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终于安宁了。
皇后被禁足,兰贵人被封宫,冷宫里还有一位丽贵人作着榜样,据说那个在荒芜破落、阴暗潮湿的破落殿宇中苟延残喘的美丽女子,已经快要疯了!
各宫各处的嫔妾们自忖位份、能力不够闹腾,而陛下如今被皇后和兰嫔、丽贵人她们一闹,反倒记起她们了,隔个十天半个月地,也过来一次,如若自己床头挂两根御赐迷迭香草,皇上往往会心情更好、留下过夜时也比以前更热情、持久……
惠嫔是个胆小的,但因宫中事务本就由各主管太监担责,宫中如今又少有敢惹事的,因此在她监管之下的文帝后宫,竟然呈现出了难得的一片祥和景象,皇帝几次赞她,只把正阳宫那位,气得牙跟紧咬。
就在这片祥和的气氛中,十一月初二,梁文帝长子降生。
据说本朝这第一位皇嗣降生时,天上彩霞漫天,绚烂夺目,世间一片祥瑞。
文帝从宗人府拟定的众多备选中,选中了“景禹”作为爱子名字,“景”是族谱排行,“禹”之一字可谓气势磅礴,那是古代先贤、首朝帝皇的字,寄托了梁文帝作为父亲的最大祝福和希冀。
文帝亲率百官,告于太庙、天地、社稷、诸陵,告慰萧氏祖先:大梁天下,后继有人了!
三日后,文帝大赦天下,天地同贺。
在赐予长子万千恩义的同时,文帝也并没有忘记有功之心爱之人。
其实早在生产前三个月,文帝已按古礼安排下五十六件赐礼于飞羽宫,包括罗、绢、金、银、玉等诸多值钱之物;
皇长子诞生之日,更是赐下厚重无比“浴儿包”;
并且,文帝筹备拟擢升宸妃为皇贵妃。
皇贵妃便是如同民间大户人家之“平妻”,已然有与正妻分庭抗礼之意。
言皇后闻听此消息,恨透了宸妃,咬碎了银牙,无奈仍在禁足之中,只是在百般思量如何阻挠。
宸妃闻听此消息,立即着人请来皇上。
文帝笑眯眯地看着因诞育麟儿而显得丰满了不少的爱妃,尤其是,浑身其他地方仍然纤细,唯胸前最好的地方饱满鼓囊,里面盛满了珍贵乳浆。
虽然宫里已有两位乳娘,都是皇上亲自请托林家于民间遴选送来的,但是宸妃仍坚持要自己哺乳,只说看过的圣贤古书有云,初生之母乳乃婴儿最好之营养物,坚持要亲身喂哺。将两位乳娘遣走一位,只留下一位夜间备用。
宸妃对皇儿如此用心,文帝深感欣慰。
他有时候偷偷地看宸妃哺乳,想着自己也仅有一次享受到如此美妙之物,遂耍了个心眼,只有宸妃同意只给麟儿哺乳半年,自己才同意她亲自哺乳,否则这种有违祖制之事自己万不能答应。
宸妃无奈之下应下。文帝高兴之极,半年之后如此美妙之物便只属于自己。
正是文帝心思缭乱间,宸妃向他郑重行一大礼——她一向清高冷傲疏离,这可是罕有的事。
“爱妃……阿瑶何事如此?”他捏着她双肩扶起,眼神落下,停留在她诱人的丰满上,实在是心猿意马。
“听说陛下有意要擢升臣妾位份,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阿瑶信息甚是灵通,本来朕还想给你一个惊喜。”是谁这么多嘴,抢了朕的风头?
“臣妾多谢陛下爱重,只是此事,臣妾不受,还请皇上收回。”
“什么?”文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自来只有要位份的,岂有这种推辞不受的?在宫中想擢升何其之难……
“臣妾只是……才有了禹儿,已是上天赐给臣妾的天大福分,已是陛下对臣妾的最大爱重,臣妾受之有愧……实在是不宜再添荣光,臣妾受不起!”她再次大礼。
“你起来说!可是谁、给到你什么压力?”皇帝脑子转得飞快。
“皇上想多了,不曾。”
“真没有?……你可知朕赐你皇贵妃位,这对你、对林家、对我们皇儿,意味着什么?”
“臣妾受不起!陛下与皇后少年夫妻、鹣鲽情深,臣妾不宜插与其中,影响帝后感情;
“林家蒙受皇恩,父亲、叔父、哥哥,都是各凭才干立于朝廷,不用依靠裙带关系,否则倒让陛下将来遭致言官诟病;
“至于禹儿,他还太小,将来陛下会有很多皇嗣,发荣滋长,兄友弟恭,陛下慢慢培养他就是……”
“自古‘母凭子贵’亦或‘子凭母贵’,你可知晓?朕想让你们母子,无论是谁,相互之间,都是朕唯一珍视的……”
“陛下!臣妾母子有陛下疼爱,已然足够,不必再领受额外之恩;至于景禹,长路漫漫,下学上达、择善而从……若自小恩宠关照太过,反不利于博学笃志、盈科后进……望陛下体谅臣妾拳拳之心!”
“你……”她的话,让他竟然无法反驳。
她这么贤惠,这才是一国之后的胸襟啊,只可惜让那言氏……然而,这、真的是心里话么?
“你起来,这事,容朕再参详参详……果真,没有谁来迫你?”
