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沈泓简单说完方翊的来意,沈泓皱眉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映白发出一声短促地笑,神色透着些嘲讽以及无奈,想要干什么?无非是想要拿捏人,想要所有的事情都合他心意。
他原本不欲与方翊多费口舌,奈何事情在彼此心里腐烂了太久,直至今日,非要把一笔烂账从头翻一遍,算算到底谁对谁错才能罢休。
许映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午后的阳光正烈,与沈泓聊过几句,许映白准备去收拾一下小房间,刚起身看见陈宇阳端着托盘走到了跟前。
“沈哥,燕麦拿铁。”陈宇阳端下其中一杯,放到沈泓面前,“老板,柠檬水。”
沈泓也不说道谢,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拿走,我不喝。”
身旁的二人好似在对峙,一个殷勤地送上来,一个耍脾气不肯喝。
许映白诧异,眉梢微微一动,又坐下了。
陈宇阳只沉默了几秒,俯视着沈泓开口问:“为什么不喝?”
“我让你拿走!”沈泓平时看着是个跟谁都能聊两句的主,真较起劲来也挺严肃的,“你当沈哥是垃圾桶,什么东西我这儿扔?”
陈宇阳胸膛起伏一下:“你以后都不喝燕麦拿铁了是吗?”
沈泓明显一哽,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我现在就不喝!”
二人言语交锋,眼神中分明有暗流涌动。
片刻,陈宇阳似是冷笑了一声,把咖啡往他跟前一推,低声说:“谁喝谁是狗。”
沈泓嘴唇翕动,错愕间,陈宇阳拎着托盘往楼下走了。
许映白端起杯子喝了口柠檬水,杯子重回到桌面上的声响将沈泓震回了神。
“沈二。”许映白看出二人间的猫腻,“你不是直的么?”
此时若在搪塞便说不过去了,沈泓一点也没有被拆穿的恼怒,他先是感慨般地叹息一声,后又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装模作样地说:“看上他了,得手了,你待如何?”
这位仁兄作风如何许映白可谓了如指掌,只是想了几秒,便深觉头痛。
“你真的假的?宇阳...他...”根据以往印象,许映白下意识地就想说陈宇阳单纯怕生,你千万别祸害人,只是话到嘴边又忽然想起什么,他往后一靠,“你好自为之吧。”
“说什么呢?”沈泓嘴里含了颗冰球,说话含含糊糊的,“晚上一起吃饭吧,我今儿离家出走,吃完饭跟你住去。”
许映白看着前方书架眨了下眼,忽地又直起背:“你都跟他住一起了?”
沈泓顿了一下,端着杯子笑眯眯地点了下头。
一时间,许映白对沈泓的效率由衷的佩服。
二人下午在书店待着,许映白眼睁睁地看着,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沈泓楼上楼下蹿了好几遭,不同的是每次下楼很开心,等回来就冷着一张脸,想必是陈宇阳没给他好脸色。
几番下来,发觉沈泓即将开骂,许映白即时给他找了点事做,省的他闲的自找没趣。
三楼鲜少有人,许映白也有阵子没过来,清理完房间与书架天色已然暗下。
沈少爷没让人这么支使过,一会洗抹布一会洗拖布,收拾好一圈下来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衣上留下不少水渍,最后干在身上,留下几个皱巴巴的点子。
气冲冲地将洗干净的桌布搭好,沈泓招呼他准备出门吃饭。
许映白洗完手,临下楼将他拦下,眼神示意楼下某个方向,问:“他去吗?”
沈泓注视片刻,一扯嘴角,搭住他的肩往楼下走:“兄弟局,叫他吃个屁。”
二人合开一辆车,途中许映白联络谢乘风,应当在忙,没人接听。
一顿日式料理,吃的许映白胃里凉飕飕的,沈泓当真心里不痛快,生生地把自己灌了个烂醉。
先前沈泓说了今晚住他家,许映白将人弄进车里,刚坐到主驾驶,谢乘风忙完给他回来了电话。
“结束了?”许映白问。
“没呢。”谢乘风那边的背景很安静,“这才几点,还早,你干什么呢?”
