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绪玺纯一睁眼就感觉头像被钝器敲过一样地疼，费了好大力气才坐起身来，两眼放空。
昨天发生了什么？脑子里的蚊香转个不停，绪玺纯看着前方，目光呆滞。
直到小奚进来的时候，绪玺纯还顶着一头乱发双眼迷朦地坐在床上。
昨天喝完那杯可疑的酒后，绪玺纯其实还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她记得自己似乎狠狠地骂了秦望澜并拉走了顾吟甯，她记得顾吟甯没有温度的眼神以及嘴唇上余留的触感……
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她昨天晚上该不会酒后发疯强吻顾吟甯了吧？
轻咳了一声，绪玺纯决定强装镇定向小奚打探：“小奚，我昨天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怎料小奚语气轻松而平静：“没关系，亦楠姐说她会搞定的。”
这句没关系让绪玺纯的心脏直接提到嗓子眼，声音不自觉带着一丝颤抖：“昨天顾吟甯被我……被我拉走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
小奚闻言满脸疑惑：“你昨天拉走的是亦楠姐啊。”
她昨天拉走的是她的经纪人？那嘴唇上的触感......绪玺纯一边懊恼担忧，不知该怎么面对覃亦楠，一边却又备受良心谴责地暗自庆幸起来，还好不是顾吟甯，否则原本就跌到谷底的好感又要雪上加霜。
手机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正是覃亦楠的电话。
挣扎了一下后还是接了电话，就听到了覃亦楠依旧没有起伏的声音：“玺纯，绪总今天下午有急事临时出差，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让我转告你一声，家宴可能要改到下周末了。另外今天下午我们约了许岩编剧，聊聊新项目的事，晚上可能要再接触接触一档综艺项目的负责人。你今天状态还可以吗？如果头还疼我们就改约下周一。”
“没问题，我已经休息好了。”听到对方公事公办的语气，绪玺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家宴改期对于她来说又多了一周喘息的机会，她正愁怎么应对绪万星和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姐姐，至于那个意外，还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拿着刚泡好的咖啡从办公室的落地窗往外看，清澈的蓝色上面漏下几缕不成形状的云，姑且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覃亦楠挂着重重的黑眼圈，昨天又熬了个通宵，直到今早才在办公室沙发休息了两个小时。虽说公司有公关部门，但绪玺纯的事交给别人她还是不放心。
非工作用的手机嗡嗡个不停，不用看都知道是谁打来的，也只有那个人会不顾时间地给她打电话。
伴着手机震动声喝了几口咖啡，覃亦楠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楠楠，怎么才接电话？我都打了十多个了！我差点就报警你知道吗？”
“什么事？”覃亦楠揉了揉太阳穴，这个充满烟酒臭味的声音就像巴普洛夫的铃铛，一听到脑壳就疼。
想起自己的目的，覃军的语气又软了下来：“说的什么话，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你弟弟说想姐姐了，想跟你说说话，覃天宝，过来跟你姐姐说说话！”
话筒那边传来覃天宝不情不愿的嘟囔声和覃军的小声训斥，这才磨磨蹭蹭接了电话。
“姐，我爸让我跟你打个电话，你要是没事我就先挂了哈。”
“死孩子！不是你说想你姐了吗？”覃军连忙夺过电话：“这死孩子随我，一说想就害羞！”
听着覃军拙劣的演技让她突然想起之前看绪玺纯上演员综艺的时候，表演痛苦像在嚼口香糖，尬到至今还有人在绪玺纯新戏官宣微博下面刷嚼口香糖表情包，她当时花了好长时间控评才把这个表情包的杀伤力降到最低。
“你弟弟这不是快过暑假了，就给他报名了一个夏令营。你奶奶说就算把存款拿出来也要把这个小祖宗送走！但那毕竟是你奶奶的钱……”覃亦楠没理他，这部戏他还是坚持演下去，要是演员都能有这么厚的脸皮肯定早就磨练成影后影帝了。
“多少钱？”覃亦楠打断他，直奔主题。