何用人来迫?自己定然是不喜甚至厌恶这种擢升的。
自己进宫,虽说最后乃是自己下的决定,但毕竟最是无可奈何之事;
再行擢升,更是违背自己本意。
自己曾和他约好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两人都一起面对,但谁能料到自己却怀孕了呢?
要说逼迫,不就是萧选逼迫、情势逼迫吗?
是,言皇后是使人来传了两句话,其实说不说都一样。她说:“兄长已废!”“言氏罪人!”
她这是往自己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让自己更疼痛地记得而已。
他……如此受伤,自己当然有预想过,他本是全京圈女子都儒慕的少年郎,出身高贵,雍容闲雅、才华横溢、至情至性、生来顺遂……如今热望成空、反成了天下笑柄……萧选无良!
可是没想到他却会因己颓废至此!他、可、能体会到我的苦心!
言氏长子,家族倾心培养的接班人……是,言氏岂敢将罪责推给皇上,所以就推给了自己,恨上自己。
自己活得表面上越光鲜,对他、他们的刺激就会越大;
自己在宫里位份越高,就算不是自己本意,但言皇后必然会把自己当成劲敌;
到时候自己也将成为众矢之的,明枪暗箭,防不胜防,这对自己、对禹儿,都将是灾难。
后宫影响前朝,父兄必然也会受到周遭的排挤和责难;
届时林氏会和言氏集团的势力对杠,何苦?有这种可笑的必要吗?
或者这种“制衡”又是皇帝所喜闻乐见的 ,不,自己已经成为过一次他的棋子,不能一直做他的棋子!
“臣妾再次多谢陛下恩典。也代禹儿再谢陛下恩典。”为了让多疑的他相信,自己只得这么说,
“权位越高,担负的责任越大!陛下当熟知阿瑶的心性,只爱自由自在、不愿多受累、不愿受束缚。如此也让臣妾和宫里的姐妹们能够和平相处,也让禹儿不那么受人瞩目,平安长大。
“陛下已经给了臣妾很多,臣妾福薄,恐受不起更多;臣妾既进宫,不求荣华至尊位份,只求能够和陛下,如同民间夫妇一般相濡以沫、白头偕老、恩爱两不疑!此乃阿瑶余生之所愿矣,万求陛下成全!”
说完,长拜不起。
梁帝内心震动!
她说的这些,自己何尝没有想到过,只是自己想给她最好的,想让她知道,之前自己那样对她,是真的爱她,是情难自禁,不是存心欺负她、伤害她!
如今她说的有她的道理,也给自己本有疑虑的念头泼了一盆水。
她说毕生所愿是和自己如寻常百姓夫妇白首到老,说得多好!
身为皇家子弟,身上背的罪孽和职责一样多,自己也曾渴望过相融以沫的白首之卿吧,母嫔当年也是渴望过的吧……
既如此、那就,成全她,也当是成全自己。
“阿瑶,你且起来!你刚生产,小心伤了膝盖。
“与卿和如琴瑟、白首并头也是朕的心愿啊……起来,朕答应你。
“只是,不擢升你的位份,但该有的尊荣与礼遇,朕不会少你,你也不得再推辞!从今往后,飞羽宫的供给只比长安宫低半级;
“朕特准你,见皇后可不跪;
“另外,立封景禹为王,朕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是朕的皇长子,是我大梁未来的继承人,是天下人要保护和敬仰的人,看谁敢对他有分毫不敬!
“高湛,方才朕的话,记下来没有?“
皇长子萧景禹百日之际,上大赏飞羽宫,并赐封萧景禹为“祁王”,享亲王待遇。
皇上还为襁褓中的祁王举办了盛大的百日庆典,相比之下,这年的新年庆典都显得有些简陋了。
这可是大梁朝自开国以来亘古未有之事,有言官进言反对,直接被皇上将折子仍到脑袋瓜子顶上。
不过也是,皇上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个长子,其他人还哔哔什么呢?
本也是萧氏之事,忘了皇帝刚继位时的雷厉作风了吗?
宸妃林乐瑶“母凭子贵”,自是尊荣无比,受赏赐无数。
不过,皇上竟然并未擢升其位份,也是奇怪,毕竟这位,可是一进宫就被封妃位,且还被赐“宸”字的。
要加封,起码要封“贵妃位“,先前还有传言说,要封”皇贵妃位“,结果竟然只有赏赐,没有实质性的提升……
可见,皇上还是要搞平衡的,并不想让林家一家太大。
众臣心下稍安。
正阳宫内,言皇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实非只为自己,也是为言氏、为梁国着想,所以林乐瑶定不能再升位。自己对她的传话起了作用了吧,她怎敢害了我兄长,害了我,再心安理得享受越来越高的尊荣!
而且,皇上也是冷静下来了吧,在皇长子“百日宴”前夕,提前取消了自己的禁足令,还让自己以嫡母身份参与皇长子的封王盛典。他可是连去岁末的尾祭都没让自己出来。
这是对自己的恩典,更是对自己的敲打吧。
既然他给了自己、给了言氏脸面,自己岂能不响应?自己定会将皇长子“百日宴”办得风风光光、让皇上满意,让天下满意,这是彰显自己的风采和大度的时候。
皇长、皇长,再怎么也是庶子,这也是自己决不能让林乐瑶升皇贵妃位的原因,否则,她这就是副后之位,萧景禹就是平妻之子,身份将比肩嫡子,岂能让本宫、让言氏接受?
如今且让其蹦跶,就如母亲所说,要笼络皇帝之心,自己要赶紧生下皇嫡子,这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