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另一侧，选我宿舍里。

柳今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自看完选手排名后他就放下手机，转而翻阅《旋转的舟》的脚本以及赵别生发来的歌曲立意，没再打开娱乐性软件一眼，直到入睡。

凌晨两点，他被一通电话叫醒。

迷迷糊糊地，话筒那边传来一个中年男音，带着颤抖：

“喂，是柳…呜……柳今吗……”

漆黑的宿舍中，柳今一下子睁开了眼。

什么鬼，午夜凶铃吗？？？

他一骨碌坐起来，只听那边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黑房间，显得格外诡异。

盯着陌生的来电显示沉默两秒，柳今直接挂断。

然后默念了一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在穿书前，他自诩是一个理想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曾经的唯物主义者如今已身处小说世界，于是乎——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柳今边念叨边贴着墙壁去开灯：“离远点嗷，谢谢……”

宿舍灯光亮起，柳今观察了几秒空荡的宿舍，确认无异常后才松了口气。

不怪他多疑。

毕竟这小说世界连席哲这种人形西伯利亚雪橇犬都能有，保不齐真能有鬼。

翘着一头凌乱黑发，柳今在原地醒了半会儿神后，接了杯水。正咕噜噜喝着，突然，一阵敲门声在身后响起。

柳今登时僵住了。

敲门声响了大概四五下，然后停顿。柳今转过身，盯着门没有动弹。

约摸十秒左右，他试探着朝门迈了一步，谁料此时敲门声再度响起！而且咚咚了两声后，紧接着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柳今瞪大眼睛后退两步，电光火石之间那门就被从外打开，一个庞大的身影出现在黑黢黢的门后，然而其还没走进，就被一泼冰水猛然浇上面门。

“啊——”身影叫了一声。

柳今拿着刚泼完的玻璃水杯，本来还计划着把杯子一起也砸向那人，闻声却顿然怔愣，瓷在原地。再一仔细看被泼的那个身影，记忆袭入脑海，顿然他迟疑道：“……导演？”

总导演抹了两把湿淋淋的肉脸，没说话。

柳今心说不好，定睛一看，只见总导演小小的眼睛眼圈发红。

他对此摸不着头脑，只能硬着头皮问：“您……有事？”

原身记忆中，这位导演架子大得没边，从未来过选手宿舍，原身也只见过其一眼。

想到这儿，柳今不动声色后退一步。

大半夜的，这人不会是来……？？

然而这个想法下一秒就被否掉了。

只见总导演哭丧着张脸，嗓音尖锐，圆润的体态配上肢体动作，跟个东厂公公似的：“我给你打电话被挂了，只能来宿舍找你啊……”

柳今：……

原来那通装神弄鬼的电话是你打的？？

总导演抹了把脸：“知道你想退赛，但不至于这般人身攻击吧。”

柳今：。

大半夜的，谁攻击谁！

……不对。

“我想退赛？”柳今捕捉到重点。

他可没给节目组反应过想退赛。

“是啊，”总导演说，“你经纪人的要求虽然有点过分，但是我们可以满足，退赛这事就先……”

柳今一头雾水。

什么经纪人？钱韬？他又作什么妖了？

虽然心中不解，柳今面皮上还是不动声色，模糊地问了一句：“您来，是说这个？”

总导演闻言看着他，盯了好几秒。柳今也盯回去，看起来很是稳得住。

终于，也不知道总导演是从柳今眼里会到了什么意，只听他叹了声气。

“小今啊，这事确实是我们做得不对。”

柳今一愣。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柳今二愣。

“这人情世故逼着，谁能说得清楚嘛！”

柳今彻底愣住。

什么玩意？

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明白。

而总导演还在字字恳切：“总而言之，你放心，排名我们已经修正，从今往后也一定对你做到公平公正……”

柳今终于有点抓住了什么。

“等会儿。”他抬起手打断：“排名？”

导演怔了秒，只当他还在要解释，讨好一笑道：“是啊，其实这一次你的排名问题纯属失误，负责的实习生已经开除了，这也算是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话间，柳今已经拿起手机，快速点进微博开始翻阅。

时间匆忙，但他还是看了个大概。

……意思是，自己现在从普普通通的中段，翻身一跃，逆袭成第一名了？？！

饶是上辈子已见识过大风大浪，猝然得知这个消息，柳今还是不由有些惊诧。

导演在一旁啧啧称叹：“一天就爆了八个热搜，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

柳今抬头。

……夺少？！

八个？？！

上辈子在现实中买热搜都不敢买到这种程度的柳今：……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

全网都炸了？

沉默几秒后，柳今总算回笼思绪。瞥了眼站在面前没打算离开的总导演，对方似乎非要等到自己一句不退赛的准话不可。

斟酌顷刻，柳今开口：“那我经纪人联系您的事，您的打算是……？”

柳今根本不知道钱韬联系对方说了什么，纯属是在套话。但他一点也不慌，甚至对这位总导演的智商莫名很有信心。

因为对方一看就是会和席哲非常聊得来的那类人。

相信他一定看不出来。

果然，总导演哦了一声，毫无防备全盘托出。

总导演：“合约？我已经带来了，你看看你们的要求都是挨个满足，可不许再说退赛两个字了啊……”

柳今接过他手中的那叠合约。

翻开看清薪资栏那串数字，他挑了挑眉。

胃口不小啊。

这是准备捞一笔跑路了？

合上这叠合约，柳今递了回去：“退赛。”

