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冬天总是很漫长,在一场大雪过后,世界陷入了沉睡。
芙罗拉目送了金妮的离开,她只在霍格沃滋呆了一天,依旧骑了扫帚回去。芙罗拉只能无言地看着她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坚强样子,晃晃悠悠地飞上天空。
然后便一如既往,就像许多个过去的日日夜夜一般,芙罗拉维持着简单粗暴的每一天——起床,两餐,图书馆,睡觉。
等积雪融化,露出苍翠的桦树,芙罗拉能感受到寒湿的雾气划过逐渐回温的脸颊,鼻尖是空气中复苏的若隐若现的花草香,至此,她于是恍惚地了解到春天的姗姗来迟,并开始期待。
霍格沃滋迎来了下半学期。
与上半个学期很难说有什么显著的不同。非要说的话,只能是斯内普教授的刁难似乎少了许多,只是眉间的阴郁挥之不去,甚至于越来越浓厚,很难说是谁招惹了他,又可能在他看来,视野范围内任何人都可以看作是麻烦的根源,是值得厌恶的存在。
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课程一如既往简单,如果洛哈特举办的情人节小活动也算一件大事的话,那也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最大的事了。
比起这个,自身的变化倒是引起了身旁人的关注。
草药课上。
芙罗拉回答了斯普劳特一个关于“瘦瘦草”的问题,得到了教授“完美”的评价。她扶了扶鼻梁上的小宅框金丝眼镜,面色沉静地接受了教授的赞美和格兰芬多来之不易的两分——可怜的红宝石已经快被波特一行人给扣没了。
埃拉的头发在冬天长了些,她一边拔草,泥巴沾上了脸也浑然不觉,一边频频往芙罗拉脸上的眼镜看去,最终忍不住问:“你近视了吗?”
“没有。”芙罗拉也在拔草,但干活的速度却比埃拉慢上好几倍,甚至拔的时候也要犹豫几分钟,生疏而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这份作业。
“那你为什么戴眼镜?不觉得戴着那玩意很不舒服吗?”埃拉不理解地瞪着眼。
“哦,你说这个。”芙罗拉说,“我想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一点。”
金妮虽然也在拔草,但注意力早就集中到了两人的对话中,对芙罗拉的说辞很是好奇。
“为什么这么说?你觉得你很幼稚吗?”金妮立刻问。
芙罗拉镇定的神色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没有……也不是。戴眼镜会让我看起来更严肃老成一些,看上去也更靠谱。这样很不错,我更喜欢别人认真一点对待我。”
埃拉困惑极了,“但你看上去分明是更可爱了啊,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视觉上有种反差感?”
“请不要用可爱来形容我。”芙罗拉语气很认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戴眼镜。”
而关于“戴眼镜能让人看起来变成熟还是可爱”的争论被斯普劳特教授生气地打断了,她觉得芙罗拉三人一点也不尊重她,并狠狠教训了她们一顿,教训的词在“你们不能这样”、“这样很不好”中来回折腾,最后幸好只是说教了一番,没扣分——也许是教授考虑到了格兰芬多扣无可扣的红宝石,大发慈悲地放过了这次。
时间就在重复的循环中度过,直到赫敏·格兰杰在走廊的尽头被发现面容惊恐地瘫倒在地上,被定格在石化的那一刻。
而在格兰杰的事情发酵之前,芙罗拉正与洛夫古德待在桃金娘的舆洗室寻找洛夫古德丢失的粉色鹿茸帽。
“哦,你们这群冒失鬼!只管把我这里当成自己可憎的垃圾场。你们都应该跟可怜的桃金娘一样,变成孤魂野鬼,一个人留在这个被你们瞧不起的地方。”桃金娘透明的身体半飞在空中,用突出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她们,哀怨地说,“上上上次那个长得像秃驴的小鬼朝我扔了一片瓦砾,上上次红发雀斑留了一个破旧的本子,还有上次,你们都应该被心爱之人残酷的杀死,竟然有人往我这砸戒指……”她咯咯地笑着,肩膀一抽一抽,耳边被人拉扯地几近散开的两瓣麻花辫也上上下下地抖着,身体在空中飘个不停。
洛夫古德竟然能若无其事地与她对话,“听起来你一年可以收到很多东西,桃金娘。我的帽子也许被人丢在这了,是一顶粉色的可爱帽子,你有看到吗?”
芙罗拉听说过洛夫古德在拉文克劳院被叫做“怪女孩”的事,她在院里不被人接纳,时常会出现物品莫名其妙丢失的情况。也正是因此,洛夫古德碰见她时的请求,她没有拒绝。
“什么帽子,这里才没有帽子!只有心灵丑恶的小孩留下来的垃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桃金娘冲她们做了个鬼脸,手指不停地拉开嘴巴,升出舌头。
“那好吧。看来我的帽子不在这。”洛夫古德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失望。
芙罗拉依言又检查了一遍,确实没发现任何与帽子搭得上边的东西。她弯下身,这里实在是太老旧了,全是潮湿的灰尘和生锈的铁味,她想把袍子稍微往上拉一些,不想让它沾上过多的浑水。就在这时,桃金娘坐在一个隔间的门板上,没有人理她,她便自顾自地哭了起来。
“可怜的桃金娘,可怜的桃金娘,死了还要被人欺负,一辈子待在这个鬼地方……”
洛夫古德的眼神里带着一点难过,她轻轻地说,“真可怜。你是在这里被杀的吗?”
