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轩辕雨抬起右手，五指长甲艳红如血，就要往自己心口刺去。

这变故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就连陆为霜都没有反应过来。自从沈行雪拦在他身前，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沈行雪身上。

程姝一愣，她大仇未报，岂容轩辕雨轻易自尽？

忽然之间，轩辕雨面色一僵，双眼瞪大，艳红长甲在心口几寸处停住，再进不了分毫。丝丝缕缕的黑线从她心口冒出来，密密麻麻，越来越多，仿佛黑长的蛆虫一般缓缓将轩辕雨整个人都吞噬了。

柳若真道：“我助你修成诡道，这么快就想死，没那么容易！”

周道全眼中有一丝恐惧，道：“这是……这是万阴术！”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惊。

万阴禁术，可使生人成鬼，常作用于凡人诡修。生人成鬼，就好比陆为霜当初一念成魔，其威力虽比不上魔，却也是修士们难以抵挡的。就好比一颗橘子在刹那变成苹果，其力可比星辰之寂灭。

轩辕雨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柳若真躲在她背后施术，看着众人哈哈大笑。

左蝉衣道：“快！快撤！”

一旦被轩辕雨成鬼那一刹那的威力所波及，她们这些人谁都别想活命。

这个世界本就是沈行雪所穿书的世界，虽然世事变化，很多东西都不同，但这万阴禁术他曾经也有所耳闻。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转身拖着陆为霜便也要往外跑，却没有拖动。

回头看去，见陆为霜正深深地看着他，不由得愣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道：“别傻站着了，快走啊！”

陆为霜侧身面向他，另一侧手抬起，道：“师尊您老人家不用怕，区区一个鬼，能奈本座？”

源源不绝的阴气从轩辕雨身体内涌出，她的身体内仿佛藏着一片由阴气汇聚成的大海，无边无际。陆为霜一抬手，这如海涌般的阴气竟于顷刻之间消弭于无形！

柳若真那放肆的狂笑僵住了，看着随着阴气一齐消弭于无形的，已成鬼的轩辕雨。他抬头看向陆为霜，瞳眸颤抖，映在他瞳孔之中的，是一道魔息，朝他直直打来，贯穿了他的胸口，柳若真往后飞倒在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纷纷往外奔逃的修士们回头见到这情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眨眼间让那样一种庞大的力量消散于无形，这该是一种多么恐怖的力量。

在陆为霜再次动手之前，涟漪道：“魔尊！烦请手下留情！”

李怀远同时嘶声喊道：“慢着！”

陆为霜动作一顿，侧头瞥去。

涟漪道：“烦请让我们再细细盘问清楚，免得留下什么祸根，过后此人，任凭魔尊处置便是。”

李怀远道：“此人杀害我儿子，我须得亲手将他千刀万剐！”

按理说，这是修界中事，即便要处置，也该由修界中人来，断没有让魔尊来的道理，但魔尊法力高深莫测，自然没有与他讨价还价的余地。

陆为霜听他们说完，手中魔息便缠住了柳若真的脖子。

涟漪一惊，李怀远喊道：“让我亲手杀了这个畜生！”

他红着眼飞奔过去，一剑将要在柳若真肚腹上捅个对穿时，听到魔尊冷冷道：“还有没有人指使你，最好原原本本给本座交代清楚了，别让本座费心去查！”

柳若真被魔息缠住脖颈悬在空中，涨红张脸，死死瞪着陆为霜，竭力吼道：“没有！”

陆为霜眼神一沉，手上又多了一分力。

柳若真神色反而更狠，道：“我柳若真虽多行不义，却也是个一人做事一人当的人！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本想练邪术，嫁祸于你，没想到多年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喜怒无常的魔尊竟来计较这等事了！也算我倒霉！这是命，我认！”

周道全道：“柳贤侄，你义父多年教导，我原以为你是个纯良的好孩子。没想到趁着你义父闭关做出这等恶毒之事，你敢认，也算你还有点良心。今日，我便留你全尸，也算全了我与柳兄的至交之情！”

言毕，他手中剑便如流矢般直冲柳若真而来，李怀远道：“谁也别想和我抢！我要亲手杀了他！把他剁成肉泥！！！”

方问渊和轩辕雨接连而死，他一个仇都没报到，这次势必要亲手报这杀子之仇。

登时之间，两把剑都冲着柳若真而去，又在距柳若真几丈之处停住了。

陆为霜慢条斯理地走上前，道：“此人与本座有深仇大恨，人，本座就带回魔界了。”

若非此人横生事端，沈行雪何须操这份心？还差点丧命。简简单单便让柳若真死了，实在难消心头之恨，得带回魔界，慢慢凌迟才好。陆为霜嘴边挂着笑，心里如是想。

李怀远急得哭了起来，道：“魔尊，魔尊，求您，求您，把他让给我吧。实在不行，你让我捅他几剑，也好解解我这丧子之痛啊魔尊。”

