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比往日都要沉，直睡得筋骨酥软，浑身都懒洋洋的，像是在温水中泡了好些时日。闹钟响起时你还懵了一阵，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在梦中已过了许久，却又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做了梦，

你想着今晚宴席狄秋要告诉龙哥虎哥那件大喜事，自己理应穿得庄重些，于是从衣柜里取出件前几天才做好的墨绿色长袖旗袍，不松不紧，既贴合曲线又不禁锢行动，襟前是琵琶扣，后腰位置用闪亮的丝线绣了只展翅的蝴蝶。

狄秋做东，他习惯早到先去泡壶凤凰单丛，天后庙离城寨不远，不久后龙卷风也散着步过来了，你问过好又起身为他拉开座椅，不住看向包间门口，却不大好意思直接开口问信一怎么还没来。

“走到一半发现赴宴居然忘记带礼物，信一回去拿了，估计马上就能到。”龙卷风看出你的心思，主动回答。

狄秋给龙卷风递过去盏茶，不赞同道“我们之间这么客气干什么，竟然还让信一折返一趟。”

“应该的。”龙卷风道“毕竟见岳父，总不好空手，多没规矩。”

说完两个人都开怀大笑，将茶盏做酒杯碰在一起，互称一声“亲家。”

你耳根子烧得厉害，连忙讨饶“秋哥，龙哥，两位大佬可别拿我打趣了，我……我出去看看，免得有人找错房间。”

狄秋笑着摆摆手表示应允，你掀开帘子逃也似地出门，身后还隐隐传来狄秋与龙卷风的交谈声，在说什么“缘分“婚事”“毕业”。

你既害羞又有些抑制不住的欢喜，在门口张望一下没看到人影，于是转身进入天后庙，在天后娘娘的神像前拜了拜。

“求娘娘保佑事情顺利，秋哥可以大仇得报。保佑三位大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求……”

你原本想求姻缘美满的，可又想自己现在已经很快乐幸福了，并且感情是靠人自己来经营的，哪有求神保佑的道理，天后娘娘整日忙着保海上平安，实在不该拿这些情情爱爱叨扰了她，便不好意思地向神像笑了笑，换了个愿望“希望娘娘保佑，城寨拆除后居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当然咯，有大佬在，不会有意外的。”信一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你转身看见他抱了束玫瑰，手中还抓着盒酒，正跨过门槛，十二和陈洛军也跟着进来。

见你转身，信一将酒塞给十二，单手握着玫瑰向你张开双臂，微微后仰，眉眼带笑“阿may!”

大抵恰闻仇人消息，你情绪不稳，也就半天未见，你却想他想得厉害，也不管还有人在旁边看着，不管不顾就撞进他怀里。

“哇，阿may，你今天好靓。”趁信一把玫瑰递给你的时候，十二围着你俩啧啧称奇。

“我几时不靓？”你抱着花反问。

“可今天好像格外容光焕发，泰噶哥告诉我秋哥要说件好事，究竟是什么事？”十二摸了摸下巴，眼神逐渐怀疑，突然一定神，指着你和信一“难道你们要订婚了？”

“痴线，哪有订婚连男方都不通知的。”信一吐槽十二，他突然又注意到望着天后庙墙壁发呆的陈洛军。

“你在看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洛军指着墙壁上的伤痕，说出自己刚来城寨时就感到的困惑“这些墙为什么烂成这样？”

“很久了。”十二后退，靠在墙上，故作老成道“说你没见过大蛇撒尿”

信一接话“那是三十年前了。”

“以前的城寨不是这样的，是好多人赚钱的天堂，每个人都叼着这块肥肉，想在这里插旗，那时候整个江湖打得乱糟糟的。”十二指了下信一“最后只剩下他大佬龙卷风，还有另一个人叫雷震东。”

“雷震东可以和我大佬争，不是因为他厉害，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马前卒。”信一说到这里住了口，怕那个名字勾起你的伤心事。

然而出乎意料地，你沉声替他说完未尽之言“杀人王——阿占。”

信一很聪明，也与你很有默契，见你没有像以前那样避之不谈，反而冲他释然地笑了一下，再联系到电话中你似乎哭过，便猜到了今晚宴席的缘由“难道……”

“嗯！”你用力点头，眼角眉梢具是欢欣

“那太好了！”信一也忍不住咧开嘴角，欢呼一声。

“你们在打什么哑迷？我怎么听不懂，后来呢？”陈洛军满头雾水

“说实话，我也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十二和洛军对视一眼，他倒是会哄自己“算了，他们总那样，习惯了。”

“雷震东为了逼我大佬认输，绑架了秋哥做人质，杀了秋哥的老婆孩子。”信一揽着你的后腰，将话艰难说出了口。

“都杀了？那……你是？”陈洛军一怔，发觉现实的狄秋同自己想象中的幸福商人出入好大，不由疑惑望向你，喃喃开口。

“难道你以为我是秋哥的女儿？”你也是一怔，下意识回答“那是我表姐，她……走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被秋哥抚养长大？”你抿唇苦笑一下“因为我爸妈走得早，他们死于一个不知名小帮派制造的车祸——那真是个极为不成气候的小帮派，对龙城帮来说就像只小蚂蚁。后来，秋哥也的确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灭了那个帮派。”

“我爸爸与姑姑感情很好，姑姑出了事，他便迁怒憎恨了秋哥，车祸便发生在断绝来往的那几年。”你用寥寥几句话就让陈洛军理清了这其中的关联。

他眼中的同情让你心口钝痛“多荒唐，我罗家从来都本本分分做生意，从未介入过城寨的争斗，死得却都是我家的人，到最后只剩我一个。”

陈占如一只在大洋彼岸无意扇动翅膀的蝴蝶，掀起的风暴却在他死后的好多年后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你本该拥有的父母天伦。

“还有我大佬一只眼。”十二叹气补充。

“龙哥最后怎么赢的？”洛军问。

“就在这里大战了七天七夜。”聊到胜利十二语气才轻快了些，下意识就要吹嘘。

你和信一戳破他吹的牛皮“一天一夜呀。”

“阿占，最后被我大佬杀了。”信一指着中间的柱子，上面凹进去一个深坑，看着深度就令人胆寒当初出拳的人力度之大。

洛军神使鬼差地上前，想要看看坑中的暗红色是残留的血迹还是别的什么，十二挂在腰间的bb机却在这时响起，响了两声又自动停下。

十二拿起bb机，只看了一眼就挂回去“喂，大佬催了。”

你们纷纷抬脚往外走，洛军却依旧在盯着柱子出神，好似在通过这痕迹想象当年一战的惨烈。

“洛军。”信一揽着你回头唤他一声。

你也拥着玫瑰含笑催促洛军“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