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静了片刻,几番思虑后,沈周容问:“王后确定,这枚玉环是我母后之物?”
乌雅兰朵并未多想,只道:“一模一样,那日我虽躲在树后,却也看的清楚,你母亲身着一袭蓝衣,腰间佩的正是这枚玉环。”
“说起来,初见你时,总觉得公主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当时心中虽有猜测,可也不敢肯定,直到那日公主舍身救人,看到公主腰间玉环,这才确定公主身份。”
沈周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问:“那王后可知,那次与我母后同行的挚友是谁?”
在她记忆里,升平皇后并没有特别要好的姐妹,好到可以隐瞒身份,冒着巨大危险,一起偷出皇宫。
乌雅兰朵道:“升平皇后是微服出行,当时一人称五姐姐,一人称二妹妹,因此并不知她们姓名,只记得是一位比你母亲年轻几岁的姑娘,穿的,是件紫衣,她们关系亲密,无论到哪都形影不离。”
沈周容安然无恙的醒来,最高兴的莫过于乌雅兰朵,不同于北蛮其他人,她的高兴和欢喜,来自于有生之年,还能有幸得见恩人之女。
以至于离开的一路,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沈周容想了许久,想不出被自己母后称为二妹妹的人究竟是谁,最后下床,一路来到了林砚之房间。
长青见她离开,这一次没有立即跟上前,而是保持一定的距离,默默跟在了身后。
房间里,少年紧闭双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像布了一层霜。
若非还有浅浅的呼吸声,说是一具尸体也不为过。
沈周容停在床前,指尖掠过少年眉眼、脸颊,再到紧抿的唇。想起眼前人之前无论何时,也无论何地,只要同自己说话,必是眉眼含笑,好几次自己故意调戏他,还能看到少年赤红的耳尖和面颊。
可如今,安静的像要离自己远去。
沈周容趴下身,将头埋在他肩膀处,这里是距离林砚之心脏最近的地方。
然后将自己的掌心放在少年的掌心上,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
咚、咚、咚。
少年的心脏缓缓跳动,安抚着她如海浪翻腾的心湖一点点归于平静。
长青守在门外,不忍打扰这一份宁静,眼底的湿润跟着沈周容来,又跟着沈周容回。
回房间的时候,正好遇上从外面回来的不羡,沈周容心中有事,索性叫了二人一同进屋。
她的母后,大安最得民心的先皇后,升平皇后,直到这时,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心底的陌生。
或许,这一切源于她因噬心蛊缺失的儿时记忆。
可心底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蹊跷,这些蹊跷放在心底,若不弄清楚,心里总也难安。
沈周容打算开门见山,直看向她前方右侧的长青。
“噬心蛊的事,是我母后命令你严守,所为是我安危,故而我不怪你,此时要你们前来,是另有要事,想问你们。”
“你们可知我母后,是否有一排行为二的密友,我母后称她为二妹妹?”
长青心底一惊,努力迫使自己看不出异样。
道:“回殿下,据属下所知,先皇后在家中为嫡为长,属下入宫后,除过和舒太妃,并未见先皇后同任何一名女子交往甚密,因此,属下不知。”
乌雅兰朵说,她见到母后时,母后刚被册封皇后,而自己是在母后被封皇后第三年所生,沈周安是第五年出生,长青是在自己七岁时来到自己身边的,那时入宫三年。
若自己母后早前真有这样一个密友,依时间而算,长青确实不知。
于是看向左侧的不羡,“我自小被下蛊,还是天蒙王族最厉害的蛊之一,母后也是因我而早早故去。而纵观父皇母后在位期间,从未爆出天蒙余孽作乱,那么有可能,当年给我下蛊之人还活着,并且藏在暗处。”
“我知你不愿提起过往,可这位被母后称为二妹妹之人,或许是唯一知晓内情之人。”
沈周容神色一冷,“又或者,她便是当初为我下蛊元凶,不然凭借她与我母后的关系,又怎会在我出生后有记忆开始直到现在,像是凭空消失一样从未出现过。我必须要找到她,只有找到她,才能揪出真正的幕后黑手!”
