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Fight the good fight」
战争结束时,不像绝大多数欢天喜地庆祝的人——当然除去埃尔弗里德·韦勒克消失的半年,在这之后,雷古勒斯·布莱克也沉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不但由于大环境战后修复的需要,更出于迷茫的心态,一切是那么复杂、与他早期对未来的想象完全不同,确实他成为布莱克家的继承者,只有这一点是和他的预想相契合的,至于剩下的挑战或冒险,现在没有人可以为他做出合理的指引了,他只能独自前行,而这意味着他必须先想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遗憾的是,自我审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并且没有标准答案,违背了他一贯高效率的行事作风。
无论如何,后来他的选择是以低调的形象面向公众,他的任务不算困难、只是团结纯血世家内部,帮着消解人们对当年盲目追随伏地魔的家族的偏见。正好,埃尔弗里德仍在为米莉森·巴诺德部长效力,显然她的提案都是有利于人民大众的,一直到克劳奇部长上任,她当选司长一职,变革的力度也是一年比一年大,对于她的大部分法案革新,雷古勒斯几乎都有给出最高程度的支持,然而,他无疑不是她的政治工具,他有自己的立场和个人利益的考量。
1991年深冬他没出席她的婚礼,实质上的原因并不止是觉得浪费宝贵时间,毕竟客观角度看,他不参加是搞不懂她这么做是为了未来的选票还是为了什么——
这根本说不通,因为她不肯改姓,加上她的政治信念和保守的纯血主义相悖,平日里她都在维护非纯血巫师权益的立场,布莱克家的背景全然无助于她竞选;那难道她在真情实感地认为他的那位兄长是完美伴侣?他那位每天只顾玩乐的哥哥、一位上班等同于休息日忙着跟死党拿麻瓜的塑料玩具枪互相追逐的“传奇人物”,她能从这种幼稚的人身上获得什么呢?
他想不通,他的“好”哥哥处事风格随心所欲,给她带来过不小的麻烦,她竟然不会感到被拖累吗?他们是两个近乎没有相似性的人。
这件事让她看上去没有他想象中的精明,也似乎令他重返仍与她形同陌路的学生时代,就像三年级的他不明白她为何要把一场普通的圣诞舞会弄得花里胡哨,二十年后他看完寄送到自己手上的全程录影,依旧不明白这不伦不类的派对叫什么婚礼。
她本是一个非凡的人,却做了最平庸的选择……她自己让自己落俗了,他想。
提起来有种莫名的世事讽刺感,曾经家里的小舅舅西格纳斯以打趣的方式预测过无数次,大家都说最亲近也是最像阿尔法德舅舅的西里斯不会结婚,最符合优秀标准的雷古勒斯则一定听从长辈们的安排和同阶层的人结婚,所谓延续家族……猜猜现实怎么着?截然相反。
时至今日,早在生死攸关之时推翻根深蒂固的核心信仰、雷古勒斯已经不相信这样的形式了,哪怕是给予生命的母亲,也控制不了她们的孩子,也共情不了小孩差点沦为牺牲品的痛苦,他和他的哥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婚育不能流传自己信奉的政治理念。
而亲身投入争斗的行动可以。
沃尔布加在某个新年夜逝世,举行葬礼的当天,现存的布莱克成员都有到场,包括在狱中服刑的贝拉特里克斯,这几小时的自由属于特别批准——魔法部派遣专人看守其一举一动。
贝拉的判决结果是终身监禁,被销毁魔杖、被禁用魔法,漫长的刑期配合魔法部强制要求,犯人须进行精神治疗,在镇静剂的催化下,贝拉特里克斯残暴而好斗的状态渐变为麻木,不是看到报纸刊登姑姑去世的消息也不会额外提出请求。
总之,曾分散各地的两代成员在这天相聚,气氛百年难遇的平和,郑重地送别了这位奉献一生的家主。
众人都在以赞誉她对家族的贡献缅怀她,而千里迢迢赶到的、一度舍弃格林格拉斯头衔的佩吉小姐的悼词仅从友谊的视角怀念逝者,虽然埃尔弗里德没有上台,但也代表魔法部在日报的头版发布纪念的短文。
