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从地上伸出的手抓住了艾文西。
“救……救救我……”黑暗中传来凯莎修女苍老的声音。
没有任何光源，修女的手跟艾文西身体接触部分的黏腻感在黑暗中被放大。
“我要怎么做？”艾文西蹲下来，虽然不知道修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光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现在的状态实在说不上正常。
“杀了我……快……杀了我。”
不，基本可以说是崩溃。
“我不能杀你。”艾文西的眼睛很快就能适应黑暗，他试图在眼前这片茫茫的黑色中安慰面前修女崩溃的情绪，让她镇定下来。
只有这样他才能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更快从这里逃出去。
修女的喉咙中发出某种类似野兽的呼噜声，细长的手指使力，指甲便陷进艾文西的皮肉里。
她像是在拼命忍耐着什么。
“求你……杀……了我吧……”修女破碎的字节勉强组成一句话，她的身体随之颤抖着，像砧板上脱水的鱼，手上的力道更紧了几分。
“抱歉。”艾文西还是这么说。
拉着他的手渐渐放松，又慢慢垂下去。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张脸出现在门与身后走廊的夹缝中，面带笑意的女佣手里提着食物，边缘沾了血迹。
在她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女人手上端着小托盘，歪着头冲他笑着。
“我尊贵的客人，是我豢养的宠物抓伤了您吗？”女佣的语气里没有多少波动。
艾文西沉默着。
“别担心，让我乖巧的女儿来为您包扎吧，您的伤很快就会好的。”女佣如是道。
她身后站着的女人动了动，推门进来时女佣打开了屋里的灯，灯光昏暗，但也能勉强照亮眼下这块地方。
身下是红色地垫，细碎的骨头碎片和肉屑洒在上面，修女正坐在这片狼藉上目视前方，准确来说，是对女佣手上正端着的东西露出渴求的神色。
她的嘴张得大大的，口水从沾有血污的嘴角流下，手也糊满了血，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腹腔中蠕动。她看起来非常痛苦，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女佣手上端着一盘生肉，血淋淋的一团，分不清是什么肉。
“看吧，又饿了。”女佣近乎疯狂地笑起来，她走到修女面前俯视她，用力忍住自己嘲笑的神态，故作轻声道，“看啊，饿了就要吃东西，这种事多圣洁啊，要相信主会原谅你的。”
然后女佣从怀中掏出一根针管，娴熟地将液体注入修女体内。
“不要再试着挣扎，安心当个宠物，忘记所有罪孽和血污，不是告诉过你嘛，这件事你的主救不了你。”
“看啊，我们的客人好像对此感到惊讶，你说我要不要好心地跟他解释一下呢?”女佣蹲下，将手上的盘子放在修女面前。
从她的喉咙中发出更为迫切的声音，手也在地毯上疯狂抓挠着，想在等待某个命令。
“吃吧。”女佣笑。
于是在昏暗的光线下，艾文西亲眼看见昨天还在跟自己说话的修女此刻正如野兽一般进食，看到她粗暴地撕咬，肉滴下来的血水溅到身旁女佣白色的袖子上，让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老师都快看入迷了呢。”女人的声音从后颈旁幽幽传过来，她咯咯地笑了几声。
女佣刚才说，这是她的女儿。
所以此时身后的这个人是——
“爱丽丝。”
“叮咚，回答正确。”女人放下盘子为他鼓掌，然后把艾文西的手抬起来凑近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见女人也从托盘中拿出针管来，艾文西挣开她的手起身退到拐角，背后的墙壁因为常年不通风发潮，霉味让嗅觉失灵了几秒钟。
女人对此倒是不惊讶，她起身又缓缓朝艾文西的方向走来。
“看样子我们的客人是在害怕，别担心，很快就会很舒服的。”女佣弯腰拍了几下沾上食物残渣的裙角，道。
艾文西贴着墙移动，他的手在身后快速摸索着，如果可以找到窗口就有办法逃离这里。
门外自己的人应该已经到了。
他抱着这种想法移动着，女人像在逗猎物一样慢慢向自己靠近，两人保持在差不多的距离内。
艾文西挪到被窗帘挡住的一面墙边，被窗帘后的箱子绊了下。
箱子散开，里面的东西跟着哗啦啦洒出来，附在上面的虫跟苍蝇嗡地飞出去。
落在脚下的是一堆骨头，白骨被拆得很碎，切口整齐，应该是用刀剁掉的。
“那些到山庄做客的客人们一个都不愿离开，现在都还在山庄里呢。”艾文西立刻想起那时意识朦胧之际女佣说过的话。
“你打扰了山庄客人的美梦了，”女佣看了看地下的骨头，脸上的笑意更浓，“真是个不听话的客人，怎么能在主人家里乱翻呢。”
