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着身子悄悄地穿过篱笆，常药师终于站在了严家村的大门前。

这里一如既往地平静祥和，丝毫看不出这里发生过灵气爆炸。虽然镇上的人都说待在这里神经会变得紧绷，他虽然能感受到灵力超标，但却没有出现任何异样。这多半是江仙长给她的功法造成的。

思及此处，他心中泛起暖意，回头道：“江天——”

江天不见了！四周也没有她的身影。是被人抓走了，还是自己跑了？

他心中瞬间紧绷起来。

朝天躲在墙侧看着常药师急匆匆地四处翻找，见他沿着主路寻找后，立刻向背靠海滩的房屋跑去。

一进屋便发现屋内的陈设被移动过位置，多半是前几期巡查队为了找人做的。之前这些人都是绕村庄一圈，随便看两眼就走，可不会如此仔细的检查。

若是他们检查后直接走还好，他们竟然将弄乱的东西挨个摆齐。原本恰好能够容纳她瘦小的身体进入的缝隙，此刻被衣柜挡住不说，被她刻意拖远的梳妆镜也被搬了回来。

朝天涨红着脸推衣柜，但仅仅将它移动了不到一尺。

祸不单行，马蹄踩踏礁石的声音伴随着海浪声隐隐传入耳中。随着声音越来愈清晰，对方的目的果然是严家村。若是今日取不回那物，不知何时才能拿到。

她一咬牙，将自己塞入床和衣柜的缝隙之中，两手撑着床沿，囤臀部抵着衣柜，到真让她把缝隙弄大了些，足够她从床侧的缝隙钻到床底。

还好，床底灰还是厚厚的，巡查队并没有检查到此处。她趴在地面，拽着袖口胡乱地扫除灰尘，爬到记忆中的位置。

床底的昏暗阻挡不了她的视线，她用指甲扣起嵌在泥地上的木板，手掌大小的土坑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见它完好无损地呆其中，不由得松了口气。

朝天倒退出床底，还没来得及站稳，便被人捂住嘴，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拽向一旁。她心中一惊，正欲反抗，却听到耳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别出声，跟我走！”

是常药师！看来他已察觉到突如其来之人的踪迹，意图带她一同脱身。

朝天虽惊，但那虚虚掩住她嘴双手昭示着常药师并无恶意。

然而，此刻非常时刻，她哪肯轻易随人摆布？双手分离挣扎，掰开捂住她嘴的大手，同时身体左闪右躲，试图摆脱束缚。

常药师没料到朝天这般倔强，一时间竟难以制住她。两人在狭小的房间内纠缠，桌椅碰撞，杂物翻倒，一片狼藉。

朝天心中暗叫不妙，这般动静，定会引来外面的人。果不其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直奔房间而来。

常药师面色一变，看向朝天的眼神中透露出犹豫。

就在这一瞬间，房门被猛地推开，一戴着木质面具之人手持利刃冲了进来，“何人敢在严家村造次！”听着声音，赫然是刻意压低的女子声线。

常药师抿着双唇一言不发，不顾朝天反抗，将她夹在腋下试图从一旁的窗户溜走。

“想跑！”那女子看出朝天是他软肋，冷哼一声袭向朝天。

朝天心中一颤，正要逼出灵气挡在前方。

谁知熟悉的能量从夹着她的人身上溢出。她扭着脖子，只能看见常药师被面巾包裹，露出紧绷的下颌骨——一股朦胧的灵气从常药师手中飞出，挡在女子袭向她的利刃上。利刃虽错开要害，但刀尖因为惯性挑飞了药师慌忙中塞在她头上的斗笠。

“江——”清亮的嗓音被吞入口中，带着木质面具的女子一愣，竟然忘记压低音色。

而抱着朝天的人也收回跨在窗沿上的脚，扭头惊道：“姜盈！”

“你是…常禾？”

女子揭下面具，僵硬的脸还带着残留的凶狠神情。

两人旋即反应过来松了口气，按着朝天坐在凳子上面面相觑。

朝天呆立当场，满心不可思议。这女子竟是常药师熟人？

原来，常药师曾在游历大陆时获得小姜家里自主，后来姜盈独立闯荡便和他一起做药堂生意。这次前往潮海镇便是来运送药材的。

两人既是旧识，又都有点儿修为，任她再熟悉严家村，也不可能从这两人眼皮子底下毫无动静地溜走。再者，常药师第一时间护住她，倒是让她颇为震惊，想要溜走的心思也淡了些。呆在药堂收集信息可能更为安全。