“跟沈泓刚吃完饭。”许映白看了眼仰在后座上的沈泓,“收留醉鬼一晚,他心情不好,喝多了。”
谢乘风疑惑地嗯了声,竟脱口而出:“跟宇阳吵架了?”
车身轻微一顿,许映白缓缓降下车速停到一边,也不答话,直到等谢乘风自觉失言含糊了一声,他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谢乘风,你不乖。”
印象里许映白几乎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听着这样严肃又不失玩味的音调,谢乘风的呼吸声瞬间明显起来。
听着电话那边略显急促的呼吸,许映白一时间只觉又好气又好笑,好兄弟跟自家咖啡师的奸情他是今天下午才知道,平时很少与二人见面的谢乘风却比他知道的还要早。
对于谢乘风比他更早知道这点其实不算特别意外,要说真正令他意外,还是在某一次夜里。
现在回想,前阵子沈泓一言不发地趴沙发上哭,应当也是陈宇阳的手笔,那天他在沈泓心情恢复之后返回家中,当天晚上谢乘风留宿他家。
浴室里被主人遗忘的手机与打火机格外引人注目,手机屏幕常亮着,他不经意地一瞥,看到一个熟悉的微信对话框。
聊天日期是谢乘风在书店等他回应的那一天,记录不多,只有几句。
陈宇阳说:-‘你坐着别动,我拍张照片。’
谢乘风问:-‘拍照片做什么?’
-‘给老板看。’
-‘给他看....’'好,拍好看一些。'
-‘放心,保证他看完心软,然后立刻后悔。’
所以,那天少言寡语的陈宇阳给他发了一张谢乘风临窗而坐的照片。
后来他看到,也知道。
明明讨厌被人刻意诱导,却对谢乘风说,我心里所有的底线,你都可以踏过。
“怎么不说话了?”许映白轻声问,“被抓住就不理我了?”
那晚许映白什么都没问,但谢乘风记得,他隐晦地对自己说过‘我知道。’
谢乘风失落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许映白给他灌输无限底气,“我喜欢你跟我耍心眼。”
充满鼓励的言辞让谢乘风耳朵发烫,他还没说话,许映白又问:“跟宇阳关系这么好呢?”
谢乘风沉默一阵,回答说:“他帮过好多。”
“看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许映白笑他,“这次藏好了,再被我发现你就要写检讨了。”
谢乘风把他给的底气用上,说:“我肯定藏好。”
“那你藏的事情,”许映白话锋一转,“也包括那支从不离身的打火机吗?”
谢乘风正待说什么,更衣室的门被猛然推开,许映白从电话里听见小何着急忙慌地说,外面有桌客人喝多,脑袋磕桌角上了。
“你先忙。”许映白说,“我开车了,晚点再聊。”
谢乘风应下,挂完电话,急匆匆地处理完醉酒的客人,等重新回到更衣室,他忽然站定,不爽地叹了一声。
原本打电话是要问问许映白今天见方翊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先给许映白漏了馅。
刚刚到家的许映白浑然不知谢乘风的懊恼,因为姓沈的少爷往沙发上一趟就开始跟他撒酒疯了。
闭着眼睛前言不搭后语,什么陈宇阳是王八蛋,什么骗他身也骗他心,说到伤心处彷佛还掉了几滴眼泪,最后许映白敏锐地听到沈泓好像很微弱地嘀咕了一句‘不就是前男友么,我怕个屁’
许映白猜到个大致情况,等沈泓逐渐消停,他又扶着人给送到了客卧。
洗完澡出来,沈泓手机在茶几上鬼哭狼嚎似的响,屏幕上来电备注是一个大写的字母C。
沈泓习惯将姓名以首字母的方式备注,许映白一扯嘴角,往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回头准备接起时心念一闪,有什么东西极快地在他脑子里闪现一秒。
他微微皱眉,眼前大写的C跟谢乘风那支打火机上刻的字母竟然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
那上面....是个人名。
思考间,手机铃声停歇,紧接着又接收到好几条微信。
里面那个烂醉,外面那个连环Call,许映白放下沈泓的手机,用自己的手机给陈宇阳回了一条信息。
-‘他在我这里,喝多了,已经睡了。’
发完这条之后许映白走到客卧门口徘徊,想起那晚在心中临摹谢乘风轮廓的滋味,此刻真的很想去客卧给陈宇阳拍一张沈泓的照片发过去,让他看看心上人萎靡不振的模样,也尝尝牵肠挂肚的滋味。
还未将想法付诸,陈宇阳给他打来电话,等许映白接通,他第一句就是:“谢谢老板,不过我不想大半夜去接人,你不要学我。”
许映白坐回到沙发上,开门见山:“乘风这么快就告诉你了?”
