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南一带的大雍驻军营地里,中军帐内烛火幽暗,萧宏的半张脸都遮挡在了黑暗中,他失魂落魄地用手撑着桌子,压低声音问着面前跪着的暗卫:“你说的,都是真的?父王真的已经知道了私兵一事?”
暗卫冷汗淋淋,不敢抬眸看向萧宏,他忐忑不安地说道:“京都城内的暗探得到消息后就立刻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此事定不会有假!听闻刑部还向陛下递了折子状告殿下结党营私,有不臣之心。陛下震怒,遣了卓大将军和三皇子前来捉拿殿下,此刻恐怕都在路上了。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萧宏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里,他的手微微发颤,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父王,他都知道了,他竟然……派了萧胤来!若是落到他的手上能有什么好下场?这……分明是要置他于死地呀!父王啊父王,你当真是心狠手辣呀!儿子与你的皇权而言,算得上个什么!
他不安地站起身来,营帐外是一片静谧,只能偶尔听见巡逻士兵身上的铠甲发出的铿锵声,他来回地在营帐内踱步,原本他已连续剿灭了好几处匪寨,眼下就剩一个清风寨迟迟久攻不下,否则,他如今都应当在回京都的路上了!他明明马上就要重登太子之位了,哪曾想竟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张勋那个废物,到底是怎么办的事?这才短短时日,就让他陷入了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一拳狠狠地捶在了桌子上。
“殿下,还有一事……”暗卫有些忐忑不安,似乎在纠结该如何开口。
呵,还有什么事比现在更糟糕的?萧宏斜睨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有屁就放!”
“送信的人说……皇后娘娘……也被禁足了。”
母后?
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母后!这么多年,父王顾念旧情屡次纵容他,这一次若是连母后也无能为力了,那事情就比他想的更为严重了。他不禁又将拳头握紧了几分。
桌上的烛火倒影在营帐之上,就像一只嚣张的恶魔在张牙舞爪地嘲笑着自己,萧宏心底的愤怒顿时又升腾了几分,他咬牙道:“父王,这可都是你逼我的!”
“殿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怎么做?还能怎么做!难不成真要坐以待毙吗?”
萧宏咬牙道:“先不要打草惊蛇,你立刻去给我们的人通个气,铲除异己的时机到了,让他们做好准备,咱们届时退居沧州城去!另外,你马上去趟清风寨。”
他将暗卫叫了过来,附在耳边低语了好一阵。清风寨虽然只是一群虾兵蟹将,但眼下或许还是能起到一些作用,毕竟清风寨盘踞此地良久,对这一带的地形甚为熟悉,而这一次他们对上朝廷的大军居然还能坚守到现在,想必也是有些能耐的!若能收为己用,或许能再为他拖延些时机,让他另谋他算!
暗卫的脸色变得愈发地深沉了,他苍白着一张脸,问道:“殿下当真要如此做吗?这样……我们就再无退路了!”
“不这样做,难道父王和萧胤就会给我活路吗?”萧宏冷冷地说。
“可……崔老将军还镇守在军中,他在军中威望颇高,有他在,恐怕我们没有那么容易行事。”暗卫有些不安地说,他的整颗心现在都狂跳不止,也许从今夜开始,所有的一切都要改变了,未来如何,谁也无从可知……
“那个老匹夫!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既然他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本王心狠了!”萧宏咬牙切齿地说,眼眸变得十分晦暗。
数日后,沧州城外,一身金色铠甲的萧胤高坐在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之上,叶南风与赤焰一左一右伴其身侧,前方五里地就是紧闭城门的沧州城,此刻大军压城,黄沙漫天,狂风呼啸而过,吹得城楼上的萧宏心神一颤。
“殿下,他们来了!”一个身材健硕,满面胡须的将军站在萧宏的身侧说。
萧宏咬了咬牙,眼眸变得晦暗不清,暗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卓云深轻夹马腹走到了最前面,他一手持虎头枪,一手高举明黄色的圣旨,对着城楼上的萧宏喊道:“绥王萧宏,皇后病重,陛下有令,命你速速回京侍疾,还不速速开城门接旨?”
他浑厚的声音穿透层层黄沙直击萧宏的耳中,萧宏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侍疾?可笑!他紧锁眉心,一言不发。
“绥王萧宏,还不速速打开城门?难不成是想要抗旨不遵?”
卓云深的马在原地不安分地转着圈,那是一匹上过无数次战场的马,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让它感受到了一丝兴奋,它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有些跃跃欲试地踏着马蹄。
萧胤勾了勾唇,他慢悠悠地走到了前面来,望着城楼上的萧宏笑道:“大哥,三弟我不远千里而来,大哥为何迟迟不开城门?大哥,为何不见崔老将军的身影呀?”
“萧~胤!”萧宏咬牙道,“当初我真该杀了你!”
萧胤嗤笑一声,一脸无辜地说:“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不过,你这剿匪的大军为何不在城外待着,反倒进了沧州城?我记得父王说过,此次剿匪不许惊扰百姓?大哥莫不是忘了父王的叮嘱?”