1996年埃尔弗里德没有悬念地在竞选中大胜,她当上了魔法部长,落实的第一件变革正是向议会施压多年才通过的《有关狼人先天与后天性的定义、权益与准则的维护法》,这是雷古勒斯忍受的最后一条红线了,从此他彻底地站在她的对立面——她要改变太多东西,他再也不能装作视若无睹,不过,当然了、他不会直接反对她,更没有颠覆她政权的意思——至少目前不会。他所做的无外乎基于纯血的利益,背地里有一套温和的打击计划,他清楚矛盾迟早会一触即发、等她得知阻碍正来源于他的倒戈。
新世纪来临后,转眼几年过去,她成功连任,在筛选与提拔副手的期间,她难得一遇地约他见面,这场谈话以前俩人都心知肚明,昔日同一战线时的合作关系不复存在,但是,她想让他亲口承认——
“所以你又有推翻什么、到今天你依然深信血统的重要性——我知道是你联合卢修斯等纯血家族长久地打压我的团队,我知道是你为防止麻瓜出身的巫师坐上核心决策层的位置处心积虑,老实说,面对这个调查结果我一开始有些惊讶,我以为你早就清醒了,我也以为你对克利切的尊重是你支持我提升小精灵地位与我们平起平坐的证明,看来我搞错了,你只同意我推进的‘严禁虐待家养小精灵’法条,但你从不认为他们跟巫师一样对不对,你从不认为他们理应享有和巫师同等的地位……同理你也不认为麻瓜出身的巫师有权利参加竞争并领导我们,‘他们要安分守己地待在该待的位子’?他们的存在于你而言,不损伤他们的人身安全是你们最大的让步,好比那些会声援不要家庭暴力的男人,看到女人参与竞选还是会嗤之以鼻,评价她们没有能力管理整个国家,她们该待在家里。” 埃尔弗里德沉着脸,“原来,你的纯血主义本质依旧没变。”
“……我们为什么要老是假装我们的政见一致呢、埃尔弗里德?” 雷古勒斯轻轻地冷笑道,语气也从平静转向压抑不住的恼火:“你明知我不可能按照你说的那样实现我的目的——所谓尊重他人独特性与和平共存的理论我已经勉强做到了,你明明清楚你的立场违背了我所信奉的,而你说了谎!当年你为了操纵我才编出那个虚幻的梦、那套放在现实压根立不住脚的演说——你骗了我,你相信的是理想主义般的众生平等,和我所相信的没有半点关联,你让我认可你什么?你对我曾经的承诺有一句兑现的么,纯血出身在你的举措之下根本不可能保留崇高地位,因为你所做的全部都是在解构和消磨原先的所有特殊性!你在利用我,赶在我最脆弱的时刻将我骗进你的阵营,你一直在把我当成工具。狼人保护法还不够荒谬吗,效仿麻瓜的税制,司法庭审,撤除私刑、人道主义作派的监狱,无处不在融合麻瓜元素的文娱,孤儿院,收养流浪猫狗,提高麻瓜出身的巫师的地位……你是不是在制造一个麻瓜所说的乌托邦?还有现在家养小精灵应享有和巫师平等权力的论调,你猜他们为什么要被称呼为‘家养’小精灵,你又把巫师的历史置于何地?绝不会有人赞成你这样忽略客观现实的革命的,等着吧,埃尔,有一天你会被你自己天真的完美理想反咬一口。”
意料之中的不欢而散。
即使终于全盘托出肺腑之言,他并没有多少痛快的好心情,自然和谁决裂都不可能给他带来好心情,尤其是、他本来非常认同对方的才能。
直至年末,他收到她的来信,以朋友的名义邀请他周末吃晚饭,他答应了。
不知是真的体贴还是暗暗反讽,她选的上流餐厅只招待纯血或混血巫师,这家餐馆是声援血统平等论的青年一代的反抗对象。
这里的装潢很有格调,周围也足够安静,客人们无不非富即贵。
“挺奇怪的,我们从来没有好好坐下聊一聊,如同陌生人。” 她漫不经心地说,“仿佛二十几年转瞬即逝,一切照旧。”
“我倒不这么看。” 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你已将巫师的世界改为你自己的世界了。”
“是吗。” 她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那我想你比我乐观得多。”
“……你到底有什么需要,埃尔弗里德。”
“我没什么需要。我说是朋友的名义就不会提工作上的事。”
“听来最近你很清闲。” 他低头慢条斯理地切开餐盘里的鱼排,挖苦道:“你似乎不知道你毫无限制年轻人言论自由的后果、是他们开始反对你?”
