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金色花雨如约落下，直播尾声将至，少年们走下金字塔。

出道的、或是没出道的，台上的20个人又再度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台下回归的练习生们也趁着机会跑上舞台，大家三三两两会和，又哭又笑，说关于离别和未来的话语。齐路遥伸手接住一把纷纷扬扬的闪光丝带放进口袋，想要以此作为今夜残留的纪念。

无数镜头定格这一幕，将短暂的热烈凝聚成永恒的图景。

-

但对于出道组而言，并没有那么多时间用于告别。

决赛夜过后是一个简单的发布会，时间不长，总归是走个流程。过了就是惯例般的出道庆功宴，Blazar众人都必须一道参加。

手机被发了回来，通向庆功宴的车上，齐路遥低头回了不少祝贺的信息，和新队友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又点开微博，看到热搜榜上意料之中的好多条“爆”。今晚除了他们的决赛外几乎无事发生，因此热搜前十不出意外六七条都属于星2，剩下几条是叉团的五周年预热——齐路遥一直觉得他们出道日选得很一般，和叉团的出道纪念日就差一天，很容易被抢话题，但风河想的似乎是刚好能蹭。

或许吧。齐路遥心说。

总之不出意外，热搜被娱乐新闻屠榜，点开实时，观众议论一条条刷过去的同时，也夹杂着不关注娱乐圈的用户对“娱乐至上”风气的批判声，顺道开始给叉团还有风河翻旧账。

私信也早就拉不到头，最新的大多是来自粉丝“出道快乐”的祝贺，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生活分享，都是让人感到真挚的话语。齐路遥人工过滤掉攻击的声音，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地笑起来，但毕竟来不及也做不到一条条去回复，干脆打开备忘录开始编辑出道微博——只是还没写上几个字，目的地就已经到达。

参加庆功宴的有节目组的上上下下一群工作人员，风河和闪星的领导，各个公司的领导，还有一些齐路遥自己也叫不上号、但看上去是大人物的参与者。

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明明刚沉浸于某种热血梦境中，就要被拉出来面对真实的社交环境。

当然这很正常，21世纪青少年都讨厌觥筹交错的应酬。但他们又不得不参加，逼着自己与那些话语中处处都是陷阱和谎言的资本家们你来我往，尽职尽责地扮演社交达人。

顺道在现场被拉着去认识了他们的准经纪人。

“此生的社交能力都要在今天用完了。”趁着当下无人，谢忱小声叹气，毫不意外得到了舒卓然一句“这才开始呢”的评价。

出道组众人最初还聚在一起，后来也被各种交际逐步冲散。明明已经12小时没有吃饭了，但庆功宴还是不出意外和宴席二字毫无关联。

反观另一边导师组众人神色就要自然很多，齐路遥直觉般认为这几位必然也是极端讨厌这类场合的，但即使是看上去最不屑与在座人交际的苏界，在之中也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齐路遥内心矛盾——他一边发自内心厌烦，一边又知道这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要不要出去走走？”直到靳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路遥抬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简星航找我，”靳羽朝着他挥了挥手机，“说如果你不想在这边呆着，也可以一起来。”

他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四公开始的大半个月里，几乎一直和靳羽一起行动，都成了某种习惯性的动作了。

-

齐路遥跟着靳羽溜出了宴会厅，在楼道里拐了几个弯从后门出去，离开了喧哗的场景，空气都清晰了几分。

然后见到了怎么想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简星航单肩背着包，穿着最简单款式的白T恤牛仔裤，戴着从不在镜头中出现的招牌黑框眼镜，冲他们招招手。

“晚上好，今晚没被拉着喝酒吧？”两人走近后，他第一句就开始问，“看你们还挺清醒的。”

齐路遥一听就开始笑，笑完才说没有，而且我酒精过敏呢。

“啊？哦，那就好，”简星航转移话题，“庆功宴很无聊吧？”

“是挺无聊的，”靳羽实话实说，“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啊，你们不应该回基地过五周年吗？”

“凑不够人啊——都到不齐怎么开活动，”简星航装模作样地叹气，“大家都好忙，只有我闲着，所以我专程从K市赶来看你们决赛呢，出道快乐啊两位。”

齐路遥一边道谢顺便祝对方五周年快乐，一边思索着这人会专程来看决赛的可能性有多大。

“真的吗？”靳羽倒是直接问出口了，“你下午朋友圈还在学校上课呢？”

“……那倒是还有个小事的，”简星航被说中般停顿了一秒，接着从包里翻出一个U盘，递给靳羽，“这是B327电脑里全部文件的备份，保留了形成日期和创建者姓名，我专程找朋友恢复了一份——那个朋友是你直系学姐哦。”

最后一句是转向齐路遥说的。

齐路遥愣了片刻。虽然他们学的是理论计算机，但是懂点奇奇怪怪技术的学生也不在少数，只是简星航这话说起来，总有种像是在拉近关系的错觉。

——但有什么意义啊。他问自己。

另一边，靳羽闻言反倒是露出了罕见的惊讶神色：“自由录制室的文件被破坏了？”

“嗯，”简星航说，“我来四公那几天的事，九成是时轻澜的手笔——只是我不知道他买通了谁。”

时轻澜这个名字齐路遥倒是知道。

为了与风河对打，隔壁的越忻视频也开启了一轮101系选秀，当前进度才刚过一公。时轻澜就是隔壁的选手，目前人气还挺高的，虽然不是top1，但稳坐出道位。

而值得一提的是，时轻澜曾经也是星世纪的练习生，和靳羽他们是同期，只是中途解了约，去了现在的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靳羽神色中的惊讶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甚几分：“……为什么怀疑他啊？”

