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初和醒来的时候有片刻恍惚,因为他看见了几乎不会在白天出现的安瑜。
男人背对着他,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看书,一缕光线透过窗帘落在他身上,像是黑暗里仅有的亮色。
安瑜这个人就和他柜子里那些宛如被尺子丈量好的藏书一样,整个人都透着精心雕琢的质感。哪怕在无人注视的角落,做着寻常的事情,也要挺直脊背,一板一眼得像一台精密计算器。
宴初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又四处环视一圈。
这是他和安瑜的房间,平时都是俩人挤一挤睡着一个单人床。
其实宴初和有提过他可以去睡沙发,但是安瑜不让,理由是宴初和睡觉姿势不好,一个人睡容易从床上栽下,两个人一起才好看着点他。
可是在宴初和仅有的对于昨晚半夜的记忆里,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不是在这里,似乎是在安又麟的床上。
之所以对此有印象,是因为合眼前,宴初和看到的是一片黑,而现在从床单到被褥全是白色。
是安又麟把他送回来的?还是……?
宴初和微微动了下脑袋,头发和枕头摩擦产生了些许响动。
听到身后的动静,安瑜转头看过来,宴初和下意识闭上眼假寐。
过了好一会,听到没动静之后,他才睁开一只眼悄悄查看,然后就和安瑜的目光对上。
“!”宴初和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也不继续假装,干脆睁开眼,半调侃地笑着:“原来你发现了呀!害得我装了半天。”
安瑜合上书,看着他的目光有些深邃。
“初和,我们谈谈。”
在安瑜格外认真的注视下,宴初和脸上的笑容缓缓退却。
“是有什么事吗?我先跟老板请个假。”
宴初和下意识寻找手机,一看电量0%,这才记起,昨晚从酒吧回来的路上手机就没电了,他忙着洗澡也忘记充电。
安瑜按住他抓着手机的手,淡淡道:“不用,花店你也不用去了。”
“我会帮你和老板说,这个你不用操心。”
“为什么?”宴初和不解,明明他在花店做的挺嗨,安瑜却总是一副怀疑自己被骗的模样。
安瑜的手用了点劲,捏着宴初和手指的关节处缓缓摩挲。他缓缓开口,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反而是带着几分伤感的诘问。
“初和,你不听话。”
“?”宴初和茫然。
安瑜静静地看着他,语气温柔但目光却格外阴沉。
“你答应过我,离安又麟远远的,为什么还要单独去那种地方找他?”
“你没有回消息,我怕出事才去的。”宴初和小声反驳。
安瑜并没有因为宴初和的解释而缓和,反而站起身,更加逼近宴初和,眼眸垂下,带着凛凛冷意。
“他的死活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你哥哥……”
“那又怎样?”安瑜冷笑,“我没有这样的哥哥。”
“小时候就占尽母亲的宠爱,长大之后更是从没有把我放在眼里,要不是母亲的遗书,恐怕他早就把我丢到路边,让我自生自灭了!”
宴初和很惊讶。
他没听这俩人提起过小时候的事,总想着能住在一个屋檐下应该关系不会差到无可挽回,没想到这兄弟俩不止是意见不合,居然还有那么强烈的矛盾,甚至关乎生死。
也巧了,宴初和对俩兄弟的母亲产生了一丝兴趣,对方究竟做了什么让两个儿子都觉得母亲不爱自己,偏疼另一个。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安又麟他……”
“他怎么?你是不是想说他没我想的那么坏?”安瑜冷笑一声,手指攥成拳,“可笑!你不会也被他虚伪的外表骗了吧?这个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骗了很多人,尤其是你这种……”
“……”宴初和沉默。
他知道这个时候跟安瑜强调,对方不是这样的人,或许也有苦衷这种事情只会让安瑜的心情更加糟糕。
“安瑜,你先冷静。”
“我冷静不了,初和!”安瑜抓着宴初和的手臂,神情早不如先前的从容。
“你是我带回来的,你是我的人!为什么也要被他夺走?”
宴初和忍着疼,伸手拍了拍安瑜的后背,试图安抚对方。
“我不是物品,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夺走。”
听到宴初和这样说,安瑜的唇几乎要抿成一道直线,他突然抱住宴初和,身体微微颤抖。
“初和,初和……”男人轻声呢喃,语气也从刚刚的尖锐变得柔和且茫然,像彷徨的灵魂发出孤独的呐喊。
“别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安瑜的脆弱似乎在一瞬间达到顶点,整个人微微颤抖着,抱着宴初和的手不断收紧。
如果刚刚的质问有几分表演的成分在,现在的恳求倒是多了几分真心。
安瑜肠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道安又麟那家伙会对宴初和产生兴趣,他就算拼尽全力也不会把人带回来。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只想让宴初和心里眼里只有自己!
被拥抱的宴初和微微偏头,眼睫微垂,看不清眸中神色,只是手指搭在安瑜的背上,动作幅度很小,却又能让人感受到他的安慰之意。
“不会的,安瑜,不会离开你的。”
得到宴初和承诺的安瑜情绪稍微稳定一点,却还是没放开拥抱宴初和的手,只是目光暗沉地看着泛黄的墙面,一遍遍强调:
“初和,这个世界的人……他们都很虚假,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
“不要相信那些人。”
“他们都是假的,只有我才是真实的。”
“嗯嗯,我知道。”
宴初和不厌其烦地回应,过了很久,安瑜终于松开手。
他面对宴初和,灰色的眼眸中透着某种不知名的异色,那种浓郁的占有欲在被压制到极点之后不顾一切地汹涌而出。
“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只有我们俩个人在的地方好不好?”安瑜仿佛诱导一般,带着期待,渴望着宴初和能说出他想听到的那个字。
宴初和顿了顿,反问他:“那你是要舍弃现在的一切吗?”
安瑜苦笑,“也没什么舍不得的,反正安又麟他也巴不得我早点离开。”
“那你的学业呢?你的未来也要放弃吗?”
宴初和虽然不知道安瑜的情况,但他在这住了那么多天,邻里的对话也听了不少。
楼下阿姨每天辛苦工作,回家和自己孩子说的最多的也是让他好好学习,努力考个大学,阿川也说过自己会努力学习,争取能去大学念书。
而作为这片居民区难得的大学生,安瑜自然也会成为这些父母教育孩子的榜样。
对他们而言,读大学就是最好的出路。
安瑜顿了顿,神色幽暗了许多。
他要为了宴初和而放弃已经拥有的一切吗?
虽然他知道,或许抓住宴初和能够赌一个更加耀眼的未来。
安瑜的思索落在宴初和的眼中,他知道这个男人犹豫了,犹豫就代表着不愿放弃。
“安瑜,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解决问题,我去找安又麟只是因为他是你哥哥,是你的亲人,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被人抢走的。”
安瑜抿唇,摇摇头。
“你不明白,初和,我……”
“安又麟他就是个疯子!”
安瑜眸光闪烁,灰色的眼眸里仿佛印出什么画面,有讶异与恐慌,压抑着极深的情绪,短短一句话根本无法概括他那时复杂的心情。
“我曾看着他拿着刀,对着妈妈。”
“妈妈很害怕地躲在角落里,而他脸上毫无怜悯!”
“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冷血到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可以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