“这你就错了,我知道他们在质疑我。” 她的直白回应令她显得十分坦诚,“我正需要随时的质疑,否则就会落入专.制的陷阱,所以不管我自己做的有多尽心尽力,我都不希望他们产生盲目的崇拜。”
他没答话,沉默了几秒钟正要开口,她却静静地抢先说道:
“战时我的确欺骗了你,为此我欠你一句抱歉。” 她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但我发誓不是故意想着怎么对你进行教化,我只是不想看你放弃生存的动力,这些年我没有找机会推心置腹地向你承认我的谎言,是我的问题。”
“你知道你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的理念吧——”
“当然,我并没有改变你的意思。” 她打断,“我来道歉不是为了让你帮我什么忙。”
他皱起眉,注视着她,“你令我疑惑,为何你要和自己的信仰相差甚远的人和平地对话……西弗勒斯·斯内普,你还在跟他联络不是吗,而他对麻瓜的厌恶及排斥可坚定得厉害,甚至比我还要坚定。”
“我们的政见确实是天差地别,有时候我也确实想过白日美梦中他那样的政治见解若从没出现过、这个世界能稍微美好点。意见对立才是常态,和而不同从我这位政治人物的嘴巴冒出、也颇为虚伪。不过,只是我们不赞同彼此的观念不代表水火不容,成为朋友往往是双方都有被吸引到的特点罢了。” 她淡淡道。
“我会把你的话解读为我们既是敌人又是朋友。”
“我的敌人有很多,在我眼中反对我的观点连带仇恨我的生命的才叫敌人,他们全都愚蠢而平庸。我们在战争互相救过性命,雷古勒斯,就算分裂了阵营,我也不会将我们的竞争看作敌对。”
“即便我知道我的阵营里是有仇视你到极致的人?我与愚蠢而平庸的家伙合作,在你眼中我跟他们理应是同样的。”
“但你一直不像他们、即别的纯血继承人一样选择结婚生子,因为你不认可为了家族把小孩培养成工具的做法,你知道那是悲剧,你也知道那是错误。比起他们盲目地延续,你让自己的基因和血液停止在了你这一代,这可是在积德,值得推崇的道德。”
闻言他笑了一下、并非出于礼节的假笑,尽管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他的口吻变得缓和多了:
“那你最后想要的是什么。你从过去到现在努力的一切,总会在矛盾的抗衡中分崩离析,你知道你无法解决整个社会最本质的分歧,谁成功谁失败都不是永恒的,你所深信的真理也没有意义。” 他说,“谁都清楚,你的改动激起了许许多多保守主义的反对声音,你来到走向权力坠落的节点……在你有限的生命里注定实现不了你最憧憬的理想主义。你是混血,融入哪一边都算局外人,但是亲近纯血一派起码可以保证你权力的延续,麻瓜出身的巫师对你的批评可是基于你选择纯血丈夫的事实,你在他们眼里也不是精神偶像。”
“在前头我说过了,我最不想成为他们的精神偶像。” 她一点也没被他的话所影响,“至于我想要什么?我只在任期里做好自己的选择。谢谢你还为我考虑,发表了几句以示友好笼络的客气话,我也回敬一句吧,我不奢求你理解我的政见、或者采取实际措施把同等工作机遇的权益还给麻瓜出身的巫师,我想说真相总是被埋没,等你去找到它们,‘想要什么’这问题应该是由你自己解答,因为我很清楚我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我始终不会改变我在政治上的立场和行动。”
“没关系,你不可能永远活着,总有更年轻的一代。” 她充满闲情逸致地说笑道。
他还是接住了她的玩笑:“哦,那你自己不打算顽抗了?”
“倒也不是。” 她拿起酒杯,“只要我活着我就会继续斗争,但能不能看到斗争的结果嘛、强求不来。”
“好吧,那么……” 他也举过香槟杯,“致‘斗争’——”
“To the fight.”
「 Way to go tiger 」
回顾1997年,哈利的毕业典礼过得实在不怎么好,除去一大早起床对着梳妆镜用神奇护发水还是搞不定的乱糟糟黑发,他出席典礼要用到的长袍还遭了殃、因为昨晚宿舍狂欢期间好同学买来韦斯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