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正式接触的缘故，闻人桑没在他的店里对花醒下手，被送回家的时候可以看出花醒挺高兴，两人还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青稚雅瞧好友异于前几日不冷不淡的模样，当即决定夜探满庭芳，就算不是暗宗据点，她也得找到女孩被害的证据，绝对不能让好友就这么跳进火坑！

梅鬼华手下的暗探虽然搜集了一堆信息，然而确切的证据一点也没有，不说证物，就是那些女孩的家人也都或搬或暴毙，是的，收了钱的也找不到了，邻居就更不知道个中蹊跷了。

青稚雅同梅鬼华二人自从闻人桑送完花醒后，就一直跟着他。

只见这位闻人老板先是到城南的一座庙里上了香，拜的自是那魔仙，香火气中混杂着若有似无的信仰之力，若不是清楚这和当初那个战争恶灵召唤的是同一物，常人还真难分辨。

闻人桑又在东市逗留了片刻，挑了堆木料，最后返回城北的满庭芳。

夜晚的满庭芳依旧灯火通明，青稚雅伏在房梁上，一直等到歇业，坐在大厅的闻人桑起身上楼，才隐匿身形跟在后边，拥有丰富暗杀技巧的梅鬼华做到这一点也是轻轻松松。

闻人桑的动作依旧从容优雅，无论周围有没有人，他都有股从骨子里散发的独特气质，只不过白天时在人前是温雅公子的清贵，夜晚则是说不出的诡异。

经过曲折长廊，闻人桑不紧不慢地操作一个个机关，时不时停顿片刻，似乎为防止有人潜入。

期间青稚雅还被梅鬼华拉着避开几道暗处的陷阱，走走停停，两人终于随这位闻人老板进入他的卧房。

门打开的那一瞬，青稚雅浑身汗毛倒竖。

栩栩如生的等身人偶姿势迥异地摆放在巨大房间的各个角落，有衣裙华丽的舞者，有提着水壶站在绿植边上的侍女，有垫着脚添灯油的女童。

最惊悚的是床前还有名栩栩如生的少女捧着书，好似在对着床上的人读睡前故事。

实在太有生气了，仿佛下一刻她们就会动起来，

然而无一例外，这些都是人偶，而且是活人制成的人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馨香，似乎有种静谧的热闹。

在青稚雅的眼中，这间房内充斥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黏稠的怨气被牢牢束缚在人偶体内，偶有逸散出的，俱是飘往里间——那里有一只恶灵。

不弱不强，三阶而已。

闻人桑关上房门，他在用温柔的语调同人偶们打招呼，“晚上好，娟娟，晚上好，淑淑。蓉蓉今天依旧很漂亮呢。”

那自然的神态，就好像在与活人对话，看得青稚雅毛骨悚然，心理扭曲的魔修她见过不少，但变态到这份上真的头一次见，她下意识地抓住边上梅鬼华的手。

梅鬼华身形一顿，传音给青稚雅，“别怕，这种人只是脑子变异了，本质还是元婴修士，没有进化出特别的攻击方式，正常放倒就可以了。”

青稚雅冷静了一下，觉得小伙伴说得在理，变态怎么了，就算变态也是肉体凡胎的修士，她不怕，对，她不怕的。

心里这么想着，她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背的鸡皮疙瘩。

那边闻人桑已走到床边，他动作轻柔地摸摸床头人偶的脸，好似在对待情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宛如包裹了蜜糖，满满的全是温柔，然而说出的话却分外薄情。

“过段时间会有另一位妹妹代你坐在这个位置，苏苏不要吃醋好不好，你们都是我的翅膀，都在我的心上。”

青稚雅一个激灵，光速掏出传讯牌，录制这位的渣男语录。

“苏苏不会怪我的吧，毕竟你那么爱我，我也爱你们。”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无论白天黑夜，都不会分离。”

“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这样就不会寂寞。”

“未来会有许多姐姐妹妹加入这个大家庭，你们也都不会孤单的。”

保存、发送、静音。

手指在传讯牌上划出残影，消息传递出去，青稚雅迅速把玉牌丢进储物袋，拍拍梅鬼华的肩，示意他解决隔壁那个恶灵，她要动手揍变态了。

梅鬼华闪身进入内屋。

其实，从本质上而言，他与房间里的这东西算同一物种，都是天地精气、人类情感浓郁到一个临界点而诞生出灵智的精怪。

而灵与灵之间的战斗往往更原始、更野蛮。

关上门，梅鬼华冲里面的恶灵露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恶灵转身就想跑，却被他鬼魅般的身影挡住。

无声的战斗在密闭黑暗的房间展开，片刻，卷毛少年伸出根手指，抹掉唇角逸散出的灵气，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潋滟的眸子餍足地眯起，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等隔壁的单方面殴打结束。

闻人桑掏出工具，开始给他的人偶日常维护，一把剑就这么突兀地架在肩头，清冽的女声自背后响起，“你家魔仙知道自己的信徒这么变态吗？”

闻人桑动作一顿，眸中异彩连连，口中说出的话依旧不疾不徐，“哎呀，是位可爱的小姐呢，不过淑女还是不要随意进入男子的房间比较好哦？”

青稚雅被他异样温柔的话语激得一阵恶寒，然而在开口前心中已有腹稿，沉声道：“我是浣溪沙的八仙，奉曼陀罗大人之令来此办事，顺带着提醒你一句，涤尘剑主已经到西域了，这些东西如果被发现，露了马脚······”