总导演听到这话一懵：“怎么了……不满意？”

柳今点头。

“给太少了。”

“啊？？”总导演傻眼。

他可是给了足足能买下三套房的价了，这都还少吗？！

……倒也不是不可能。

犹记得初舞台时他亲眼见到，华席集团的那位席总对柳今十分看重，甚至可谓是青睐有加。

估计在那之后华席就早已联系过了柳今。

要说席总那是什么身家什么手笔，自己这价和人比起来，确实只能算是蝇头小利，打动不了柳今也是情理之中。

“那……”总导演思索一番，说：“再加三分之一？”

柳今沉吟几秒：“还是少。”

总导演闻言说不出话，颤颤巍巍。

席总这是给了他多少，这么横？！

“我的经纪人没见识，而您是见过大场面的……”只见柳今笑着，一双漂亮的眸竟然深不见底：“按行情，再怎么也得再加一倍？”

他说这话，分明是捧着对方，语气却自若淡然。

捧杀。

真正的捧杀。

总导演简直不敢开腔了。果然，柳今果然已经见识过大资本！

他杵在原地，一时说不出话。

柳今静静候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回复，便越过他，朝宿舍门走去。

拉开宿舍门，柳今说：“您考虑考虑？不着急，决定了再联系我。”

说这话时他侧了下头，唇角含笑。

平常这种动作都是礼貌的请客人离开的意思，但总导演当下看来看去，却怎么都觉得柳今那张樱桃唇笑里藏刀，就差对自己说一个滚字了。

浑浑噩噩的，总导演就这么跟中了蛊似的，顺着柳今的动作走出了门。

然后就听身后“啪”的一声，门被关上。

声音不大，但总导演还是抖了一下。

阴暗幽冷的走廊里，他环顾了下四周，抱紧合约弱小无助。

换个人敢这样把自己赶出门，必然有那人好受的！

可现在，赶自己的人是柳今，柳今的背后是华席，而华席的背后是席哲，《选我》最大的金主，谁都不敢得罪的资本爸爸……

……有资本就了不起吗！

总导演愤然转身，对着刚关上的宿舍门，抬脚欲踹！

呼啦一声——

那只胖腿踹了脚空气，悻悻落下。

有资本，确实了不起。

严格来说，是自己惹不起。

嘤。

-

屋内的柳今一锁上门，就收起了笑，冷着脸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确认总导演的脚步逐渐离开后，他回到桌边，重新拿起手机。翻找了一转，没有看见任何来自钱韬的消息。

看来自己估计的没错，席哲已经找过钱韬了。

否则以钱韬的尿性，绝不会在自己连上热搜后还如此安静如鸡。

联系节目组威胁退赛一事，估计就是他清楚知道碰不过姓席的，所以想要趁机会捞上最后一笔。

但他机关算尽，却没料到总导演会在凌晨两点亲自上门找柳今。

这就是癫文的好处所在了。

搁现实里除了“怀民亦未寝”，谁还会这样半夜三更敲人门。

柳今方才的贪婪至极，甚至还将导演赶出门外，看起来似乎颇为符合这本书的故事色彩。但其实，也是故意为之——

提出天价要求，是为了试探对方有多想留住自己。

从结果来看，非常不幸。

对方连天价都还能考虑，必然不会轻易放自己退赛。

于是柳今只能尝试尽量破坏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然而家教使然，对一个凌晨两点还在辛辛苦苦忙工作的中年导演，柳今没法完全丢掉礼貌，最多只能做到将对方赶出门外。

其实已经很无礼了。

对方应该会生气的吧？柳今想。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再度响起。

柳今闻声顿然怔住。

导演又回来了？

他直觉不对，这敲门声很急促，与导演那一步三喘慢腾腾的感觉完全不同。

但又会是谁？

柳今忽地一激灵，看向桌上尚还亮着屏的手机。屏幕上，是他刚打开的聊天框，上面写着一个令他出于本能厌恶的名字——

钱韬。

敲门声还在继续，越来越急遽，狂躁一览无余。

柳今目光沉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垂眸从宿舍的桌上拾起一把水果刀。

钱韬如果半夜找上门来，必然不是小打小闹，他可不想籍籍无名地死在一个NPC手里。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的敲门声却猝然停下，突如其来，就像知道屋内的柳今拿起了刀一般。

整个房间再度陷入恐怖的静谧。

柳今却觉得，对方很有可能正在侧耳偷听屋内的动静。

没关系，只要不出声，不开门，钱韬是没有办法的。

如此想着，他浅棕色的眼睛却仍没有从紧闭的门上移开，背在身后的水果刀也握得越来越紧。

不对，好像有什么声音……

窸窸窣窣……

是开锁声！

柳今双眸登时睁大。

外面的人在开锁！

他刚辨别清楚，顷刻间只听“咔哒”一声脆响——

门开了。

几乎同时，柳今把背在身后的刀拿到身前。

这特么直接入室了，正面刚啊！

然而下一瞬，门外那个躬成一坨的身影令他僵在原地。

身影抬头看他，手上撬锁的动作停下，直起身子，只见其手上赫然是两根细长木棍。

柳今辨认两秒，不可置信：“……张放？？”

张放懵懵地点头，似乎想往里走，但看了眼柳今手中的水果刀又顿住脚。

“你拿刀干什么，怪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