萧宏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他看着装模作样的萧胤几乎快要抓狂,他一把夺过了身侧副将手中的长弓,一支羽箭呼啸而出,朝着萧胤的人头极速地射出,不带一丝犹豫。
“哐啷”一声巨响,羽箭应声折断,叶南风神色冷冽地持刀挡在了萧胤的面前。
“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萧胤一脸惊讶。
“呸!萧胤,你少在哪儿装模作样!你们为什么来,你我心知肚明!”
萧宏恶狠狠地朝城门外的萧胤说:“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的鬼!这一次,我定要让你有来无回!”
“绥王,你这是何意?你抗旨不遵,紧锁城门,眼下又如此态度,难不成你是想要造反?”卓云深勒紧了缰绳,他的目光扫了城楼一圈,厉声问道:“绥王,崔老将军何在?”
“那个老匹夫,处处坏我的好事!我早就让他去见阎王了!卓将军,若你愿意归顺与我,杀了萧胤,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日后待我做了这天下之主,必也有你的一席之地!”萧宏忽然勾起了一抹不明意味的笑意。
“绥王,你说这话是何意?”卓云深蹙眉。
萧宏冷哼一声,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我已经和西戎达成了协议,不出十日,他们的大军就会攻入大雍,届时,他们就会助我攻入京都,登上皇位!哼,沧州城易守难攻,城内粮草充足,我有的是时间与你们耗!”
“绥王,你竟然勾结外敌!”卓云深怒喝道。
“大哥?你不会真这么想不开吧?”萧胤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都是你们逼我的!”
萧宏面色一冷,重重地一拳捶在了城墙上,他后退数步,弓箭手齐刷刷地冲到了前面,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眸刹那间变得无比冷冽,他大手一挥,喊道:“放箭!”
数百支羽箭从天而降,士兵们连忙举起盾牌将萧胤等人包裹在其中,一时间,鼓角齐鸣,烽烟四起,战争一触即发!
“殿下,是清风寨的人来了!”一名守将指着萧胤大军身后的那支队伍说,为首的正是吴邪和凌云。
卓云深此次只是为了颁旨和试探绥王,故而只抽调了五千人马,其余兵马都在二十里外的营地驻扎。眼下,明显是陷入了敌众我寡的境地!
“萧胤,你的死期到了!”萧宏冷哼道,他将清风寨收入了囊中,吴邪勇猛,凌云足智多谋,他们带着清风寨的人和他给的五千士兵形成包抄之势朝着萧胤的军队而来,萧宏不禁有些得意,对一旁的守将说:“去,将城门打开,与吴邪里应外合,来个瓮中捉鳖!”
“是!”守将拱手应道,转头朝城楼下喊道:“打开城门迎战!”
城外,吴邪的人马与萧胤的人马正打得水深火热,萧宏看着战场上那道自顾不暇的身影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厚重的城门缓缓地打开了,士兵们鱼贯而出,纷纷涌入了战场。
一时间,战场上激起漫天的黄沙,城楼上根本看不清战场上的形势,战局变得扑朔迷离,萧宏却十分自得,他有足够的信心拿下萧胤!这一次,他就是插上翅膀也别想再逃出去!
“不好了!粮草失火了!”
忽然,城楼下传来了火急火燎的喊声,一名士兵急冲冲地跑上了城楼:“殿下,不好了!城内几处屯放粮草的仓廪不知为何都失火了!”
“什么!还不让人速速去灭火!”萧宏怒骂道。
“已经派人去了,不过天干物燥,火势太大,恐怕……恐怕……”
“一群废物!”萧宏怒骂道,一脚狠狠地将士兵踹翻到了地上。
“殿下,不……不好了!出事了!殿下……”
又一个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上来,他“啪嗒”一声扑倒在了萧宏的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就连脑袋上的头盔歪倒了也顾不上去扶正,他大口喘着粗气,说:“崔……崔老将军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此刻正带着人在城内与我军厮杀。”
“你说崔真?那个老匹夫?!他不是死了吗?”萧宏一脸震惊。
“的确是崔老将军!有好几位将军都是他的旧部,眼下……眼下都被他策反了!此刻正朝这边杀过来!”
“殿下,这可怎么办呀!”一旁的守将闻言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萧宏的脸刷的一下白了,他蓦地转身望向城门外,漫天的黄沙已渐渐散开了,一支队伍正策马朝这边袭来,萧宏看清了前面几人的模样,不是旁人,正是吴邪和萧胤、叶南风几人!
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吴邪那厮竟然是假意投诚,他与萧胤才真正是一伙的!难怪姓崔的那个老匹夫没有死!原来都是他动的手脚!他倒抽一口凉气,这场局看样子从他出京都前就已经布上了!好你个萧胤,果然是只狡猾的狐狸!萧宏气得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城门外,他的五千精兵被杀得几乎片甲不留!战局瞬间扭转过来,一大批人马都朝着这边涌了过来!
然而,更可怕的是,远处又来了一大批人马,是卓云深驻扎在营地的兵马也赶来了,铁马兵戈,激起尘烟漫漫,那随风飘扬的卓字大旗让萧宏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他的谋划明明才刚刚开始,他决不能轻易认输!
萧宏的心一横,拔出佩刀就往城楼下跑去,他大喝道:
“关城门!快关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