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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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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屠户是那报案之人,亦是那“受害者”,因而即便在公堂上,也并不如何胆怯。

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张屠户旁边的那人,好似是第一回瞧见这样的场面,从进门到现在,双腿一直在发抖。

发觉知县大人的目光往自己这儿来了,他小碎步似的迈开腿,过了好半晌才站到几人前面,颤颤巍巍抬起头,说话也带了颤音,“回、回大人,小人......小人是那日紧挨着张屠户的商贩,是卖豆腐的。”

他又大着胆子抬了抬眼皮去瞧知县的脸色,咽了口唾沫才道:“不知道小人何时能够回去啊,那摊位就我妻子一人,这些日子怕是都忙坏了......”

刘大用愣是皱着眉头将他的话听完了,见这人确实没什么要说的了,遂抬眼示意衙差,“将物证拿上来。”

其实作为知县,刘大用平日里并没有这般好说话,只是今日有钦差在场,才不得不做出一副亲民之态。

这话音刚落,先前不知去了何处的师爷,也和那物证一同出现在了众人眼皮底下。

刘大用喜上眉梢,立马下了命令催促手底下的人,道:“快些将物证拿给状师姑娘瞧瞧。”

苏明不知道这刘知县真实脾性如何,但就这几日在牢里听到的看到的,他绝非什么良善之人。

苏明当然清楚为自己辩护的程姑娘不是一般人,知县不敢妄动亦在意料之内,可怎么说也是一县之长,公堂上甚至还有这么多人看着,这样过分和善的态度,好像还有些献殷勤的赶脚,已经不能只算作奇怪了。

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进来掺和的人就在附近,还是这里有谁的眼线?

可他也深知,自己在那不见天日的牢房中待的时日太多,说不定外面早已天翻地覆,所以仅靠这些推测,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于是他摇摇头,立刻歇了这个念头。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投入到眼前这个,关乎他名誉和前途的案情当中。

物证先前就和人证一道上了公堂,眼下就摆在众人身后。

衙差得了命令,随即去了两人,小心地将那张桌子抬到正中央。

程十鸢前前后后忙活了大半天,为的就是这个物证,此刻那东西就在眼前,她便不由分说地快步上前。

物证被整整齐齐放在临时搭建的台面上,桌后还站着几个衙差,时时刻刻盯着这桌上的动静。

程十鸢仔细检查了一遍这些东西,心中又多了几分胜算。

和她料想的大差不差,果然是几枚铜钱。

几枚干干净净、毫无异味的铜钱!

为了以防万一,程十鸢又抬起头问知县,“大人可确定这就是那日的赃物?”

“这岂会有错?”刘大用也不知道这钦差搞的什么幺蛾子,他扫了一眼堂下站着的师爷,发现对方没有异议,正了正神色继续道,“自然是那日苏明偷盗的钱财。”

程十鸢这会儿终于放心下来,语气不容置喙,“还请大人明鉴,苏明断然没有行偷盗之事。”

刘大用想了好些个可能,可断然没有想过这钦差打算睁眼说瞎话,正心焦之际,师爷却提了提长袍下摆,飞快地向他走来。

众人只见师爷一手掩住嘴,朝知县耳边凑近,或许是其中提及了什么机密,所以无论是说话声,还是嘴角扬起的弧度,都比平日里多出了几分谨慎的意味来。

不过一瞬的功夫,师爷便放下手规矩地往后站,刘大用再度抬起眼,面上哪里还有半分焦灼,他扬了扬眉,肉眼可见地换了副表情,只见他轻笑道:“程姑娘有何见解?”

话毕他还瞧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最不起眼的那个狱卒,因着距离有些远,刘大用看不仔细他的样貌,但也已想好了嘉奖的法子。

十天前,衙门里的捕头被知府要了去,因此县衙中这一职位来日或许能空出来。

本来他是打算等钦差一行到了之后再做考虑,可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事情竟成了眼下这般。但好在也不是全然没了活路。

这不,就冒出了个能用的。

从一个小小的狱卒一跃变成捕头,这种好事儿,应该没人会拒绝吧。

他又和师爷交换了个眼神,默不作声的二人都以为,这状师是打算将苏明强行救出去。

没有用权势压人,也没有咄咄逼人。

这样的态度自是最好不过。

和钦差握手言和,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结果。

只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刘大用搓了搓手掌,身为知县,他也有些为难啊!