“不多，八万。还能去澳大利亚一趟呢。”覃军怕她不同意，连忙补充。
“知道了，我先挂了。”覃亦楠没等对方回答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黑幽幽的咖啡映入覃亦楠的眼瞳，覃亦楠愣了愣神，这咖啡是不是有点太苦了。
与许岩编剧约谈的地点在一家高档的咖啡馆，正值午后，但是店里没什么客人，只有三两个西装革履大老板打扮的人在一角的沙发上讨论些什么。绪玺纯他们点单的时候侍应生也垂着眼，脸上带着漠不关心，似乎对明星的到来早就习以为常。
不过绪玺纯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些，刚跟覃亦楠见面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覃亦楠眼下的乌青，心里打鼓个不停，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其实对那个吻在意得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吧？再想想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反倒是睡得香甜，尽管想安抚良心强装镇定，可惶恐不安还是被写在了脸上。
反倒是覃亦楠见她这般，柔声安慰：“不用紧张，今天就是随便聊聊，待会儿你在旁边听听就行。”
许岩一改晚宴中轻浮模样，框架眼镜下的眼睛出乎意料地正经。新项目已经立项，《水何澹澹》，S加古偶轻喜剧，女主已经内定绪玺纯。今天就是再确认一下合同上的内容，双方合同早就送法务审过了，只要走个过场就可以正式签字了。
这部剧的剧本绪玺纯来之前只看了个大概，《水何澹澹》讲的是水利工程专业的女主穿越到架空王朝女扮男装兴修水利事业爱情两不误的故事。男主不是什么皇亲贵族，而是某水患频发地区的七品芝麻官，靠着女主现代的智慧解决当地水患问题平步青云，颇有点反套路的意思。而男主和女主的人设是时下流行的女A男O，女主冷静自持，机智聪敏，男主优柔寡断，感情用事，也有打破刻板印象的立意。
据说男主会内定某流量，虽然演员出道不久，但演技没得说，况且光凭颜值就能吸引一大波粉丝，去年刚凭借一部古偶《岁岁秋风》的角色火遍大江南北，并跻身古装美男top前五的阵营。再加上许岩的剧本和制作班底，女主就算是个路人都能飞升了。
这真是名符其实的好资源！
绪玺纯的咖啡见底，覃亦楠跟许大编剧的谈话也到了尾声，期间许岩的笑声不断可见谈话之融洽。覃亦楠把合同递给她：“玺纯，再看看合同，没什么疑问我们就可以签字了。”
接过合同，绪玺纯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思忖片刻才抬头看向许岩，方才垂下的眼眸此刻明亮如星：“许编剧，我想再细读一遍剧本再下决定，可以吗？”
许岩似乎没有料想过这种状况，惯常保持的笑容僵在脸上，扯起的嘴角弧度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的确，剧本是今早发过来的，可许岩与艺人合作向来是先签合同再看剧本，一方面，他的剧本会根据选角量身定制，所以哪怕决定了角色剧本也免不了修改，而另一方面，凭借许岩的名气，没有人会质疑许岩的编剧能力。绪玺纯，一个拍他戏带资才能进组的小流量居然提出要看看剧本再决定，他心下只觉得荒诞好笑。
本想按惯例敷衍过去，一抬眼却对上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眸，那双眼中的坚定让人有些难以拒绝。
许岩正色：“当然可以，你们可以看完剧本再联系我，不过到时候我可不保证这个角色还在了，要知道现在有好多女演员都想要这个角色，比如徐伽、沉芮雯这种级别的花旦都在接触这个剧本。”边说边看向覃亦楠，希望这个经纪人能在这时候能制止她家艺人的任性，毕竟万星娱乐能提供的是普通流量给不了的，他可要牢牢抓住这条大鱼。
可惜覃亦楠只在听到绪玺纯临时提出细看剧本时惊讶了一瞬，就不再有任何反应，仿佛是已经习惯了熊孩子任性的家长，再面对什么状况都不稀奇了一样。
“家长”不发话，“熊孩子”自然当起了霸王。双方约好两天之内给答复，今天的商谈才算结束了。覃亦楠只当绪玺纯的又一次心血来潮，毕竟小祖宗的心思千变万化。
可绪玺纯实际上有自己的考量。因着昨天的酒醉，一上午头都晕晕乎乎的，但她也因为酒醒开始重新考虑了自己的处境。