不羡顿了一下,道:“升平皇后的事,恐怕整个佘家,如今唯有老太爷知道详情。属下今晚就启程,前往廊州一趟。”
沈周容知他与佘氏一族的恩怨,如今,却愿意为自己,回廊州祖地,去见自己最恨的人,而自己却不能阻止。
“此去必然为难,佘老太爷若愿意告诉你,自然尚好,若不愿意,速速返回,若有人要与你发难,尽可出手,所有一切,有我全部担着。”
不羡出发的很急,当天夜里收拾好东西,带了三匹快马,立马奔进了茫茫草原。
长青从袖中摸出一块狼牙血玉递到沈周容跟前,“殿下,申屠鹤已被斩首,这是庸守带回来的血玉,为申屠鹤贴身之物,可要丢了扔出去,还是……”
沈周容扫了一眼,眼底危险闪过。
“派人送到申屠家,交给他们家主老爷子申屠御,问问他,可是他大齐要取我沈周容性命?若是,麻烦他光明正大来取,莫要暗地里做这些偷鸡摸狗之事,说出去,叫人笑话!”
长青领命退了出去,将这块狼牙血玉交还给庸守,由他负责安排手下人去做。
林砚之昏迷了七天七夜,醒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在凳子上靠床坐着睡熟的沈周容,然后,就看到了两人紧握的手。
准确的说,是沈周容紧握着他的手。
这样的情景,林砚之想过无数次,可因身份礼制,又无数次被他克制心底。
感受着掌心间的温热,林砚之觉得,心口的伤好似都没那般痛了。
就这样,一个熟睡,一个光明正大的看着眼前人,并悄悄将掌心反握。
身子突然滑了一下,沈周容猛地睁开眼,猝不及防下,与林砚之相望,整个人激动的失了往日稳重。
“林砚之,林砚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
“长青,快,请大夫来!”
林砚之看着眼前人紧张的神色,手心传来的空落,在心上忽然传来一阵暖流。
“下官很好,劳殿下关心。”
两个人笑的好好的,沈周容却忽然红了眼,掉下一滴泪来。
“或许,你不该遇见我,否则,也不会两次三番为我差点丢了性命。”
指尖传来冰凉的湿意,林砚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沈周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整个人忙收回手,有些慌乱。
“微臣如今可是三品大官呢,若非遇到殿下,微臣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心中所想。”
更不可能,会明白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沈周容擦了眼泪,笑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做大官,等回到皇都,本宫亲自封你一个更大的官!”
算起来,她如今已二十一岁,寻常人家的女子这个年纪早就嫁了人家,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那她选林砚之做自己的驸马,天经地义喽!
沈周容心中下了决定,林砚之却以为她真的要给自己封官,一路以来,他以为,沈周容心底多多少少会喜欢自己一点,可如今她却急着给自己封官来还恩情。
之前一切好似都是他一厢情愿的错觉。
林砚之心突然就空荡荡的,自天阙至今,当朝公主择婿,都是由皇家钦选,所嫁之人不是公侯便是王爵,而他一介寒门,既无显赫身世,又无家族依靠,真实身份,还是个天蒙人,驸马之位,本就想都不该想。
更可况,沈周容不同寻常公主,乃是手握一国兵权,可参与朝堂摄政,天阙至今六百年,唯一得封镇国二字的皇家公主。
这样的一位公主,娶了她,便是得了大安半壁江山,天下想娶她之人比比皆是,可成为她驸马之人,必得是她喜欢之人。
沈周容或许是对自己不同,可林砚之不确定,这份不同里面,到底几分是新鲜,几分是好奇,又有几分,才是喜欢。
“你怎么了?”
见林砚之神色黯然,低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沈周容问:“你……不想做大官?”
林砚之苦笑,“自然是想的,多谢公主殿下。”
沈周容敏锐的觉得他口是心非,于是道:“若你不想,不必违心答谢,你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我一定想办法,助你完成。”
这是急着将自己撇开。
罢了,终归是他痴心妄想。
不过跟了沈周容几个月,就想越过天下那么多王公贵胄,成为她沈周容的驸马。
压下心底难过,将所有狼狈尽数吞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兴。
“待回皇都,就如殿下所说,封微臣一个大大的官吧。”
等回到皇都,他与沈周容不会再像如今这般日日在一起,或许那时,沈周容不会再记得他是谁。
天之骄子的身边,从来都是另一个天之骄子。
长青请了老大夫一路前来,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老大夫前前后后把了三次脉,连说了三声好字。
“我重新开一剂方子,不出三日,便可下地走路了!”
林砚之恢复的极好,第二日下地,第五日,铁甲军启程,北蛮王及王后携王都所有人城门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