正堂内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房顶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一瞬之后,那瓦片又被人重新盖上。

就在瓦片合上的那一瞬间,那道黑影已飞快地掠过树顶,越过高墙。

而止步的地方,正是县衙外,那不知停了多久的马车旁。

不过片刻,这黑衣人倾身禀告完毕,便又重新站直身形往后退了两步。

“你确定没看错?”这嗓音无疑是清冽的,可惜四下太过安静,悠悠然折转回来的问话不免带了几分冷清。

“属下确定。”

夕阳渐沉,天边夜色已显露一分,却因这点点残阳,四周并不晦暗,隐有金芒落满地。

此情此景,纵是顶好的水墨也难画出其中万一。

却无人驻足观赏。

九应想了想,又道:“方才......属下和在医馆那边接应的邬立通过信了。信上说,在他们到达医馆前,曾有人装模做样地问过那马车夫几句话。”

暗卫之间通信,不一定非要亲自前往,带在身边的鸽子也是有大用处的。

“原来竟是这样。”箫沉舟语气平静,可眼神却算不上和善,“那马车上的姑娘却是被无能的县官当成了钦差?”

箫沉舟的话音仍旧很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话本子被捡去了。”

一旁站着的九应心道,戏文上也常写些阴差阳错,真情假意之类,故事开头和眼下属实没什么分别。

可那里头的结局总是不叫人如意的,譬如红颜薄命,书生薄情,唯有那看客才能说走就走。

须臾,箫沉舟唇角一动,言缓话沉,“那便,两日后见分晓罢。”

衙门外寂若无人,可衙门里却是十分热闹。

张屠户听到这些,以为是县太爷收了更多的银子打算将苏明给放了,哪里还沉得住气。

从前他就听说过这知县的事迹,现如今真的见到了,还是不利于他的,想也不想就撸起袖子,对着程十鸢语气不善地道:“你是哪里来的状师,竟打算睁眼说瞎话,这苏明确实偷了我的钱,物证都摆在你眼前了,人证也在这公堂上站着,当县太爷看不见吗?”

县太爷刘大用:“......”

恐怕他待会儿真的要装瞎子了。

那卖豆腐的人证也道:“是啊姑娘,那日我可就在张屠户旁边,这几枚铜钱......”他指了指案桌上放着的物证,“可是明晃晃出现在这苏秀才的衣袖中。”

还有三两个未曾被知县问过话,胆子却不小,闻言也是帮腔道:“那日我们都看到了,事实确实如此。”

“都是一条街上的,哪里会看错什么?”

“就是就是。”

一旁的苏明唇角不自然地绷着,想起那日情景,心中一紧,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屠户铺子里的铜钱,会跑到他的衣袖中。

“那你怎知苏明身上的钱就是你的?”突如其来的恶意,程十鸢只当是没看见。

“姑娘说笑了,”张屠户眯了眯眼,显然意识到这年轻的小姑娘不是他轻易能糊弄过去的,方才都这样说话了,对方也不见丝毫恼火。

他心下一沉,语气也不再是先前的咄咄逼人,“前脚苏明来了,后脚我就发现我的钱少了,不是他偷的,又会是谁?”

“而且,我账上缺的那点钱,刚刚好是苏明身上那几枚铜钱的数字。”他将“刚刚好”三字咬的极重,显而易见是想抓着这一点,让程十鸢不再有争辩的机会。

不过程十鸢心中早有谋算,她压根儿没打算从这一点入手。

那日被算计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张屠户的话就像根针一样扎在苏明的耳朵上,他低垂着眼,瞳孔暗淡无光,可下一刻,忽又明白过来,这并非是他的过错,却也只能暗自握紧拳头。

“那......”程十鸢淡笑道,“若是我有办法能让这铜钱开口说话呢?”

“你说什么?”张屠户闻言大惊失色,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又记起这是公堂,不想掉了面子回头被乡邻笑话于是立刻顿住脚,就连面上表情也换成了——嘲笑。

苏明听到这话也猛地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他好似有些茫然,又好似猜到了些,却并未开口说些甚么。

知县和师爷对视一眼,在确认彼此都没听错的情况下,两人也是直摇头。

他们实在想不明白,就算这钦差打算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利用职权强行救人,也不必用如此荒唐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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