除此之外…她瞥了眼正在和常禾说话的姜盈。

这人每说两句话，就看她一眼，身体还忍不住向她靠拢。若不是常药师也心不在焉，想必早就注意到了。莫非这女子也认识失忆前的她？可这两人像是刻意避免对方提及她，反而说起严家村的事。

药师率先开口：“严家村并不在潮海镇向外行商的路上吧？不去药堂，反而绕路来这禁地。你要做什么？”

姜盈眉头一皱：“散步不行。”

“你骑着马在沙地上散步…”药师撑着额头叹了口气道，“我不是逼问你。你知道现在形势紧张，村民本就对修士魔修之争颇为厌恶。若发现你一个灵修踏足禁地，这后果可不是被赶出去那么简单。”

这两人显然关系不错，小姜也知道药师说的有理，“此事说来话长，你先解释为何带着一小姑娘来着危险的地方。”

药师早有准备，“她叫江天，流落到严家村被药堂暂时收养。她有东西落在这里，今日便是过来取的。”话里毫无谎言，甚至歪打正着说准了朝天来此的目的之一，但却隐瞒了他知道江天的真实身份这件事。

“…江天”姜盈喃喃，却被药师一把打断，“好了，先离开这里，然后说说你为何来此。”

“就在这儿说。”姜盈脸上挂满严肃，按住欲起身的药师。

她深吸一口气，“事情要从两月前说起。我随商队前往炱州，沿途经过一小镇稍作停留。然而没过两日，镇内便发生灵气爆炸。”

?“你是说——”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不是普通的灵气法器造成的毁灭一切的爆炸，而是和严家村一样的情况。”

修剪整齐的指甲在木桌上划出的刺啦声让人心烦，朝天皱了皱眉。

一直观察着她的小姜歉意一笑“抱歉”，改用揉搓手指缓解压力。

“当时我在镇中心，忽然感觉脑袋一阵眩晕，然后是让人飘飘欲仙的感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已经变了样。有人瞬间突破境界，又有人悄无声息倒地而亡。但更多的人疯了一般跑出镇子。”

“瞬间突破境界？镇子里有修士？”

“凡人的症状和传闻中严家村的相似。那个小镇里不到十个炼气和筑基修士，大多数都疯了死了，只有少数活了下来。”

“不止如此。那场意外之后，我特意调查有无地方发生类似的事情。果然又让我在青州找到一处经历过灵气爆炸的村落。事情发生在五年前，几乎全是修士。因为只有几个人死去，所以并未引起关注。”

药师白了脸色，“跨度巨大的时间和范围，相似的灵气爆炸。难道是有人背后捣鬼？”

“绝无可能。”姜盈一口否决，“且不说从严家村与青州炱州相隔甚远，这里的民众自古尊崇天养之道，排斥任何修行门法，远离灵魔是非之争。花费很多心思来这僻壤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完全是得不偿失。”

“唯一的相似之处，是都发生在天机逆乱之后。”她快速撇了眼朝天，随后垂下头。

良久，药师叹道：“大势裹挟下，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常禾带着朝天坐在海边等待小姜搜索严家村。

朝天背对他尝试运转灵力，和之前一样，丹田中薄薄的灵气顺着经脉游走不到三息，便无法上行。随之而来的是头部剧烈疼痛。

她强行继续抽取灵气，弓着身子掩饰自己的异样，余光防范着沉默不语的药师。就在疼痛达到顶峰之时，余光中万里无云的天空骤然出现一丝裂缝。

朝天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直起身体想要看个清楚。然而竭力地身体不允许剧烈的动作，她脚下一软就要倒在锋利的礁石上。

“小心点儿。”药师被她的动作惊到，手中灵力骤然出现将她托起。

浅到几乎透明的…灰色灵气？

不好！朝天的视线被药师的灵气吸引，再次抬头时，那道裂缝宛如幻觉一般早已消失。

“你的身体尚未恢复，不要轻易动用力量，恢复了也别在镇上使用。”

朝天没理会他的提醒，这几日发生的怪事过多，她仅有的记忆和常识已经无法应对。她看向眼前的人，确认眼里的担心后，直问道：“为何村民能感知小姜体内的灵气？却无法感知到你我身上的灵气？”

眼前之人瞪大眼睛，像是无法理解她说的话。

朝天皱眉，“你不也是灵修吗？为何镇上的人能够接纳你？”

“我不是灵修。”她从眼前之人的瞳孔中看见自己迷惑的眼神，“你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