桃金娘仍然呜呜地哭着,手指却指着一个地方,“是呀,就是在那,我看见一双特别大的眼睛,黄色的,就像两盏灯……”
芙罗拉和金妮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一片水池,有许多水龙头安装在管子上。
“那会是什么呢?”洛夫古德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黄色的眼睛……”芙罗拉不自觉抿紧了唇。这给了她一种不详的预感。
“……会是,”霎那间,她打了个激灵,一个想法如闪电一样在脑中炸开,贴身的衣服沾上的水渍黏在皮肤上,浑身像是蜘蛛在往上爬走,“——蛇吗?”
这话一出口,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一双无形的手同时扼住了她们的喉咙,只见洛夫古德慢慢摇头,一言不发地往那个水池走去。芙罗拉原本想阻止她,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表情逐渐坚定起来,像是某种战争前的信号,她不约而同地与洛夫古德同时在水池边翻找起来。她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找什么。但对洛夫古德来说,那或许会是个满足好奇的行为;对芙罗拉说,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就要抓住真相的锚点了。
她们挨个检查水龙头,最终找到了一个刻着一条小小的蛇的、从来不出水的水龙头。
鬼使神差间,芙罗拉伸出手,手指不断接近那条栩栩如生的小蛇,最后,她也确实碰到了那条蛇。但是——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就像在指尖挥发的水汽,越想要找到破绽,越是无影无踪。
芙罗拉微微发怔,紧接着脸色便阴沉下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苍白的手背泛出青色,握紧了那条蛇。
明明、明明马上就能抓住了——
“小花……?”
“呼啊……!”
芙罗拉松开手,洛夫古德似乎被她的表现吓到了,正担忧地看着她。芙罗拉的脸正如溺水之人般发出难看的青色,但在好几个呼吸间,她恢复了冷静。桃金娘几分钟前就不再哭了,脸上似笑非笑。
“哎呦,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啦?”她双手撑着自己的透明的脸,露出少女的表情。
洛夫古德看着那条蛇,问,“这是有人刻上去的吗?”
桃金娘看了一眼,语气无辜,“我不知道,毕竟我还没死那么久。你们知道是谁杀了我吗?”
“嘿嘿。”眨眼间,她笑了,扎眼的粉刺挤成一团,让她看起来就像个真正普通的青春期少女一般,“但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是谁呢。我确实死了有那么久,虽然还没死那么久。嘻嘻。”
一股腾然而起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猛地燃烧起来,芙罗拉看着飘在空中、疯疯癫癫的桃金娘,剔除了鬼的身份,她就是一个真正普通的巫师姑娘,在蓄意的阴谋中丧失了生命,连背后的原因都懵懂无知。
芙罗拉感到愤怒,为生命如此脆弱,其凋零之时,甚至不会有一滴眼泪为其停留。
“我们得告诉邓布利多。”芙罗拉立刻拿出魔杖,确保她能随时使用魔杖,她对洛夫古德说,“霍格沃滋已经不安全了。”
洛夫古德还处于一片茫然的状态中,但她可能在芙罗拉严肃的表情中意识到了什么,也立刻拿出了魔杖。
“我们现在需要做什么?”
“……先离开这里,找到邓布利多,告诉他这里的异常,之后的事情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以及——”芙罗拉脸色紧绷,咬牙切齿地说,“桃金娘的死另有原因。这背后肯定有人,利用死亡来实施他邪恶的计划。真是,恶心透顶。”
洛夫古德抓住她的肩,她轻灵的眼睛片刻不眨地盯着她,望着那双眼睛,芙罗拉不安而激烈的心跳声渐渐平静下来。
“你太紧张了,小花。”洛夫古德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我们现在立刻就离开这里。一切都来得及。”
“……嗯。”芙罗拉迈开步,反手抓住洛夫古德的手臂,“你说得没错。”
“你们要离开了吗?”桃金娘默默地飞到她们身边,破旧的圆框眼镜落寞地垂下,那双原本年轻的眼睛此刻就像垂暮老人一样失去了光彩。
芙罗拉脚步一顿,转身面对桃金娘,潮湿的舆洗室在她眼中已然变成了血腥残忍的谋杀现场,腐朽的气息在水滴落下的瞬间便淬炼成了刀一样冷冽的寒意,她对桃金娘说,“对不起。我必须离开。”
她的怒火仍在燃烧。
“但我一定会为你找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