“什么呀?”陈宇阳问。
若不是谢乘风告诉陈宇阳关于照片的事他已得知,陈宇阳怎么会上来第一句话就说了这么一句,许映白抽了一支烟出来,伴随着打火机火焰冒出,他说:“再装就没意思了。”
陈宇阳笑了一声,马屁拍的很敷衍:“老板英明。”
烟雾在眼前缭绕,许映白此刻的心情很微妙,一个是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沈泓要死要活的看起来非陈宇阳不可,一个是谢乘风,也被陈宇阳笼络了去。
“老板,”陈宇阳叫他一声,“沈泓真的没事吧?”
有!哭的委屈又可怜!
许映白把目光从卧室门处收回,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好,”陈宇阳迟疑一下,才说,“那麻烦你了。”
许映白没应声,等了几秒陈宇阳准备挂电话,当手指按在挂断键上时,他听见电话里的人意味深长叫了声他的名字。
“陈宇阳,”许映白按灭烟,“你可别把乘风给带坏了。”
陈宇阳微怔,转而对他轻声一笑:“不会。”
结束完跟陈宇阳的通话,许映白辗转到凌晨才睡,起来时一看时间,已然临近中午。
给谢乘风打了通视频,接的人是李慕枫,笑眯眯地说乘风又出去新鲜车了,手机忘记带了。
简单聊了几句,挂断视频之后许映白藏车的心更加强烈。
沈泓歪在沙发上玩手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盯着一颗乱蓬蓬的脑袋,头也不回地问:“醒了?”
许映白坐下,见沈泓浑然不似昨晚颓:“这就和好了?”
“没有啊。”沈泓神经兮兮地说,“我生我的气,跟他有屁关系。”
那你生气不是因为他吗?许映白无法理解沈泓脑回路,绷了下唇角,没接话。
“我点外卖了,马上就到,”沈泓问,“下午有事吗?”
晚上没怎么睡好,醒了也腰酸背痛,许映白靠在一边,双腿随意搭着:“有事。”
沈泓看过来:“干什么去?”
许映白有病似的瞧他一眼:“找乘风。”
沈泓用手机点着下巴,闻言眼睛一亮,翻身挪过去:“我也去!”
眼见沈泓越来越近,许映白抬脚制止:“那边去。”
“你至于么!”沈泓将手机砸他肩上,“我就是弯了也没对你怎么样吧?”
“儿子,你直的时候咱俩也没这么近过。”许映白把手机扔还给他,“你最近不忙了?”
“忙完了。”沈泓说着打开手机看了眼外卖距离,他踹踹许映白,“洗漱去,准备吃饭。”
二人各自收拾好,吃完午饭准备去翡翠街,临出门前沈泓去了趟卫生间,洗手时发现手表落在了卧室,嚷嚷着让许映白帮他找一下。
片刻功夫,沈泓出来,见许映白在客卧翻找,于是也没开口催促,便先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咔’地一声,只见门外一人抬着手,看样子正要按门铃。
沈泓一拧眉,还未开口,恰好此时听见许映白走进,他反手抓住许映白手臂,做了个拦的动作,同一时间,门外的人发出一声轻笑,将半掩的房门彻底推开。
“两位中午好。”方翊就站在门口,眉眼带笑,“要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