他说着说着，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看者难以不动容。

但魔尊显然不会因此而动容。

然而陆为霜站着想了想，欣然同意了，笑道：“好啊。”

柳若真被扔在了李怀远面前，李怀远忙磕头道谢，随即举起剑，狠狠在柳若真身上捅了一剑，接着又是第二剑。

沈行雪看着陆为霜脸上的笑容，心里却没由来的害怕。魔族，生来嗜血，冷心冷情。这样的陆为霜，让他感到有些陌生。

就在李怀远将要捅第三剑时，柳若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忽然飞身而起，朝着周道全而去。

周道全一惊，抬剑刺穿了柳若真心口。柳若真死死抱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根本就没喝我给你的茶！”

周道全看着一脸鲜血的柳若真，回想起了那天，柳若真给他敬茶的情景。从他到吸星门后山他便察觉到了不对，那杯茶也根本没喝。

一道魔息紧跟着打入身体，柳若真睁着眼睛，道：“若义父百年……恳请周叔……为他……风光大葬！”

柳若真的身体从周道全身上无力地滑下，只一双眼睛还死死地瞪着周道全。

李怀远急急忙忙跑来，看着气绝的柳若真，片刻后，抛下剑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陆为霜冷冷注视着周道全，触碰到魔尊的眼神，周道全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

陆为霜道：“回魔界。”

沈行雪回过神，事情终于了结了，可以回魔界了！心下跟着松了口气，只盼着快回到魔界，不要再出其他岔子就好。

他下意识跟在陆为霜身后，走出几步，陆为霜忽然停下来，偏过头看向他，道：“师尊……您老人家，要去哪？”

沈行雪一愣，是不想他跟去魔界吗？心里有些尴尬，有些失落。道：“去魔界看看，不……不行吗？”

陆为霜不禁感到心脏都在颤抖。

师尊竟要跟他回魔界！虽然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去看看，但那也很好了！

道：“师尊您老人家想去，弟子自当以礼相待。就是魔界毗邻黄泉，终年没有日光，怕师尊去了，会不习惯。”

沈行雪心想，这是赶客的意思了吧。到了这份上，识趣的都不应该再舔着脸跟上去了，但……他实在放心不下。

道：“无妨，魔界这种传说中的地方，我还没去过，去看看而已，无妨的。”

果然只是去看看吗？

尽管心里已经有答案，两人只是师徒。如今能再以师徒相称，更是上苍眷顾。陆为霜有点失落，更多的还是开心，还能得到这一点，还有什么奢求的？

道：“嗯。”

秘密传音给姬酆，让他速回魔界收拾。

等沈行雪随同陆为霜抵达魔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魔界以魔尊为尊，魔尊法力无边，在魔界令行禁止。陆为霜命令下达，魔界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犄角疙瘩都在这三天之内清扫得干干净净。

沈行雪一眼望去，所有人都在街道边站得整整齐齐，街面望上去，整洁得能反光似的。倒是没想到魔界人民这么爱干净。

魔界同他想得也不一样，原以为是个黑不隆冬的地，却没想到天边极光交织，简直美轮美奂。

从街上一路走过去，沿街魔界子民皆低头躬身问一声太师好，叫得沈行雪都有些不自在了。他以前喜欢这些排场，又重活一世，早就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陆为霜倒是坦然得多，淡淡的从这些人中间穿过，想必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

沈行雪不禁有些出神，脑海中浮现陆为霜五百年间每次从这街中穿过去的情形。是不是也是像现在这幅模样？

然而其实，陆为霜闲的没事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时候，他只是一人待在魔宫中罢了。

陆为霜用余光偷觑沈行雪的神色，心中有些难安，道：“师尊，您老人家可是觉得无聊？”

沈行雪回过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陆为霜微偏过头，道：“行了，礼也见了，就别管本座了，该干嘛干嘛。”

他命令下达，原本安静的街道转瞬之间变得热热闹闹起来，沈行雪不由得有些瞠目结舌。

活动起来的魔界街道和人间集市似乎也没太大不同，忽然，一阵甜腻香气扑面而来。

一名美艳女子打着团扇热情招呼沈行雪：“太师，您要不要进来看看，咱们这可什么都有呢。不管您是要美丽的女娇娥，还是漂亮的男娇娥，我们这应有尽有！”

沈行雪心一提，下意识看向了陆为霜。五百年前，他和陆为霜下山除妖时，也碰到过这种事，他记得当时陆为霜脸都黑了，吼了那老鸨几句，牵着他就走了，差点没除成妖。

陆为霜当即便想呵斥一声混账，话都到嘴边了，脑中警铃作响，两个字生生咽了下去。他看向沈行雪，又移开眼神，袍袖下的手紧紧握住，道：“师尊，若是想去便……”

不等他说完，沈行雪忙道：“不想，快走吧，你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