从前不管是演技差、万人黑，她都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这不是她，只是一部小说中不讨喜的角色，可顾吟甯那天看向她的眼神却突然浮现，烙印在心上挥之不去，尽管那眼神一如既往地淡漠，但她却觉得自己在那眼神下被剥得皮肉不剩，宛如赤条条的身躯在冰天雪地中行走。还有粉丝们的那句“我们跟你在一起。”她真的还能心安理得地当个资源咖吗？她又如何对得起粉丝？
尽管还没有什么实感，可如今她确实被困在这副躯壳中了，被迫接受身为这个世界的“绪玺纯”的一切，包括明星这个职业。
前世的绪玺纯读的是艺术设计的研究生，毕业刚不久，正打算跟朋友一起开个人工作室，名门院校也算是前途无量。结果一不小心穿越到小说中，打破了原本的职业规划不说，还要被迫从零开始做她完全不擅长的事情。待渡过与喜欢角色见面的欣喜，沸腾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女明星这个职业带给她的只有沉重的压力。这个剧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资源，但是她没办法演，她的演技还配不上这个资源，与其占着资源不如主动让出位置给真正有能力的人。她不由得想到了昨天宴会上余砂那双灵动的眼睛。
至于她，还肩负着拆散顾吟甯和男主的重任，留了这部戏的空档，也正好可以阻止很多剧情的发展。
“玺纯，关于这个剧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接。”绪玺纯微微垂下头，面对自己的内心她自是坦荡，只是想到可能会影响经纪人的工作进展，就心虚个不停。
“理由呢？”
“我突然发现，自己演技好烂，我......我撑不起来女主角。”
只是“突然发现”？覃亦楠面上不显，内心却很想揪着绪玺纯的领子质问对方走失的良心是如何莫名其妙突然出现的。
“只是这样？要不要读读剧本再好好考虑下？”
绪玺纯摇摇头：“我仔细想了想，比起继续一部部这样演下去，不如先沉下心来磨练一下演技，网上很多人说我演得很搞笑，我看了很生气，但却无法反驳既定事实。这个时候我还继续演下去，我的口碑只会越来越差，对吧？”
听到绪玺纯这么说，覃亦楠倒是在心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了，原来大小姐还有点上进心。如果是身为观众，覃亦楠理解绪玺纯的想法，演员毕竟是靠作品说话的，没有代表作名气再大也是虚火，美貌红利并不长久。但是身为绪玺纯的经纪人，绪玺纯的顿悟来得太迟了，好资源不会等人，有时候一个好的角色比好演技更加重要。绪玺纯的拒绝无疑会打破她后期的所有规划。
但见对方坚持覃亦楠也没有继续劝说。毕竟是万星娱乐的小公主，再好的资源也要看对方的意愿。只不过当下推掉这个剧，她答应绪总的事怕是又不能按预期完成了。
“那晚上的综艺？”
“综艺我还是去吧，反正只签一期。”那个综艺她只是当几期飞行嘉宾并不是常驻，而且那个综艺她了解过，生活向慢综艺对演员演技也没什么要求。
综艺的签约比覃亦楠想象中还要顺利。本想让绪玺纯再考虑下备选的角色，都是符合绪玺纯人设的偶像剧女主，虽然没有花太多时间，但只要她去交涉，绪玺纯拿下女主不成问题。可没想到绪玺纯拒绝了所有备选，说自己撑不起女主角戏份，想接配角来磨练一下演技。
这让覃亦楠熟悉的头疼又发作了。小祖宗以前虽然作，但好歹她安排的工作都会乖乖完成，可现在却突然说要磨练演技，宛如迟来的青春期叛逆。
如果想法有表情，此刻覃亦楠的内心一定正在无语流汗，不过她还是选择跟对方解释一下。
“玺纯，公司对你的定位不是演员，而是流量。接非正剧的配角对你的人设定位和咖位都会有影响，甚至可能造成大量脱粉。”
“粉丝接受不了我演配角却更容易接受我演技烂吗？”绪玺纯看向覃亦楠的目光充满不解。
覃亦楠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直白。
“虽然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不过......是的。”
“不过你刚刚说非正剧......那我接正剧的配角不就可以了吗？”
望着绪玺纯天真的脸，覃亦楠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绪玺纯出道六年始终在偶像剧里打转，是因为不想演正剧吗？是根本就没有正剧会找她演。那些正剧哪怕找流量演也会找那些有几分演技的，再不济就是实红的，谁会找一个流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