听到这样牛头不对马嘴的下半段，我一怔之后忍不住“噗嗤”一声，埋在他的肩头笑了。仿佛乌云一瞬被尽数驱散了般，心头突然变得明丽起来。不等他出言抗议，我已将双手环了过去，圈住他的腰，紧紧拥住。

这样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快速的心跳，就不会被他沉默的外表蒙骗，以为他对一切都淡然处之不放在心上。

不错，他一直都是如此笨拙，这一点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虽然在表达自己心情的技巧方面，他从未真正进步过，却并不妨碍我看清他善良坚强的本质，进而如此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