说着，剑锋缓缓移开，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人的反应。

闻人桑顺从地转过头，露出那张斯文俊秀的脸，他看起来毫不惊讶，微笑着道：“姑娘你在说什么，某听不太懂呢。”

是暗宗之人，不是暗宗之人？

青稚雅举棋不定，只得继续冷笑，“别装了，你如果不是我们的人，知道本宗秘密，我也留你不得。”

闻人桑无奈摊手，“姑娘剑下留情，小生真的不知您所说宗门是何方势力，这些人偶别看做得真，实际上都是树脂······”

他说着，忽然甩袖，一团香雾扑面而来，青稚雅早有防备，屏息侧头，手中剑直刺闻人桑丹田，闻人桑就地一滚，狼狈避开要害，然而背部仍中了剑，鲜血一下子冒出，蹭脏了旁边的人偶。

那人偶好像得到什么指令似的，挥舞着手上的园丁小铲，就向青稚雅冲来，其他的人偶也像活了过来，抄起就近家具杀来。

眼见一场室内撕架即将展开，闻人桑竟然扶着墙想要趁乱逃跑。

青稚雅怒了，她把涤尘剑抡成风火轮，刚烈气流荡开周围的人偶娃娃，轻薄罗裙荡开，剑修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闻人桑跟前，冷冰冰的剑身直接拍在那张恬不知耻的脸上。

“缺爱是吧，需要很多姑娘全天候围着转是吧。死变态！这就让你感受爱的暴击！”

事实证明，涤尘剑无论割粮食还是拍人都是把好兵刃，特别在青稚雅修为的碾压下，直接摁着闻人桑打，那张风靡万千少女的俊脸片刻就肿成了猪头。

出了好一通恶气的青稚雅直起腰身，理了理衣摆，冲在边上看戏了半天的梅鬼华抬抬下巴，“审问的事交给你了。”

梅鬼华笑笑，应下了这桩差事。

很快，在蛊虫的作用下，闻人桑抵抗不住，吐露出部分情报，然而不等他说完，隐藏在身体内的禁制发动，整个人好似一团融化的蜡烛，直接在梅鬼华面前化成一滩肉泥。

梅鬼华嫌弃地指挥蛊虫毁尸灭迹，然后打开门，对外面靠墙等候的青稚雅露出浅浅的微笑，“满庭芳确实是暗宗的分支，只不过闻人桑虽是‘酒’，却无多少自主权，西域这边有一位‘圣’常年坐镇，所有身处西域的分支都听他调令行事。”

他所说的情报已远远超出方才闻人桑所透露，有些机密甚至闻人桑自己都不够格知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刑讯的时候青稚雅又不在边上，怎么说自然任凭他一张嘴。

青稚雅不疑有他，问起那只恶灵，“什么倾向的，是满庭芳饲养的还是野生？”

“贪婪恶灵，野蛮生长了一段时间被满庭芳捕获，某位魔仙身外化身的储备粮。”梅鬼华趁机大肆吐露情报。

这种恶灵在西域很容易就能孕育出来，商业发达的白虎城从不缺贪婪和野心。

青稚雅喃喃，“他们真的要召唤魔仙啊。”

事到今日，她仍不太敢相信暗宗的最终目标，召唤魔仙，他们怎么敢的啊！是要拉整个天下下水吗？

不论如何，等一个人的时候就把消息传给师姐，她们之间用的是特殊渠道，加密程度远超寻常传讯玉牌。

青稚雅向黑漆漆的房间探了探头，“闻人桑呢？”

梅鬼华让开身，让走廊上的灯光照进去，他目光冷漠地看向地上一滩，“喏。”

几只虫子正趴在其上蚕食，青稚雅不忍地撇过脸，口中喃喃，“这可不好办了啊，主犯伏诛，判罪就要从受害人这儿找突破口，这些姑娘死得这么惨，还得到公堂上被二次揭开伤疤······”

梅鬼华无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满庭芳的老板只是突然失踪，留给西域一桩悬案。”

青稚雅瞪圆眼睛，声音都不自觉拔高，“在跟阿醒相亲完当天晚上？”

说完她自觉声音太大，压低了一些，“话说，闻人桑是魂飞魄散了吗，能不能召集一下他的残魂，反正是个坏东西，鞭尸一次也不打紧。”

梅鬼华沉默，好消息，他家姐姐确实狠心了那么一点点，坏消息，心狠的原因是她心软了。

“招魂涉及到魂道······”梅鬼华看着那双水汪汪满含期盼的眼神，拒绝的理由说不出口了。

乌黑的秀发簪着红梅发钗，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晶莹剔透，黛眉微蹙，澄澈如镜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你，这，这谁顶得住啊！

他轻咳一声，“我试试吧。”

那双浅澈的眸子弯起，青稚雅高兴地道：“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

梅鬼华的表情不自觉柔和下来，目光中满是无奈，似乎对自己无条件妥协的认命，“我来安排，这件事只限定在为人偶姑娘们伸张正义，可以吗？”

青稚雅点点头，既然知道西域这边有个“圣”，想闹大也不容易，还是低调点处理，别打草惊蛇。

她不知道，对于涤尘剑主的到来，那位画圣早有耳闻，并摆好瓜子，只等着好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