“是从什么时候实施谋杀的？”艾文西问。
“谋杀？哈哈，您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女佣示意爱丽丝到她那边，她则坐在地毯左侧的木质椅旁，有意无意地摸着旁边书桌上垂下的流苏，“啊，我知道了，您之所以会为这些人鸣不平，是因为您本来就跟这些人是一伙的呀。”
“那不如再让我跟您说个笑话吧。”
女佣指了指地上正在啃食生肉的修女，道：“这位宣扬着不吃肉的修女，曾经在饥荒年代煮食了自己的亲弟弟，为了减轻自己的罪恶感，她把那肉分给其他正在饿着的人，告诉他们这是兔肉。
那群人心怀感激地给她下跪，她看着那些人跟自己一样吃了人，心里终于觉得踏实下来。她大方地接受了别人的谢意，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回家慢慢品尝起剩下的肉来。
之后她告诉所有人自己不吃肉，说它的口感有多恶心，我只想问问她白水煮人肉好不好吃。真是个天生的好演员，不是吗？”
“哈哈，您也是个好演员，这时已经完全入戏了，”女佣打开桌子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来扔到艾文西脚边，“可您看起来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您以为自己在整件事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一位正义的侦探吗？”
女佣的语气里带着嘲弄，几乎是看笑话一样的轻蔑口吻。
艾文西无法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默默捡起地上的照片，照片看样子是很多年前照的，照片上站着几个人，艾文西能认出年轻时的修女，在她旁边站着两个男人，一个蓄着络腮胡，体格精壮的男人，应该就是之前修女提过的埃德加。另一个男人他认不出是谁。
他们几人身后的背景正是鸣狐山庄的亚麻地。
艾文西看着照片上男人的脸，不知道为什么，这幅场景似乎在他的记忆里也出现过，但他一时间又无法确定。
“从一开始我就疑惑您怎么会到这里来，所以我故意试探你，告诉你福利院的事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没想到您还真把所有事都忘了。”
“妈妈，老师一定是生病了，他都不记得爱丽丝啦。”爱丽丝低头用扣带鞋磕了磕地面，喃喃道。
“没关系的，”女佣跟爱丽丝说话时神情变得格外温柔，她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发，安慰道：“只要他好好打针很快就会想起来的。”
“妈妈不是叫你去帮我们客人包扎伤口吗？乖，过去帮他。”
爱丽丝点头，又端着她手上的医疗工具向艾文西走来，这次她的脚步非常快，站在艾文西面前时没有任何犹豫，拿着针就要往胳膊上扎。
好在艾文西及时避开并熟练地翻开折叠刀，趁女佣放松警惕快步移动到女人所在的方向，抓起她的手腕反扣在身后，锋利的刀尖抵在在她的喉管上。
“别动。”艾文西道。
女佣完全没有受威胁的样子，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反应还算快。”
“别伤害我妈妈！”爱丽丝叫。
艾文西：“一直在手机上跟我联系的人是你吧。”
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主要原因是爱丽丝。能说服爱丽丝并让她进行一系列行动的除了她口中的“妈妈”外很难再想到别人。
女佣沉默了几秒，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们不会杀我，如果要杀的话你们早在之前就能动手，不会拖到现在。相反，你一直在给我线索，好像在故意引导我发现什么。”
“可惜，看上去你什么也没发现，真是煞费苦心，早知道就该把你一并安置在木箱里。”女佣说。
艾文西：“所以你这是承认了？”
女佣笑：“承不承认的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这场闹剧很快就会结束，没有转折，没有高潮，只剩一场华丽而朽烂的谢幕。”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妈妈，你在说什么？”爱丽丝偏头问，眼前的女人还以为自己只是个小女孩，这种违和感艾文西倒是已经差不多适应了。
“最后谁也抓不住我们。”
“而您，就是这场荒诞戏剧最后的观众。”
爱丽丝眨了眨眼睛，“妈妈，爱丽丝也想吃肉了。”
“家里已经没有肉了，明天妈妈就去买新鲜的食材好吗？”
“这里不是有肉吗？”说罢，爱丽丝把手指向艾文西流血的胳膊。
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