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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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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疏一怔,前两日勘验的种种情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来不及思考京郊闭关的元谌何以知晓纵火案中有几处现场确有白色粉末残留,扶疏细细回想,斟酌着道:“确实像。可是……”

“虽属同种粉末,产生方式却不同。”元谌下了结论,“此物为赤磷残余,纵火现场却是雪磷残余。”

扶疏曾在一些奇物志中听闻过雪磷的存在,听闻此物能无火自燃,且带有剧毒,闻之即死。只是此物殊不易得,提取方式亦是秘中之秘,寻常人无从探求。

扶疏来了兴趣:“这与诬告有何关系?”

“我曾寻察工冶之书,书中曾有只言片语提及雪磷制备之法,需以炉火炼制,只是语焉不详。近一月来,我寻到赤磷与诸反应之物,不断起炉以期能够制出雪磷,只是无一例外都失败了。”纵使面临诘问,元谌的声音依旧是冷静且平和的,就仿佛只是在谈论远在天边之事。

“可以得出结论,若欲制出纯质雪磷,对炉内材质、原材料以及环境条件都要求极高,必须有熟知冶炼之专门术士加以督守,且动静极大,耗时极多,若欲不为人知偷偷制备,则还必有专门之场所,须得大量人力。”她话锋一转,“我于皇孝陵卫营挂职三年,期间一直与诸将士同吃同住,未曾擅离卫营半步。若有偷偷制备雪磷之举措,又如何能骗过他们的眼睛?”

元谌望向她,语气虽轻,渐带锋芒,“至于评事,身为连环纵火案主事之人,隐瞒真正引火之物在先,混淆视线嫁祸皇室在后,若说无诬告之嫌,岂不大谬?”

扶疏起先为了给元谌提供反制的机会,思路一直在被她带着走,直到听到这么大一口锅转扣到自己头上,登时有些发蒙。

扶疏神色渐肃,抓住话中漏洞反驳道:“若殿下是于就职守陵使之前储藏此物?”

“雪磷极易自燃,须时刻置于冷水之内,即便如此也很难过夏,瞒过众人储备数年,已是极难。”元谌道,“更何况就任之前我居于深宫之中,年岁尚幼,一无人力,二无环境,我能制出雪磷实乃天方夜谭。”

扶疏追问道:“既然如殿下所言,赤磷雪磷残余系属同种粉末,那殿下又是如何断定引火之物属于雪磷而非赤磷?”

“这个很简单。”元谌道,“赤磷燃烧,火色暗红,雪磷燃烧,火色雪白。但凡寻个当时救火之人问上一二,便能证实我的猜测。”

扶疏道:“臣于水火之物本就外行,时间紧迫一时未能辨认也是有的。此次来也并非是要给殿下定罪,不过是将案情禀告殿下,容待之后细查。殿下却说臣有心诬告,未免是断言。”

元谌哂然道:“扶卿外行,大理寺专司勘验的差人也全是外行不成?连我都知晓二者之间的细微不同,难道专攻此道的勘验仵作会不清楚么?”

扶疏微微蹙眉,将她所言仔细思量。

当时勘验之日,扶疏所带的几位大理寺差人,俱是精通水火之物的勘验老手。硫磺与松香等物举列得明明白白,唯独残留的白色粉末扶疏不知何物。扶疏亦曾问过他们此物成分,然而他们均说是硫磺松香等物燃烧程度不同,混合所留下的残余。也正因为信任专精此道的人士所下的结论,扶疏才会据此写成勘验报告呈上去。

倘若真如元谌所言,大理寺的那几位差人竟是有意将自己欺瞒?大理寺是崇宁公主势力范围所及,难道是崇宁公主授意,给自己下的绊子不成?

可是纵火案早在扶疏上任之前便发生了,勘验的供词也早在扶疏接班之前便有定论,他们又岂能先知先觉。倘若不是为的陷害自己,那供词造假、隐瞒真正的引火之物又是为的什么?

“至于你说细查,既然谕令已下,我又岂是要违令不从。不过是要求按照祈律所言,按诬告者反坐之嫌疑处置举告人罢了。”元谌道。

扶疏哑然。那岂不是要自己也禁足在这大慈恩寺么?

自己是此案主事人,一旦沾惹上嫌疑便再不能主案。若真失了查案资格,同元谌一般困在这大慈恩寺之中,也就等同于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只怕很快便会被天子所放弃,免不了一个凄惨的结局。

她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与世无争的殿下的反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之前实在小觑了她。

只是还有最大的一个疑团。

元谌近一月以来一直在这帝都郊外的大慈恩寺闭关,她闭关之时连环纵火案才发生不过一两起,根本无人在意。既如此,元谌又怎么会先知先觉自己会被指控纵火,以至于提前一个月便开始生炉起火,研究引火之物?

可是若说她提前知晓自己会被指控,她接到谕令时的惊讶神情分明又不似作假。

这完全说不通顺,之前扶疏为了将她的想法听个完全,没有选择对此提出疑问。

扶疏蹙眉反问:“纵火案情俱是大理寺机密,敢问殿下是如何知晓案发场上除了有松香等引火之物,还残留有白色粉末?”

元谌道:“我不知晓后续纵火案件引火之物是否为雪磷,但我知一月前酒楼起火,户部郎中裴彦遇害一案纵火之物确是雪磷。”

“为何?”

元谌反问:“我如何知晓,这与案件事实何干?”