“你们隔壁节目你不看？”

简星航的语气很理所当然，齐路遥倒是觉得这反问莫名其妙，他们用手机都要偷偷摸摸，哪有时间看隔壁节目。

“他初舞台用了你的一段原创曲子，”没等靳羽开口，简星航继续说，“回头可以去听一下，录初舞台和文件受损就是前后脚的事，如果我没帮你把存档抢救出来，以后这事就死无对证了。”

“……不用暗示了哥，算我再欠你一顿饭。”靳羽再度停顿思考片刻，接着还是笑了起来，然后正色，说了句谢谢。

“还有件事，”简星航并不是一个能毫不别扭接受感谢的人，所以立刻光速更换了当前话题，“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星世纪解约啊？需要我帮你交点违约金吗？”

？

这话问得太过于直白，齐路遥一怔，向靳羽投过去了问询的目光。

“哦对，遥遥你是不是不清楚状况，”简星航看到他的眼神，后知后觉般说，“反正都是自己人，给你先讲一下。”

齐路遥一时间万分疑惑，自己怎么什么都没做、就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他们的“自己人”，但简星航这人好像完全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已经三言两语说了当前的情况。

“之前星世纪的三代合同有一些很难办的不公正隐藏条款，简而言之就是压榨合约，新老板上任把这些取消了，所以现在是解约的最好时间，不然继续留下去，随着身价上升解约金也会越来越高。目前接手星世纪的是小贺亲姐姐的公司，也算是我们自己人，所以不至于卡合同。简单来说就是这样的情况，你能明白吧？”

还是很好理解的。

齐路遥心说。只是……

“那为什么还要建议我解约？”靳羽问出了齐路遥此刻心中的疑问，“我在星世纪的合约只剩两年了，其中还有一年半在限定团哦？”

“我只是具有朴素的不相信资本家的心态而已，”简星航笑了起来，“你想留着等自然到期也行，都可以。”

“那我还是等到期吧，我自己没那么多钱——我怀疑你也没有，”靳羽很果断，“不过，我真心建议你收一收无处散发的善意。”

简星航闻言笑得更开心了，说我哪有什么善意，笑完之后才从包里摸出手机，转向齐路遥：“加个社交平台好友？”

齐路遥拿出手机过了好友申请，下一秒对面就来了条消息。

[silver*][1.zip]

“四公期间的视频和照片，”简星航解释一句，“我想说的说完了，你们要回去吗？”

“虽然不是很想，”齐路遥听到这话，就本能般开始叹气，“但是好像确实应该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简星航继续笑，暗示说，“刚出道是这样的，等你们人气地位高了就可以试试看远离这些场合了——当然会有点代价，但总归可以承受。”

“那两位再见？顺便替我给小贺同志问个好——他连续20分钟不回我消息了。”

“你上楼去找他啊。”靳羽无语，“直线距离不过100米。”

“上去就要看见那些恶心的资本家，搞不好还得被迫打个招呼，我怕我过会夜宵难以下咽，”简星航眨眨眼，语气无辜地说着借口，“我走了，回头A市见，记得请我吃饭哦。”

“虽然我记得你说过当偶像就要告别夜宵这句话，”靳羽无奈地笑着挥了挥手，“但是我真的没忘，放心吧哥。”

-

“我能不能好奇一下，”回宴会厅的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行走于有些冷清的走廊，齐路遥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和前辈到底怎么做到这么熟的？”

“……我等你这个问题等了两个月了，你居然能忍到现在才问，”靳羽笑出声说，“他高中就在我高中隔壁，当年他高三那几个月经常一起去学校。”

那不是以前没熟到能问嘛。

齐路遥想。

“什么叫经常一起去学校啊，物理意义吗？”但他没说这句话，而是追问一句，“这都没被挖出来吗？”

毕竟17上半年的叉团已然小有名气，高中生的生活轨迹相对固定，伴随的往往是绝不会少的窥探目光。

“这就是反侦察意识，”靳羽神秘地眨眨眼，又将话题扯了回来，坦诚般发言，“但当时也只是想调查顾景川的事情——没想到他们队和隔着屏幕看挺不一样的，意外地是几个乐于助人还好相处的人。”

说着叹了口气。

“所以你心心念念想要超越叉团？”齐路遥心说叉团这几个人对外也没有看上去很不像好人吧，但还是跳跃般接话。

靳羽一愣，沉思片刻居然还点点头：“嗯，所以我想要超越他们。”

其中逻辑绕了几层，但两人心中都懂这种复杂的情绪，所以并未对此加以解释。

只不过。

“对了，”靳羽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平时也没这么客气啊，”齐路遥也停住脚步，转身回头，“这是要让我做什么大事啊？”

或许是因为四周太过于空旷，靳羽向前走了半步，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被拉近了不少，他这才压低声音开口：“明天会录入住基地的视频，如果今年还是去年的分配方案——”

“选室友能不能选我？”

齐路遥确实没料到他会说这件事，但也没觉得这能到所谓“不情之请”的程度。

本来就做习惯了室友，出外务都能抽一起，总归是没什么生活习惯的冲突。况且才一起准备完了四公和决赛，此刻正是双方关系最坚固的时间点，这种要求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即使他多少能猜到对方的某些额外用意——但也没关系。

“可……”

话音刚到一半，齐路遥骤然停下。

走廊尽头的房间传来了争吵声——距离有点远，听不太真切。

本以为此时此刻这层就他们两人，没想到还有人在，齐路遥与靳羽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到了同款的意外和谨慎。

于是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打字：“回头再说，先去看看？”

靳羽静默一秒，接着无声点头。