“据臣所闻,这世间并无不见而知之人。大理寺从前所侦办案件,也有嫌疑人无法解释信息来源的情况。案件水落石出之后方知,这些人若非提前密谋,便是蓄意指使。”

这话已说得殊为难听,元谌却沉默了片刻。

再度开口,她只是道:“我受人之托,亦答应替她保密。无可奉告。”

扶疏挑了挑眉:“那只能请殿下恕罪,方才言语臣不能采信。”

针锋相对,一时僵持无言。

旁边杨怀俭诸人显然不曾料到只是来传个旨,局面竟能发展至如此这般,早已在旁边听得呆了。

杨怀俭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最后连打圆场的场面话都没敢插嘴。

这要是换做寻常人,纵使依据律法与推断提出了反指控的意见,只要装作聋子没听见,该怎么缉拿怎么缉拿就是了。可是元谌毕竟不是寻常身份,只要她的皇族身份不被剥夺,她的意见就不能不受重视。

在场已无人有此权限做出定夺。最后杨怀俭只得快马加鞭先带几个人回帝都,前往崇宁公主府述职,去请示崇宁公主殿下的意见去了。

杨行俭等人走后,只留了元谌与扶疏二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没了旁人在场,那种针锋相对的氛围也莫名其妙消失殆尽,只留下微妙的沉默。元谌自顾自回到炉边,捣鼓半晌竟然又新开了一炉。

炉火炼制诚然是个极其费力劳神又危险的活计,扶疏站在原地偷偷观望了片刻,瞧见许是因着炉烟太重的缘故,元谌偶尔还会低低咳嗽一下。

看着她蒙着的面巾似乎不厚,扶疏思索这当真能防范所有烟雾么?

自己只是站着,不去帮帮忙似乎不大好罢?

原地纠结半晌,扶疏还是去寻了块布蒙在面上,小心走近那座亭台。

经过方才种种,扶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瞧如今这种情况无论说些什么,恐怕都只是自触霉头罢了。

扶疏余光瞧见架子上还有一把多余的蒲扇,忽然灵光一现。

她悄然拿起蒲扇,在元谌身侧同样俯下身子,用力扇了几下风,想帮忙将炉烟快点驱散。

谁知秋冬季节风向起伏不定,就在扶疏扇风的当口,风向竟忽然一转,她用力扇着的烟就这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数扑到了元谌面上。

……

元谌正在忙活的手一顿。

她当真教养极好,饶是如此都没有开口骂人。

“殿下,臣……”扶疏有点手忙脚乱,想凑近又不敢凑近,一不留神火苗窜到了蒲扇上,腾的一下便烧了起来。

她怕火势扩大,连忙直起身将燃着的蒲扇踩了几脚,扇骨很快支零破碎。

元谌没甚话说,默然瞧着自己的蒲扇被毁,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

倘若每个人都在心目中将自己想要远离的人一一列举,扶疏觉得此刻自己在元谌的这份列举名单里或许有望登顶。

扶疏尴尬至极,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般难熬过,心里只盼着杨行俭早点回来,哪怕他带回来让自己下狱的谕令也好。

所幸杨行俭去得快回得也快,很快就带回了崇宁公主的凤令。

崇宁公主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瞧起来公允得很。

她的意思是就依照元谌所言,按律法将扶疏同样禁足于大慈恩寺内,在未查明事实前不得离开半步。又折中处理了扶疏的诉请,竟仍旧保留了扶疏名义上的纵火案主事人身份,理由是扶疏是天子任命,她不敢越俎代庖将其撤职。

一个人既是名义上的嫌疑人,又是名义上的办案者,这无疑是十分荒谬的。

但由于这是公主凤旨,无人敢于置喙。

扶疏甚至怀疑这个安排正中崇宁公主下怀。既控制了元谌,又限制了自己,反正自己自从按照她的意思举告了元谌之后,也就丧失了大部分的利用价值。

她主动降罪扶疏或许面子上不大好看,而如此这般不许她离开大慈恩寺半步,又仍保留她查出案情的任务,到时候查不出什么结果,被天子亲自下狱,崇宁公主不用费一丝半点气力便能将她除去。

扶疏心情复杂。

昨日在摇光阁,她曾问及圣人对七殿下的态度,亦曾试探过圣人关于举告元谌的意见。

她如今为圣人做事,若非得其默许,又怎么敢擅自举告。

缪喻当时同她耳语了几句,再三叮嘱扶疏一定要保证元谌的人身安全。

她便由此明白了天子的意思,骨肉相残并非天子所乐见。

将元谌禁足于大慈恩寺也在扶疏意料之中,毕竟扶疏所举告的内容虽然有力,但却没有能直接将她定罪的证据。元谌在明,真凶在暗,将元谌限制在一处,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方便以后秘密保护她。

只要扶疏得了喘息时间,到时候就可以再重新翻出案情,慢慢查找线索,寻找到将嫌疑嫁祸给他人的机会,未必就不能瞒天过海将元谌保下来。

只是会有些冒险罢了。

哪知计划赶不上变化,扶疏这回算是阴沟翻船,猝不及防被元谌也拉下了水。到时候在大慈恩寺摒绝外界消息,又不能调动大理寺职下的差人衙役为自己所用,又如何察理案件?

也怪自己,事出仓促,没机会提前和七殿下通声,落得如今吃力不讨好的境况。

扶疏仰头望向寺院红墙砖瓦,不觉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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